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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阙很紧张。
但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很紧张,或是不愿知道自己很紧张。
玉阙扶着身侧的栏杆,感受着车身轻微的晃动,低着头看着车底板,有些出神。
一旁的司机瞟了玉阙一眼便不曾管他,一心打着方向盘向下一站行去。
玉阙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看车厢顶板,发觉没什么新奇事物又将目光转移到了车窗外因四十码车速而略显模糊的车道上。
车道并不好看,沥青的路面画着规则的交通线段,不时有几辆不安分的车在上面压过去。
玉阙看见了前方百米处出现了一座公交站台,他眯了眯眼,方知自己的犹豫时间已然够长。
玉阙在心底默念:“料白云见我应如是……”
他径直走向了那半个身子被晨曦轻抚的女子,一言不发的坐在了女子身旁的空座上。
车停了。
她依然在看书。
陆陆续续的上了七八个人,投完硬币寻了座位坐下,安静的车厢渐渐有了些许嘈杂声。
车开了。
她还在看书,纤细的玉指缓缓滑动,似在拨弄琴弦,靡靡琴音惹得玉阙心神不宁。
玉阙黯然的叹气,明白有些事情终究得靠自己去解决。
他看着前方不知是自己头在晃动还是随着车子摇摆的椅背,终于是下定了打破这幅晨曦伊人图的念头,缓缓开口:“住在华兴小区?出去旅游?”
姑娘小手一顿,略显惊异的看了玉阙一眼,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却看见了玉阙嘴角的一丝笑意,随后硬生生将已经跑到嘴边的“你”字吞了下去。
姑娘低头看了眼微湿的裤脚,又转头看向后车门上方的路线牌,这才悠然回了一句:“你的观察倒是挺敏锐的。”
姑娘看着玉阙渐敛的笑意,轻笑一声,又补充了一句,“居然还会注意不发生在身边的公告,真是稀奇。”
玉阙苦笑一声,顿觉挫败感十足。
女子两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评价实际上完美的戳中了玉阙引以为豪的显摆点,还反将了他一军。
玉阙注意到女子裤脚的湿润,联系到今日无雨,以及早晨报纸上无意瞥见的“华兴小区水管维修”这一公告,推断出女子住在华兴小区。
而此班车的终点站便是客运站,再加上女子脚下不大的行李包,很明显是出去旅游。
令玉阙无奈的是,女子的后一句话中,强调了“不发生在身边”这几个字,意味着她知道玉阙并不是住在华兴小区且偶然见过自己,意味着她看穿了玉阙的一切推论过程,意味着她在打玉阙的脸。
没有人愿意被打脸。
更没有人愿意在一个妹纸面前被打脸。
并且绝对没有人愿意被一个妹纸打脸。
玉阙同样如此,但同时他又苦恼地发现自己无力去反驳,于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啊,还行吧……呵……呵呵……”
典型的鹌鹑行为。
女子摇头轻笑,不再理会玉阙,继续看书。
玉阙不由长叹一口气,从一只骄傲的孔雀变成掩耳盗铃的鹌鹑,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此刻玉阙算是体会到了,他也不再尝试吸引女子的注意,只是开始漫无目的的聊天。
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问话。
“你叫什么?”
“尹蔻。”
“在看什么书?”
“红楼。”
“在车上看书不觉得晃么?”
“不觉得。”
“……”
“……”
“准备去哪儿旅游?”
“先去翠湖。”
“呃……邻省的翠湖?”
“不然呢?”
“我也要去邻省的……”
“……”
尹蔻“啪”的一声把书一合,放在膝上,认真的看向玉阙,一字一顿道:“闹够了没?”
玉阙嘴角一撇,作死道:“木有……”
周围的几个人听见玉阙这般作死,暗暗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尹蔻冷着脸,弯腰提起行李包,夹着书站起身,说道:“让……”
还没等尹蔻说出“让开”两个字,公交车一个大弯转过,离心力带着尹蔻身子一歪,夹着的书掉在了地上。
但尹蔻并不曾如玉阙预想中一样跌靠在自己身上,而是扶住了前面的椅背,稳住了身形。
玉阙内心表示很遗憾,同时侧过身子准备让尹蔻离去,又一边想着待会儿是否再次厚着脸皮坐在尹蔻身旁。
而在玉阙转身的时候,看见掉落在地上的红楼翻开了几页,他瞥见了其中的一行字。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玉阙前阵子也看了遍红楼,对这段印象也是有些,正是甄士隐失了女儿英莲,寄住在岳丈家中,遇见跛足道人念着《好了歌》,为之作的注解的最后一句。
不知为何,玉阙的心中生出一股凄然之感,并且迅速的充斥了整片心扉,赶走了先前的一应尴尬与不愉。
很快的,玉阙醒过神来,没有时间体会刚刚的奇妙感受,他自然的捡起书,再一次深深的看了那句话的最后几个字,念叨了几遍,合上了书,递给尹蔻。
尹蔻默默地接过书,道了声谢,看着玉阙面无表情,似乎觉得自己显得有些过分了,略一思索,再次坐了下来。
玉阙有些诧异,但并不曾表露出来,他此刻绝大部分的心神都放在考虑为什么刚才会有那样的感受。
或许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只不过是一时间某个三流哲学家的灵魂附身,而导致自己开始思考一些人生的命题。
比如绝大多数人的一生是否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呢?
想到此处,玉阙暗暗提醒自己,这些颇有深度的终极命题还是留给那些想要名垂青史的人吧,眼前的事情还不曾搞定呢。
虽然还不曾明白为什么尹蔻本想离开此时却又放弃了,莫非……
玉阙脸色一红,有时候自恋过了头也是会感觉到有些羞愧的。
玉阙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但人在某些情况下,都是内向的。
而人一旦内向起来,不少错误便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
玉阙头一转,道:“其实我真的是要去邻省的。”
如果换成个情场老手,碰见尹蔻先前的反应,铁定会将“同去邻省”这个话题狠狠地吞进肚子然后任其渐渐腐烂,但玉阙竟毫无避讳。
尹蔻刚刚打开书,一只手捏住书页,听见玉阙的话语后,指节捏的有些发白。
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我们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谢谢。”
玉阙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在玉阙开始恼恨自己先前的一系列行为的时候,身旁的尹蔻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他连忙看向姑娘惊讶的脸庞,顺着她的目光向车窗外看去,瞳孔一阵收缩。
那是一道沟壑,更准确的说,是一条鸿沟。
现在公车正行驶在一二环之间的一条寻常道路上,但车前方几十米处出现了一条鸿沟,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鸿沟横贯整条马路,有十余米宽,陡然一现,便是直达天际,不见尽头,仿佛是一只无形的巨手握着盘古斧,以开天辟地之势劈出来的。
远远看去,如同视网膜上出现一条黑色的线,就像是笔记本屏幕裂开后无法正常显示一样,远处本应出现在鸿沟上的建筑纷纷消失不见,只有黑色,深不见底的黑色。
一辆辆汽车前赴后继的消失在鸿沟中,而公车的速度丝毫不减,再过两三秒,整辆车也得殉葬。
这是何等诡异而又恐怖的景象!
“师傅,快停车!”玉阙慌忙站起身,对着司机大吼一声,同时心中作着最可怕的打算,向着司机冲去。
司机猛地一脚刹车踩了下去,并不像无数鬼故事中毫无反应。
然而毫无准备的玉阙,刚刚作出冲刺的准备,便在这个急刹车中一个前倾,摔了个狗啃泥。
“怎么了?”司机探出头看向跌倒在地的玉阙,疑惑道。
“你……你没看见前面……呃……”玉阙一边爬起来一边指着车前方说道,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一阵错愕——什么异常都没有,只有一条笔直的道路,只有不断行驶的车辆,还有公交车后因为急刹车而猛按喇叭的无数私家车。
玉阙愕然问向其他乘客,“刚才你们看见那条鸿沟了么?”
除了尹蔻,其他八名乘客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玉阙沉默片刻,对司机说道:“对不起,没事了。”
司机瞪了他一眼,再次点火,挂上档,踩起油门。
回到座位上,尹蔻脸色微白,似乎有要吐的趋势,却又坚持着对玉阙说道:“为什么现在没有了?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看见?”
玉阙也不知如何回答,伸出手在尹蔻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想要舒缓一下她的呕吐感。
就在这时,一阵雷声毫无征兆的在车外响起,惹得玉阙和尹蔻两人身子僵了一下,透过窗,玉阙看见了天空中的那一道霹雳。
白的耀眼,玉阙不禁闭上了双眼。
此时晨曦未退,是为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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