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种有了孩子的感觉。
我抬着它轻弱的身体,放在自己的眼前,轻轻在它的黄色的小嘴上抚摸了一下。
它低下头,有些害羞的样子,然后嫩嫩的翅膀微微张开,在暗暗的鸡舍里,依然能看到它的目光精澈明亮,闪着希望的光芒。
我的孩子。
堂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当然是哭声。
这里有一种风俗习惯,就是送活死人。
相传在古代,那些要上战场的年轻人明知道一去不会复返,但死后又不想变成孤魂野鬼,于是便提前请道公来家里给这些年轻人做法事,在当地叫“过油”。只要“过油”了,灵魂无论多远都会回到家里。肉体消失了,灵魂还和家人同在。
我长期在外面流浪,发现只有华南地区才会有这样的风俗习惯。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屋外传来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一进门就叫,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有没有王法了?报警不行吗?过什么油?马家再牛叉,大得过国家吗?黄小三,你想让我女儿守寡吗?
我躲在鸡舍里,享受着和我的孩子独处的乐趣,不停地逗它,它干净的羽毛上原本有些鸡屎,我一一用手帮它搌掉,现在,它就是一只长着绒毛的白色天鹅,漂亮极了。
它不停地用黄色的小嘴叮我的手掌,那种痒到心里的感觉令我十分的幸福,好像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哭声更加的大声了,几乎是竭斯底里。
很显然,是这个黄小三的老丈人来了。
他女儿用哽咽的声调大声地述说着整个事件的经过,我在鸡舍里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在众多带着方言的声音里,响起了一个十分甜美的女声:“放心吧,我是《真相大白》的记者,是黄小三打电话给我,叫我来,我不会看着马家人来杀他,我会马上打电话报警。”
嘀嘀嘀。
估计是按了110。
然后便是美女记者对着电话大声地述说事情的经过。
几分钟后,一片沉默。
我探头出来,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便悄悄地用上那个自称是峨嵋山掌门的道士教的那一招“平地漂”,悄然无声地来到厅堂门边,悄悄地往里看。我手里的孩子轻轻地趴在我的掌心,一动不动。
两个老人,一男一女,坐在上首位,并排着,左边坐着黄小三,跟下来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丑村姑,一身村民打扮,脸上的泪水无声地流淌。再往下,是一个小女孩,四岁左右,倚在妈妈身上,想往妈妈怀里钻,却被妈妈挡在身侧,正生气。泪水也蓄在她眼眶里。
右边,坐着包惜异,正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每个场景。桌面上侧立着一款三星手机,似乎正录相。
屋里开着惨淡的灯光。
我的视力经过十年的磨炼,已经成了火眼金睛,能看到黑暗中许多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一个穿着道袍的高大老者从侧屋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也穿着黑色道服的中年男子,一个多胖一点的拿着一对铜色的钹,两张神像,另一个多黑多瘦的手里拿一把短剑,还有笏、小铃铛。
三个道士坐在两个老者的对面,桌子上一盆大公鸡的肉和两蝶青菜。
三个道士面前放着三个酒杯,是一次性那种透明的酒杯,酒杯里是混浊的米酒。
我有点饿了,吞了一下口水。
一桌人无声地吃着,黄小三不停地喝酒,,一次干一杯,也不说话。
他老婆夹了几次鸡肉想给女儿,都因为手太抖而掉到了桌面上,后来干脆用手捉。
两个老人盯着黄小三,一动不动,泪水无声地流淌。
还是那个高大的道公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看了包惜异一眼,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包惜异收起相机,一脸平静,似乎胸有成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屁股给黄小三的老妈,笑道:“你们想得太复杂了,马家的人死了,又不是黄小三杀的,我料定,他们不会来的。况且,已经报了警,虽然警察说这种情况不会出警,但我已经告诉我的同事,一旦有事,我就把这件事报道出来。”
高大的道公一拍桌子,气道:“有个屁用啊?到时候,黄小三已经被他们当成羊肉卖掉了,我女儿已经变成寡妇了!有什么办法不让这事发生才是关键。”
黄小三大哭,说道,这事警察都不管,你吼什么吼,记者是我叫来的,你们无论如何要保证她的安全,否则我死不瞑目。
黄小三老婆哭道,那我们呢,谁来保护我们的安全?难道我们都要变成羊肉了?
于是,乱噪噪……
我肚子实在是太饿了,满桌子的鸡肉没人吃,我顾不了那么多,冲进去,一把端起中间那盆鸡肉,捉了几大块,往嘴里塞。
我在余光中看到他们一个一个惊愕不已,没人反应过来,嘿嘿,我已经吃了半只鸡了,放下盆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高大的道公离我最近,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我,骂道,什么东西,人倒霉连乞丐都来欺负!
包惜异惊讶地看着我,显然,她是认出我来了,当即连忙说道,大叔,这个人有点奇怪,几次重大事故,他都在现场,他怎么来到这里了呢?
黄小三看了我一眼,无精打采地说道,既然吃了,就滚。
黄小三父亲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看了看我,站起来,回到屋里,不一会拿出半袋米和几十块零碎的钱,递给我,用沉痛的声调,说,这些给你吧,快走,别等那马家人来了,连累你。
黄小三老婆冲过来,一把抢下我手里的东西,往墙角一扔,奋力把我往外推,骂道,连乞丐都想趁火打劫吗,滚。
我右手边上的我的孩子终于被惊醒了,张开翅膀,抬起小鸡头,望着黄小三老婆。
黄小三老妈急忙从角落里捡起那半袋米,边递给我边说道,哎哟,虽然是个乞丐,却也是个活人,反正我们家也大难临头了,那马家一会来了,还不把整个家给烧了。
包惜异一直不出声,看着我的脸。
我接过半袋米,走出门外,来到庭院的木门上,一屁股坐在中央,面向东方,身体斜靠在门框上,看着我右手上的我的孩子,逗着它,开心地大笑。
我听到了堂屋里对着我的方向传来一阵骂声,是黄小三老婆的声音。
然后,便听到了一阵叮当叮当的敲钹声,咣咣咣。
过油了。
不用看,我也知道他们怎么做。
首先烧一锅热油。
道士先做法,然后让要死的活人从油锅上方走过去,再饶一圈,再走,不能退后走,如此要走到道士们念完招魂词,估计用半个小时。这一关,最要紧的是要死的活人,往往走完,下半身就几乎被油烤熟了。这在道家里有一句行话:把根留住。
期间道公们会把要死的活人的生辰八字报到阴间,并说明哪个村哪个坡哪个家,门牌号是多少,有什么叉路,父母妻儿的名字和年龄等等相关的情况,甚至有些道公会说到亲家和外家的亲戚的名字,年龄特征等等,这一块,估计也有半个小时。
这一路下来,一个小时过了。
我开始还认真听,到后来干脆就睡在门板上了,那些道公的念叨声如同优美的催眠曲。
我知道,当这一切程序走完,他们就会静静地等待马家人来要了黄小三的命,然后变成羊肉卖给一些有钱人。
唉。
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自睡我的大觉。
夜色漆黑下来。
蚊子开始攻击我了。
我来者不拒,一个个吃了。
天空中悬挂着半个月亮。
宁静的乡村,连狗吠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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