?到了这天,学校早将“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横幅挂在礼堂那木台子上方。第三节上课铃响过,甘木火随本班同学一起,扛着小凳带着小碗排队入场。除了凳子碰撞的声音和各班班主任调度队伍的声音,全场一片肃穆,等坐定,已是鸦雀无声,掉针可闻。
然后,校党支部书记主持会议,先简单讲了几句,就将一位苦大仇深的贫农老大爷请上台来开始声泪俱下地忆苦思甜。开始是他一个人哭,等说到伤心处,台上台下一遍哭泣声。
甘木火因想着吃忆苦餐的事起初不大听,后来哭声大了又不大听得清。这大爷也许很了解这一点,作结束语提高了声音说:“同学们,搭帮毛主席,搭帮公产党,你们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生在福中要知福,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那样就会吃二遍苦,受二遍罪,一定要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接好革命班。”主持人更不含糊,振臂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台下跟着振臂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在高呼声中,七八个厨房人员提着木桶分头从前向后将用麦子、细糠、老荞粉、老菜叶等做成的忆苦餐舀进大家预备好的碗里。女同学舀半碗,男同学舀一碗。此粥无盐无油,师生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在下咽。但石占金嘿哩呼噜一会儿就吃了三碗,接着甘木火也吃完三碗。身旁的同学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两人却埋着头吃,原来两人都偷偷往里面放了油和盐。
班主任滕老师并不知内情,在下午的班会上特别对两人提出了表扬,说:“这次值得大家学习的同学有石占金和甘木火。我们请两位同学上来谈谈各自的阶级觉悟,看,你俩谁先来?”甘木火做贼心虚地侧身望石占金。滕老师误认为他是踊跃发言,说:“那就甘木火先来,来,到上面来。”甘木火无法逃避,低头上台,眼睛对着石占金发言:“没什么谈的,觉得还好吃,心里想着领袖,就多吃了。”下面立刻议论开了:“呀,那么难吃,还讲好吃。”“这完全是给地主涂脂抹粉嘛。”石占金见状,担心他露出马脚,神色焦急地举手救驾。滕老师挥手示意说:“大家安静。甘木火你先下去。请石占金同学上来谈谈。”石占金走上去说:“我是想,多吃多感受一次,记得深就不会忘记。”大家听后鼓掌。
然后,滕老师做了简单总结后说:“现在宣布一个学校通知,国庆节快到了,县里明天开宣判大会,根据上级指示,三年级以上同学都要求参加,三年级以下同学放假一天。对于那些虽然还没有上三年级,但年龄已超过十岁的同学另有规定,原则上不作要求,但本人自愿去的明天来学校集合,自己解决中餐,回来时一定要结伴回来,不得单独行动。都听清了吗?听清了就下课。”
甘木火听后随大家涌出教室,走到石占金身旁问:“你明天去吗?听讲要枪毙犯人。不知道怎么枪毙?”石占金擦一下鼻涕回答:“我也没见过。我是想去,就怕走不起路。你去吗?”甘木火毫不犹豫地答:“你去我就去。我到过县里,都是自己走。”石占金听后来了劲,答:“那就去。一言为定。”说着结伴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石占金用红军长征时背的那种手杆粗的长统布袋斜挂着一小袋米。甘木火口袋里装着钱和粮票,两人一齐去班里集合。班里几个超过十岁的同学看见大笑,问:“你两个也要去参加大会?我看还是回去,到时走不起路。我们可背不起你两个。”正说着,滕老师进教室,也问:“你俩这是搞什么鬼?你们也超过十岁了?”甘木火朗声道:“滕老师你放心,我们走得起。”石占金帮腔道:“他以前走过的。”滕老师笑道:“你这两个家伙,真拿你们没办法。这样吧,你们就试试吧,不过先说好了,你们只要有一个走不动,走到哪里走不动就都在哪里打转,而且不准分散,一定要一起回去。”甘木火与石占金齐声回答:“好!”说着就跟着去集合出发。
这时朝阳照耀着青山和山脚下用黄土、石子铺的公路,学生们排着队,唱着歌,浩浩荡荡沿公路向县城进发。
四十分钟后,石占金终于坚持不住了,喊道:“歇会儿。”甘木火打气道:“快到了,都走得一多半路了。”石占金喘气道:“不行了。要么你先走,我歇一会再来赶你们。”甘木火嗔道:“哪怎么行?先讲好的。我与你一起歇一会,我也快不行了。”说着两人退出队伍找地方坐下。滕老师马上走过来交待:“两人一定不要走散啊,实在走不动,就在路上等我们回来。”说着就跟上队伍走了。
两人看着队伍一队队过去,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歇了一会又继续走。就这样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再问问路,等到广场,找到自己学校的方阵时宣判已经结束,只见两个两个武警押一个犯人,将这些家伙押上两辆军车,前一辆装的是两个死刑犯,背上插的牌子上都打了红叉。随后,由一辆站满武警的军车开路,车头上面还架了一挺机枪,另一辆军车殿后,上面同样占满武警,都挂着冲锋枪,四辆车徐徐绕场一周后开出广场。
这时,很多人都会赶去看枪毙罪犯。因为一般刑场谢绝参观,事先谁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只能临时跟着警车跑,所以,甘木火与石占金只能望洋兴叹,安心去排队买中饭吃。
因为当时的国营饭店少,整个县城只有工农兵饭店、东方红饭店、和平食堂、五满意面馆、红旗门大饭店等六七家饮食专店,平常就很忙,遇有大型活动就更忙不过来了。
甘木火石占金夹在人流中涌入县工农兵饭店。只见里面有四条长龙,卖牌子的地方两条,分两个柜台,一个是收粮票的,二两粮票,一角八分一碗肉丁面,或二两粮票,一角三分一碗的光头面,另一个是收米的,二两米,也是一角八分一碗肉丁面,或二两米,一角三分一碗光头面,称米时多出点米也来不及捡,稍停就催,那容你捡米?一并归公;另外还有取饭和取面各一条长龙。
石占金自然是站收米这条长龙里了,队伍越排越长。甘木火用粮票这边不用称米,自然快多了,同时排队,他这边都吃了,那边还在排队,干着急,却帮不上忙,等石占金吃时他又听到饿了。
回家路上,甘木火与石占金商定用他一斤米换自己一斤粮票,再退他一角三分捌,四舍五入,退他一角四分米钱,省得要用粮票时不方便,自己也难等他。
因两人来时走累了,此时回去只觉得双脚更重,越往后,歇气的时间越长。好在两人正在半路上坐着歇气时甘茂发所在的驴儿车队来了,又是拉盐,盐袋上正好坐人,不用说,甘木火就坐甘茂发的车,石占金就坐了后一辆车。
路上,甘茂发少不了要审问一番,特别是钱粮的明细。甘木火不敢隐瞒,吞吞吐吐将所有情况都交代了,只见甘茂发听后没言语,但脸立刻就青了,他的心也就跟着紧起来,自知一顿饱揍正等着他。
果然,甘茂发一回家就将甘木火耳朵揪起来骂道:“你这耳朵是配样子的是吗?没通眼是吗?”又用赶驴子的鞭子抽,说:“你还要老子养,你就拿老子的东西做人情,一斤粮票就可卖两角钱,你还退他一角四分!不知给你讲了好多次,老子给你的东西,你吃得再多,老子不心痛,但你要送人,就象拿刀子锥老子心,你记到,今后老子给你买糖也好,桃木果李也好,吃完了再出去,若被我看见你拿出去分人,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说完将鞭子收好去吃饭。
甘木火一声不吭,抱着双手任其抽打,心想:“那人家一斤米也可以卖得四角钱,你就不算了,一斤粮票只能卖二角,加一角四分,人家还亏了六分呢。”但他不敢讲,自知讲了也白讲,甘茂发算不通,咬咬牙,摸摸被提的耳朵,擦擦上面的血后自去吃饭。
恰这时,麻金花与一女同事回来取资料,她问明情况以后埋怨说:“又教伢儿那些小气话。”同事也劝道:“伢儿们嘛,你分他,他又分你,人都要求人的。”甘茂发反驳说:“求人是空的,老话讲求人不如求自己。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同事摇头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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