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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皓的脑海中似乎只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他。那人影逐渐淡去,离开了他的房间。沈皓虽然浑身伤痕累累,骨骸欲裂,但心中却一直涌动着一股难以扼制的冲动,让自己艰难地爬起身来。
罗胖子罕见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道:“沈皓,你……你干嘛去?”
沈皓涩然道:“出去走走……你先睡……”
罗胖子暗叫古怪,因为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这家伙浑身是伤,居然还能挣起来,深夜到外面去散步!
沈皓出了金刚别院,只见那人一袭白衣,在九轮明月的如水清辉下,飘然若仙,沿着河流,一直向着九华宗第十八山峰的工地走去。
“前辈,请留步!”沈皓实在难以跟得上去了。况且理智告诉他,眼前此人是敌是友,也根本分不清楚。如果他是监工长老鲁彪的盟友,要报复自己,荒野杀人毁尸,那岂非糟糕?
“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还妄图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人脚步未止,只留下一串清音。
沈皓心头一热,在这个莽荒黎血之世,或者自己的命运楔机,就在眼前!
他每迈一步,都觉得骨头要散架了一般的痛苦,但那人修伟萧瘦的身影和孤傲凌绝的气势,带给自己的那种震撼感,仿佛让自己情不自禁地生出追随之心。
沈皓他咬着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了工地上。若非他喝下了十三碗的炼骨洗髓汤,让他积蓄了相当的元气,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他走这么久。
白玉大道,如一条雪白的长龙,在月夜下蜿蜒直上高不见顶的峰巅,恍如登天的仙道。那人站在道旁的一方玉石垛上,背手而立,清声道:“沈皓,这座极乐峰,曾经是九华仙宗最杰出的修仙者极乐真人的坐峰。他老人家一生淡泊物利,不喜世俗之物,只为追求无上仙道,享寿……八百载,终在星宿劫后,飞升成仙,证得大道……”语未完一声长叹。
沈皓暗自啧舌:“八百载,在地球上,传说彭祖就享寿八百载,是最有名的寿星了。看来,这位极乐真人,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啊。”
“求仙之路茫茫,每一步都极尽艰难。八百年的悠悠追索,逆天道而行,可想其艰难险阻了。这登天之路的每一个台阶,就代表着茫茫的求仙之路。为何要祭天?祭天以求证仙道。为何要修建玉道?以赤脚丈量登天之路,以显心诚和证得仙道的艰辛!”白衣人喟然叹息。
沈皓默然不言,暗想,这修仙之路,原来也如此艰难,却与炼体术,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每一步都艰难万分,凶险之极!
白衣人指着这玉石道上的石阶,淡淡道:“炼体术与修仙之术,又何尝不是一样?这儿的每一级石阶,都代表着你需要经历的剥皮拆骨,毁心破髓之痛苦。你今日所遭受到的鞭打,只不过是你的第一步台阶罢了。”
沈皓强忍着浑身骨裂般的痛楚,恭恭敬敬地半屈下身去:“请前辈指点。”
那人转过身来,脸面上竟漂浮凝结着一层淡淡的白气,竟遮住了整个脸面。
沈皓大吃一惊,他听罗胖子说过,那些修炼仙术到达了极为高深境界的人,可以在身体外部,自动凝结一层如衣服般的云衣霞帔,看起来眼前此人的仙术,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了,他必然是某位正院的长老级人物,故意以云衣凝结,遮住脸面,不让自己认清。
可是他又怎么认识自己?他为什么又要帮助自己?莫非他就是当日写书给小女修陆小汁,推荐自己到金刚别院报道的神秘长老?
那人就在那玉石道上,缓缓舒展开四肢,摆动腰形,虽然动作轻缓,但凝重而不失舒张,如虎跃龙行,似乎暗合炼体术的精髓!
炼体术在于强肢健体,最大限度地开发出身体的潜能来。所以大部分仙术修炼为静态修炼,而炼体术则为动。
“世人皆言,动不如静,快不如慢,因此炼体术不如仙术。然而世事无绝对。动则如龙虎,快则如雷霆,当为炼体术的要旨。”那人长声清吟,动作逐渐加快,势如狂风暴雨,疾厉迅猛,但一式一招,却又清清楚楚,绝不拖泥带水。不多久,他的身形仿佛幻化成数十条人影,同时在那登天玉道上舞动如风,电击雷震!
沈皓看得呆住,睁大了眼睛,几乎忘了身体的疼痛和呼吸。这人的每一个动作,他竟然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仿佛在他的意识海中拖曳出一条清晰的痕迹,但想要去捕捉!他明白,这人的动作,将快和静,结合得妙到毫巅。静时,让你灵识在电光石火的那刹,铭刻于心,快时,却又转瞬即逝!
逐渐,那人的动作再度缓了下来,数十条身影,又聚于一条,幻影消失。
他的身势开始不疾不徐,呼吸均匀,每一个动作,一踏步,一冲拳,仿佛都蕴含着大道变迁的真理和奥妙,每一钩指,每一飞跃,都似乎契合了大地山川之势,潜敛而不着痕迹!
沈皓紧紧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生怕疏漏了每一个奥妙精微到极处的动作,会在意识海中不留痕迹!
他心中不住地惊叹,想不到这世间,有如此形态的炼体术!蓦然,他意识海中闪过一个词:神舞!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词,为何会在意识海中闪过,只是觉得神舞两字,恰如其分地描述了眼前这个的炼体术。
但更让他骇异的事情竟然是,沈皓发现,此人的每一个动作,更暗含另一种深意。
他,竟然在搬动玉砖,修砌道路!
他将这套炼体术的每一个动作,都分解成了修筑道路的动作。两者或者有原形态上并不一致,但他却让炼体术的动作,赋予了搬砖筑路的外在,而让搬砖筑路的动作,却赋予了炼体术的内在神韵!
这一刻钟,沈皓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日月也停止了轮转,全身心地沉浸在他神妙无方的炼体术表演中,直到月上中天,神舞已毕,空留清地清影!
“这套炼体术,属于金刚阁第一层,犬神诀。沈皓,炼体术虽为探索人体极限,然人力有穷尽,若只一味筑坝截流,扩充河道,却不知改善山体土质植被,探究河水奔腾之奥妙,终有一天,将坝基塌毁,河水汪洋。你好好摸索这两者之间的平衡,巩固精元,体内神力方能周而复始,源源不息……”那人说完后,便飘然而去,瞬间不知所踪。
沈皓根本就没有回过神来,仍在喃喃念着,犬神诀,犬神诀,这只是金刚阁第一层的炼体术,最稀松平常,但在这人使出来,却充满着一种深蕴而不可测度的神妙之机!他没有使出任何的劲力,只具形态和神韵,但沈皓知道,如果这人的双臂间,灌注力量的那一刻,即使是这稀松平常的犬神诀,亦将具有崩山裂海的威力!
“如果他能够将犬神诀与搬运砖石筑路的动作结合在一起,那我修习的苍龙之典炼体术,是否也可以?”沈皓暗想。
隐然间,他似乎觉得,这人并不只是告诉自己,这两者可以结合,即使在筑路工作的时候,仍然可以不停地修习炼体术,而且他修习炼体术,似乎并不感到疲乏!
这完全与萧凌风老人对自己的教导大异。要知道炼体术是催动身体潜能的极限,因此每一个动作,都灌注着全身的力量,直到耗尽身体的最后一点元气。
可是这神秘的白衣人,却用另外一种方法,使出这整套炼体术,不疾不徐,神韵悠长,不求穷尽人体极限,却可以使人巩固精元,周而复始。一时之间,他也难以明白,那人离去时话里的玄机奥妙。
沈皓站在那玉石道上,心中默想着那意识海深处的一条苍龙,全身舒展,然后开始舒掌,做搬运砖石的虚态动作,前趋……
他并没有完全死套搬运砖石筑路的动作,而是在意想着苍龙之典炼体术的动作时,将之与筑路动作结合在一起,只求形似而神真,甚至可以再附加一些动作在里面。
他只练习了三次,将一块砖石搬离,然后砌下,注泥,抹平,这所有的动作连续成一体,如舞蹈般轻捷,行云流水,却颇得苍龙之典炼体术动作的神韵了!
他并没有使出全力,但劲力仍然像轻潺溪水,连绵全身,初时骨骼极为疼痛,但到后来,骨骼之间发出细密的咯咯声,似乎连肌肉也不再那么疼痛了。
沈皓心中欢喜,这炼体术使将出来,不求耗尽力气,但求细水长流,却分明感觉到了劲力逐渐增长累积,精神倍长,连疼痛也逐渐地减缓了。
当他筑下一百块玉石砖头的时候,他几乎可以随心所欲的将苍龙之典炼体术中的每一个动作,运用到修路中的每一个动作中来。
沈皓脱下了衣袍,露出一身伤痕的肌骨来,只见那原本皮开肉绽的肌体,竟然愈合了相当一部分,在那绽开的伤缝中,甚至可以看到那细微的光泽,仿佛就是炼骨洗髓汤的精华,开始在起作用,缓慢缝合,弥补他的伤痕!
沈皓忽然停止了修路,立在茫茫九月下,心生奇想:“为何……为何我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到这炼体术的要领?看起来,这似乎是炼体术中最为精深奥妙的秘密所在!那便如同武道中的巅峰境界一般,以万物为剑,直到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的那种神妙!想来,那白衣人能够领悟到这种境界,是花费了不知多少岁月,方才领悟出来的。为何……为何他传给我,我却掌握得这么快?”
沈皓虽然拥有坚毅的决心,也不乏自信,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论天赋,自己连正院都进不去。
他隐隐发觉,这一切似乎与侵入胸口,与心脏合而为一的龙鳞片有关系。是这龙鳞片,让自己魂藏图显示不完整,也让自己具有了比别人更好的修习炼体术的天赋。
可是,即便如此,那白衣人告诉自己,炼体术需要经历千万重的痛苦,便如这不知几万重的登天玉道,每一步都是难以想像的艰难险阻。
沈皓就躺在那玉石道上,背倚大地,仰望苍穹,让九轮明月,深凝入眼眸中,逐渐的凝缩成九颗星辰。
第二天,当他睁开眼睛时,鲁彪长老已经将金刚别院数百名弟子的队伍,开到了工地上。
鲁彪长老看到沈皓赤着上身,精神也很充足地躺在玉石道上,连伤口也似乎逾合大半,正朝着自己微微笑着,不由一脸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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