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饿得灵魂出窍（2）
张丰年很不情愿地把张吴氏和张谷生推回家，张吴氏抱着张谷生在独轮车上哭一路，张丰年也不劝她，他只管闷着头推车，车轮把积雪压得嘎吱嘎吱响，他的喘气声像粗狂的西北风，荡起阵阵白雪。他一直从县城推到家，一回到家，他就瘫坐在门槛上。没过几天，张谷生就死了。张丰年用一个烂席片把他裹起来，然后，右胳膊挟起裹着尸体的席筒，左手掂起一把铁铲，踏着膝盖深的积雪，独自来到凤凰蛋旁。张丰年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自始自终，他都没有掉一滴泪，哭上一声。葬完张谷生，他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有哭声，他走进哭声，才发现黄一口和黄杨氏两口子也是来葬孩子的。村民把凤凰蛋也称为乱坟岗子，夭折的不能入祖坟的孩子都被埋到了这里，凤凰蛋周围最近又添了不少新坟头，张丰年看着这些不起眼的新坟头默默地流下几滴热泪，然后，又默不作声地走回家。
张吴氏还在家里哭泣，张丰年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他喃喃自语道：“黄一口家的小女儿也死了。”
听到张丰年的话，张吴氏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木呆地望着张丰年，问：“你咋知道的？”
“刚才我在凤凰蛋碰到他们了。”
张吴氏神经恍惚地连连嘟囔道：“孩他爹，你说，咋办呢？再这样下去，咋办呢？”
张丰年不说话，也没任何表情，除了极度的自责，他想不出任何办法。张吴氏这软绵绵的问语就像锋利的镰刀，一镰一镰地镂在张丰年的心尖上。作为一家之主，却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活地饿死，面对着仍在奄奄一息活着的家人却仍束手无策，他感到自己是那么无能，他隐忍着剧烈的刀绞一样的痛疼，默默地走出家门，惯性地朝牲口棚走去，快走到牲口棚时他又折身子往回走，他漫无目的地在冰天雪地里徘徊一阵子，最后来到张丰田家。张丰年刚坐下就眼泪巴巴地说：“丰田，你小侄子谷生死了。”
“啊！”张丰田惊讶的突然站起来，然后又慢慢坐下来说，“咋回事？啥时候？”
“是饿死的，刚才我把他埋了。黄一口家的小女儿也死了，也是刚才埋的。”
张丰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没再说话。
张丰年接着说：“再这样下去，还得死人，你是队长，你不能看着社员都一个个地饿死吧。”
张丰田说：“队里没粮食，我也没法呀。你说，该咋办？”
张丰年说：“实在不行，食堂散伙算了。”
张丰田说：“散食堂，那可是要挨批斗的。”
张丰年突然站起来，吼道：“不散食堂，你有东西让社员吃吗？你能保证不再饿死人吗？”
张丰田说：“丰年哥，你别急，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说，散了食堂，大家就有东西吃了？”
张丰年又坐下来说：“散了食堂，最起码，社员能敢在家烧火了，那样，既是我们社员饿死，也不怪你们这些队干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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