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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钱,还住这地方?”单乌的嘴角抽了抽,虽然这是一笔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大财富,但是他还是决定压住自己心里那点点心虚,果断地接手。
随即,他便在那暗格里,翻出来了更让他开心的东西。
先是一叠书信,信封上面印着繁复考究的花纹,显然不是这胜阳城里会有人用的东西,内容都是寥寥数语的吩咐,没有署名,但是字里行间也能看出白花蛇的来头不凡,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厚实的牛皮袋子,里面居然装了满满的金叶子。
在暗格的最底部,是一枚青铜的令牌,一面刻着数字,另一面则嵌一条白玉雕龙。
——一般人没人敢用类似龙形的图案,怕逾矩更怕折福,所以发下这令牌的人,不是身份高贵的皇亲国戚,就是实力雄厚到国君帝王都不放在眼里的江湖大豪。
单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他把令牌信件都塞进了那牛皮袋子,贴着肉绑了个结实,而后背着那装满了碎银子的小箱子,一手提了白花蛇的脑袋,另一手则拔出了火折子。
——杀了人,自然要把毁尸灭迹做全套,否则被人发现从这破屋子里顺走了什么好处,可就不止是被穿山龙扒掉一层皮的事情了。
……
单乌趁着夜色回到了青龙帮的地盘,早被大火惊醒的穿山龙对单乌的成功表示了十分的满意,甚至从单乌上缴的那一箱银子里抓了一把塞回他的怀里,而单乌自然千恩万谢地领了赏,脸上满是一副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多钱的激动欣喜。
因为单乌主动上缴了这么一箱银子,所以没有人会想到他居然有胆子将真正的好东西偷偷瞒下。
而且也没有人会想到白花蛇居然可能会是大有来头之人。
“是了,回头还要请老瘸子看看那些信和令牌都是什么来头。”单乌一边应付着穿山龙以及青龙帮其他一些人的恭维与庆贺,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他能感受到压在自己胸前沉甸甸硬邦邦的一团,却压不下自己走起路来不断发飘的脚步,同样,也压不下自己嘴角那不断想要上扬的弧线,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有些滚热,似乎杀死白花蛇时吸到的那点点极乐散,此时方才发生了作用,让他的情绪不断地高涨,似乎下一刻就能将穿山龙取而代之,成为这片地头真正的龙头老大。
好在穿山龙到底不是单乌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以为单乌的表现只是因为单纯的受宠若惊。
于是单乌这种快乐到发飘的情绪在毫无打压的情况下,一直持续到了他换了一身人模狗样的衣服,提着一串油纸包裹的卤菜,推开了他长大的那座大屋的门为止。
昨夜的动静似乎十分吸引人,大屋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看起来是全去看热闹去了——这种情况很是常见,所以单乌在推开门的瞬间,视线直接便往老乞丐蜷缩的墙角落去。
老乞丐靠在墙角一动不动,微阖着双眼,鼻子下面挂着两条早已干涸的血迹,嘴角弯着很是满足的弧度,胸口亦不再起伏,而他身边的黑铁锅,也已经只剩下了些早已凝固了的汤汁。
单乌脸上的笑意就这样僵住了,甚至连油纸包什么时候落到了地上都不知道。
……
十年之前,动荡方止,年岁艰难,老乞丐收养过几个眼瞅着活不下去的小孩子,单乌正是其中之一。
老乞丐教这些小孩子识的字,对这些小孩子讲过胜阳城之外的花花世界,甚至为了这几个孩子被打折了双腿,更是指点了这几个孩子应该怎样在胜阳城这样的环境里,让自己有一个好一些的前途。
十年相伴,如师如父。
单乌挪着步子,缓缓地走到了老乞丐的身边,蹲下,伸手探了探那老乞丐的鼻息,在确定老人已经与世长辞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即便是一声长叹。
老乞丐的身边,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极乐散的气味。
“你怕我去试那极乐散,我听话了,结果你怎么自己就找死了呢?难道这玩意的诱惑真这么大?”单乌摇着头,脸上露出了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早知道我应该把你的存货都顺走,让你老老实实吃狗肉就好。”
“罢了罢了,既然你等不到我膝前尽孝,我便让你有一个入土为安吧。”单乌摇着头站了起来,数了数自己怀里那些散碎银子。
……
随着单乌的暂时离开,大屋重又安静了下来,却有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从虚空之中浮现,甚至连一粒灰尘都没有惊动。
那个人就站在老瘸子身前不远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却由内而外地流露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来。
“强留一缕魂魄直到现在才开始逸散,就是为了等着见那小子最后一眼?”
来人喃喃问道,仔细打量着那老瘸子,而后伸出了手,一点点细碎的幽光从那老瘸子的身边浮现,点点星芒在来人的手中汇聚,竟凑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形,虽然虚弱得仿佛一缕随时会熄灭的火苗,却是面目清晰,手脚分明,依稀便是那老瘸子年轻时候的风光模样,只是神智似乎已经丧失,面上神情痴痴呆呆。
“竟真是那梁王血脉,连魂魄之中都有印记浸染。”来人轻声赞叹了一句,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鼎,抖手便将那条魂魄给扔了进去,那魂魄表情痛苦地张牙舞爪了一番,终于在那小鼎的底部蜷成一团,安静了下来。
而这最后一缕魂魄的散去,使得老瘸子的尸身似乎又老朽了数分,甚至透出一股曾经在土里埋过的意味来。
“以此为引,想来可以着手研究一下这梁王秘传千年转世之方了……唔,这极乐散看来的确是牵连甚广,不仅仅只有惑人神智之效,不过白花蛇的令牌居然在那少年身上,啧,看起来需要另选他人了……”来人一边喃喃地分析着,一边收起了小鼎,同时目光在老瘸子的身上又逡巡了许久,确定自己再无遗漏之处,方才渐渐消失在虚空之中。
正当这个时候,大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却是单乌带回来了棺材铺的伙计,以及那些长期在大屋之中落脚的乞丐们,一堆人虽然是临时的东拼西凑,却也纷纷弄了白布绑在头上,干嚎着涌进了大屋,扑在了老瘸子的身前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有的是真悲痛,有的只是给单乌等人一些面子。
这突如其来的热闹,使得单乌等人完全没有发现老乞丐身上有过怎样的异样。
只是这群乞丐也没有给人送葬的经验,所以一直到了这一天傍晚的时候,老乞丐方才被擦干净了脸,整理好了衣服,装进了棺材,一路哭丧哀嚎,撒着黄纸,并且在城外乱葬岗中找到了一处无人的空地。
老乞丐终于成为了这一堆乞丐里头,唯一一个享受到入土为安的待遇的人。
……
香烛火盆,纸人纸马,沉沉暮色之下跳动的火焰,在老瘸子的坟前将长跪不起的单乌的脸色映照出一片暖红,送葬的人三三两两地散了去,坟前只剩下了寥寥数人,均是当初被老瘸子捡回养大的小孩子。
“将来我死了,能有这待遇也就不错了。”单乌的身后有声音传来,说话之人名为富通——这是单乌帮忙起的名字,图的是一个好兆头,或许是有了这层关系,这富通对单乌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我们总归还能再活个十几年吧,难道这十几年就永远在这里了?”单乌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开口反问,他昨天夜里刚刚干了件大事打开了一片大好局面,虽然愉快的心境因为老瘸子的死而打了折扣,但这并不妨碍单乌正处在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刻。
“谁知道呢?”富通显然并不乐观,他仍清楚地记得,就在昨天晚上,单乌决定去干大事之前,老乞丐还那么开心地和大家一起吃着狗肉喝着汤,饶有兴趣地听着单乌述说那所为闯荡江湖的所见所闻,甚至还亲手帮自己擦了把被狗肉热辣激出来的鼻涕。
“怕什么,还有我呢。”单乌回头拍了拍鼻涕虫的肩膀,同时将其他的几个少年都扶了起来。
“老瘸子死了,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想要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可就得互相扶持了……大家以后就是兄弟,亲兄弟。”单乌说着,伸出了手,而其他几个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单乌昨晚干成的那番大事,于是纷纷用力地点了点头。
几只手毫无缝隙地握在了一起。
……
给老乞丐送葬的动静不小,辗转几手,传到了穿山龙的耳朵里。
“你这小鬼,居然还真挺有情有义啊,不忘本,很好。”穿山龙看着单乌,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之中,竟是带来些许赞赏。
“小的也就这点能算优点了……呵呵,不过现在想想,刚到手的银子点滴不剩,似乎也不是很划算……”单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为的不就是情义二字,求的不就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穿山龙仰天大笑,狠狠地拍了拍单乌的肩膀,“我就欣赏你这种有情有义之人,从今以后,青龙帮议事,你可随侍在侧。”
“单乌多谢龙老大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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