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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衙院中青血树上的喜鹊,看到有人进来之后,立即开始绕着枝头翻飞,唧唧喳喳的叫声不绝于耳,让人觉得吵得有些聒噪了。
王硕将少年让到首座上之后,恭身站到了下面候着。他心里激动万分,听着这鸟鸣更是倍感亲切,最近真是蒙老天厚爱啊,贵人接二连三出现。
堂中陈设极其普通,最该注意的正座长桌也不过是寻常杨木所制,清水漆面因为长年擦拭的原因,已经掉了不少,留下了许多斑驳的印记。
这些细节,唐七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在了眼里。王硕确实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这么多年以来,安守本分不贪分毫。当然,官场上那些宰羊儿的手段,在南朝这片土地上,也算不上贪了。不过就是在本该如此的份上,加点让双方都开心的调剂而已。
坐了少许时间,闲聊了些日常琐事,他将话头转向了此行的主要目的。“王县令,现在定阳县牢狱之中是否拘押了一名南姓姑娘?”
这话刚传到王硕的耳中,就惊得他心中莫名跳了下,心道莫不是那黝黑中年人是公子派来刺探自己的?那可如何是好,为了三块灵玉,莫不是搭上了全家人的将来。
他十分忐忑,但却不敢有丝毫隐瞒,点头称:“确实有这么一个姑娘,因为刑部追加的批文,被拘押在了大牢之中。”
“她必死无疑了么?”
唐七明知故问,却惊得王硕浑身莫名抖了下,心道果然如此,不禁有些沮丧,痛恨自己一时起了贪欲。就算没有那三块灵玉,小儿也不定就会落榜,现在反而必然落榜了。
他有些丧气的回答道:“确实如此。”
“有没有办法让她不死?”唐七对帝国牢狱之中那些事情,知道得还是挺多,自然也懂什么叫杀白猪。
王硕猛然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盯着几步开外的少年,说道:“这个就不好说了。但,南音姑娘罪不至死!”
他本不该听出点什么来,但却就听出了点让他决意试探一下的东西。少年说起那姑娘的时候,言语之间的关切,完全不像是在随意拿个犯人试探自己,反而像是在关心某个亲人朋友。
而且,他这话说得也十分委婉。南朝律在那里放着,死还是不死,一目了然,哪里有什么不好说的情况呢。给了继续说下去的空间,而且还加上了自己的态度,就看少年会怎么说了。
唐七点了点头,说道:“法外开恩,也算是南朝残酷律法中的柔情吧。”
“少爷悲天悯人,下官佩服。”王硕躬身说道,心中石头终于落了地。
唐七继续问道:“你敢么?”
他立即跪拜在地上,五体投地。“少爷对王硕有再造之恩,有如再生父母。只要是少爷所想,在下万死不辞,何来敢与不敢。”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人?”唐七也放下心来,平静问道。
王硕站起身来,心中念头数转。他已经认定唐七与黝黑中年人是两边的人了,但是目的却都是想要救出南音。这样的情况下,让他成了最大的获利者。
不过,他却不能有任何的表露,沉思片刻之后,面色凝重的回答道:“刑场已经改到了城外红林,到时候公子可以到那里去等候。不过,从此南音姑娘就已经死了。”
“我明白。”唐七站起身来,欲走又道。“以后判决刑案,不要太过于苛刻。犯人有时候就是一时糊涂,留条命,反可以更多警醒世人。”
“下官受教了。”王硕额头上浸出了细密汗珠。以往他判决案子,从来都是从严处理,毫不留情,外界已有案犯家属称他为酷吏。不过他从来都不以为然,现下被昔日大恩人点了句之后,才猛然醒转过来。
躬身将他们主仆二人送出后院大门之后,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而后对外面大喊道:“王二,快些滚进来。”
一直在院中候着的班头王二立即小跑着进去了,看到老爷满头汗水,不禁心中有些忐忑,莫不是那少爷要为难自家老爷?
“城外刑场准备得如何了?”王硕喝了口早已冰凉的茶水之后,心中稍定,但又不放心的问了句。他本想问的内容,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王二跟着他那么多年,自然明白这问题到底是什么,赶紧凑上前去,小声说道:“人已经找来了,徐家镇毒杀公公的梅寡妇,昨日已经在大牢之中服毒自杀,等不及秋斩了。”
“那就好。”王硕点点头,转而问道:“她的卖价是多少?”
“不多,圆银五百两就可以了。”王二献媚的说道,这可是他花了大力气才压下的价格。
王硕不再言语,知道这个价格确实还算合理。
说起来那寡妇也是个可怜人,丈夫在北疆战死给她留个遗腹子,而后又遭公公欺辱,百般难忍之后才下毒杀人。王县令判她秋斩也有些于心不忍,奈何南朝大律就是这般残酷无比。
现在用她的死来换取遗腹子能存活长大的机会,又能换下一条本不该死的人命,其实怎么都值得了。
念到这些事情,王硕心中也是叹然,不过却带着丝丝惊喜。站起身来,刚要褪下官服好生休息下,就见到家中老奴飞奔而来。“大人,大公子回来了!”
在他的身后,右臂已经失去的健壮青年,苍白的脸上带着倦容,正从后院门中走了进来。
“麒儿!”王硕见此,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再也绷不住了,泪水从眼角流下,扑到门边将儿子紧紧抱住,而后看到那白布包着的半截胳膊,悲道。“是爹对不起你啊!”
“父亲,儿子征战北疆,为国捐躯也理所应当。”大儿子倒是十分平静,只是语气里带着虚弱,应该是重伤初愈所致。
听到他这话,王硕心中更是悲伤,看来让大儿子入伍为小儿子争取资源的事情,终究还是在父子之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疤痕。
“回来就好,快些进去吧。”他赶紧将儿子让进了屋中,并吩咐老奴去后院通知下夫人。
“感谢云罗仙子,让我麒儿能这么快回家。”他站起身来,点燃了堂前香烛,对着堂上挂着的仙子图虔诚跪拜。
王麒眉头微皱,说道:“其实还是因为秦王决定班师,我跟着前锋斥候营日夜兼程才这么快回来。”
“秦王班师了?南北大战终于要消停一段时间了么?”王硕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个消息对于南朝百姓来说,犹如暑旱之中遇上了甘雨,他们实在是太过于思念那些驻守北疆的亲人了。不管是因为律法所定,还是为了给功勋,南朝谁家没有出丁入伍啊,现在他们终于要回来了。
比起定阳县这样的地方,帝都秦城里一些人得到消息的时间可就要早上许多了,甚至在停战的第二天,他们就已经猜测到大军将要南回了。
太师海都站在窗前,朝着北方远眺。一群早来的候鸟结成群,渐渐落到赤水河岸,而他手里的信纸也无声飘落在地。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机关算尽也未能解决这件事。
细碎脚步声从门外走廊传来,家中老奴在门外轻声说道:“老爷,有客来访。”
“不见!”他心中烦闷,直接拒绝。
但是书房门却在老奴的惊讶阻挠声中被人推开了。“海太师连我都不见了么?”
听到来人的声音,海都脸上肌肉莫名抽搐了下,猛然转过身来。“你们让我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了,现在还来做什么?”
“太师莫不是忘记了,这三转回灵丹还没有给您呢。”来人脸上带着不屑,手中抛着一个青瓷小瓶,完全没有将这帝国三师之一的老人家看在眼里。
海都欲言又止,眼中满是痛苦与悔恨。“若早知道庄家牵连其中,我宁可舍了那不争气的儿子!”
“太师已经做了明智选择,来日会更加位高权重,何必如此呢。”来人将青瓷小瓶放到了桌子上,转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前又冰冷扔下了句话。“不要试图阻止这件事情了,主上的脾气可不会永远那么好。”
“我管你什么主上,老夫早就位极人臣,何须你们扶持!”海都抓起桌子上的青瓷小瓶准备砸过去,手扬了起来,却最终还是放下了。但是眼中的痛苦却更甚了。
来人不屑冷哼,踢开刚被掩上的房门,直接离去了。
海都跌坐在椅子上,浑身瘫软,双眼无神的看着地面,许久都不发一言。
家中老奴有些担心,推门进来后,为他续上了杯热茶,小声说道:“老爷,事已至此,您已经尽力了。”
海都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拿着瓶子往东厢房走去。
太师府东厢房之中,住着他的独子海立。可惜,这个儿子却并没有立起来,反而在花柳巷与人斗殴,被打散了魂脉。
“立儿啊,服下这瓶药之后,你就可以站起来了。”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海立,他眼中满是泪水。小心打开瓶封,沁人心脾的冰冷香气就弥漫开来,然后他倒出了其中的药丸,放到了海立口中。
药效要三日之后才能发挥出来,但是他已经等不及了。站起身来,对身边老奴说道:“立即将少爷送到西域去……以后再不要回来了,也不要说是我海都的儿子。”
老奴跌跪在地上,叩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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