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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街茶楼上,往日喝茶的主顾只来了极少几个,但都不像平时那般高声笑谈,更多的则是沉默与叹息。所谓兔死狐悲,也就是这般景象了,他们都不知道三日后斩下的刀,会不会某一天砍到自己脑袋上来。
南朝赋税并不重,加上物产丰富,经济繁荣,本是商人谋利的最好环境。
奈何南朝律十分严格,利润最大的诸如灵玉之类修灵者所需的日常物资皆是朝廷经营,致使商人们被迫铤而走险,私下从边远区域,或者某些胆大的佣兵团手里收购这些物资,再销售给有钱没配额的家族,让他们能让自己的子弟不输在起跑线上。
能住到定阳县的商人,哪个没有做过贩私的事情,也导致他们颈上时时悬着南朝律这把刀,只要得罪官员,必然会下狱。
不过,茶楼临窗的桌子那两个人倒是一直在窃窃私语。
他们坐得极近,一人正对街上,一人挨着窗边,都正好能看到对面的酒楼,能看到那个举着海碗痛饮的少年。
正对窗外的黝黑中年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小心喝了一口之后,放下之际刻意拉了下衣袖,遮住了虎口上那些龟裂老茧。
“大人真是神机妙算,猜准了这小子会来定阳县啊。”坐在他身旁的青年十分消瘦,几乎如同竹竿,此刻嚼着花生说话,扯动下巴上那撮老鼠须在阳光中甩动。
中年人没有什么表情,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站起身来,小声说道:“你就在这里盯着,我回去禀告大人。”
说完之后,他眉头微皱,脸色冰寒,伸手将青年的衣领拉了下,挡住了他内里穿着的金甲。“不是让你换了再来么,怎么将这个穿出来了!”
青年面带尴尬,赶紧小声解释道:“临行慌乱,来不及换了。”
“注意点!”中年人冷声说完之后,就转身下了楼。
对面酒楼之中,少年依然在饮酒,似乎依然没有尽兴。青年人摇摇头,有些难以相信,大人居然会将这样的家伙定为目标。他们这些金甲训练了十五年,宰这样的软骨鸡实在太浪费了,他们的目标可是那个大人物。
不过,他却对少年身边的那名青衣中年人很感兴趣,虽然对方怎么看都十分普通。但就是这份哪里都一样的普通,让他觉得异常,总觉得有种危险感。
少年已经饮尽了一坛北边来的烈酒,带着淡淡红晕,唤过小二,又要了十坛来放在边上,桌子上的菜却丝毫未动。
老白很是担心,看着他将那几坛烈酒独自饮尽,独自上楼睡去。
在替唐七关上房门,坐在椅子上睡去之前,他想起了已经故去的小姐。那日她从荒原回来,也是这样的心绪,从来滴酒不沾的她,连饮了一十八坛烈酒,最后将那封信烧成了灰,混着酒水吞了下去。
酒水下去了,泪水却出来了,她一个人坐在两宁山巅,哭得人肝肠寸断。
其实他不用那么担心,因为早晨醒来的时候,唐七已经像个没事人一般在屋中练习着那套动作。
汗水从少年脸上滑下,呼吸平滑如同春风拂过,显然已经将这套动作练习得无比熟稔了。不仅如此,他几乎每次练习之后,对其的理解都会再上层楼。
结束之后,擦干净身上的汗水,接过老白递上的两大盘熟牛肉,边吃边问道:“老白,人走路的时候,可以脚不落地的行走,是什么境界了?”
老白瞳孔猛然收缩,问道:“少爷可是看到了什么?”
“没有,问问而已。”唐七回答道。
老白松了口气,自从到这定阳县之后,他就觉得四周有人盯梢,但是又要保证少年身周一丈范围内没有刺客,所以无暇顾及更远的地方。他也不需要顾及,这天下能近他身周一丈的,只有一个人。远处就算有天大的威胁,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不过听到唐七突然提起这个,他下意识就以为更远处出现了敌人,而自己并没有发现而已。
“固灵境界就可以了,这样行走不仅能消除走路的脚步声,更能极大的提高速度。”老白解释道。“不过这是那些修灵者才会使用的魂决,与寒刺没有什么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屑。这个境界的修灵者,不管主修方向是什么,在他面前都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唐七点点头,将手中的空盘子扔到了桌子上,拿过他递上来的手巾,仔细擦干净之后,说道:“走吧,我们先去看看那个姑娘,希望她依然貌美如花,没被凶神恶煞般的狱卒吓到。”
“定阳县也属于京县,狱卒不敢如此猖狂。”老白听说过某些边远州县牢狱传出的龌蹉事,所以有此一答。
回答之后,却看到少爷有些忍俊不禁,才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
想要进死牢并不容易,唐七差不多花费了两百两圆银才走到了狱室外面。
“南音?”看到牢笼中衣裳脏乱花容残败的姑娘,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到他的声音,坐在地上的南音抬起头来,一对秋水眸子中已满是泪水。“你来这里干嘛,是要继续显示你的本事么?”
唐七怔住了,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满门诛连的命令,可是海都大人所下。”南音憔悴的脸上带着鄙视,不屑的看着少年,继续说道。“只要那戒指到了太师府上,他就会下令杀人,这是与你那个亲爱姑姑的约定,你敢否认么?”
“可笑我还相信了你,看到海都亲手信的时候,都不愿意相信这帝国朝堂皆知的小秘密。”
唐七抓着牢笼栏杆,喝道:“如果我要害你,何必等到现在!”
“也许这正是你这样权贵子弟的嗜好呢。”南音转过身去。“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和你多说一句,我都感到恶心!”
这话说得相当绝情,就算唐七是个普通人,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更何况,他真心觉得冤枉。当然,他也知道,自己那个姑姑和海都之间,确实有这样的约定在。
只是让他去相信海都下令诛杀南音全族,却并不容易。
不过眼下南音已经如此认定了,不管他怎么说话,都不愿意转身,更不要说和他细谈那些事情的细节了。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先出去,再另寻办法。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已经收住了啜泣声的南音,放开了紧紧咬住的嘴唇,鲜血从她的唇间流下,挂在雪白肌肤上无比显眼。
她走到了牢门处,握着少年先前握过的地方,呢喃说道:“不是我要故意这样说的。但是,你还是早点走的好。”
那天她被抓捕之时,亲眼看到院外有个肤色黝黑的中年人经过。而那个人,正是当时牵线让她刺杀唐七的人。当时她想,也许是知道自己失手了,恼羞成怒牵连自己而已。
但是被关进来之后,从十日推到了夏刑,又从夏刑延到了秋斩。这个过程让她很抓狂,但是也猜测到官府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她看到唐七的时候,才立即意识到对方在等待什么。危急之下,自知必然自身难保,所以她只得嫁祸给海都,好让少年能回秦城去对质。
在她的想法之中,只要身为秦王幼子的唐七回了秦城,至少就没有人敢随便动手了。而在这个定阳县之中,秦府黑甲似乎有些鞭长莫及。
“少爷,看来真是海都那里出了问题。”出了牢房之后,老白在他身后小声说道。“他虽然是依靠秦王而起,但人总是会变的。”
唐七举步往县衙正门而去,边朗声回答道:“他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做出这样不自量力的事情。”
他还是不相信。
到了衙门正门之后,他抓起鼓架上那对硬木鼓槌就朝牛皮鼓上重重砸去。
极少有人愿意敲打的牛皮鼓立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惊得衙门之内正在闭目养神的众衙役差点跳起来。
这也不怪他们没有基本素质,这繁华地界的衙门和那些穷山恶水中的衙门不同,老百姓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来上衙门,光是给衙役塞的红包,都可能超过案子本身价值,谁没事愿意来给自己找堵啊。
而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呢,又不需要来击鼓鸣冤,衙役们很自觉就会去抓人查案。
所以,他们听到门口鼓声响了之后,并没有立即去通知县令大人,反而是派了刚入县衙的小年轻递出个脑袋查看,看是否是谁家小孩跑来顽皮了。
“你们干嘛!”那小年轻出来之后,看到一个白白嫩嫩比他还小的少年,站在大鼓面前敲着,不由得怒道。
唐七将鼓槌放到了架子上,平静的回答道:“自然是有冤了。”
“看你穿得整整齐齐,哪里像有什么冤情,别来没事找事!”小年轻这几天都在为两日后的秋斩加班加点准备,休息极少,看到有人没事找事,当下就有了火气。
见到他许久没有进去,衙役班头亲自出来看了,刚看到唐七二人的穿着之后,就听到了这话,当即重重踢了他一脚,骂道:“老百姓有冤情,就必须要升堂断案!”
说完之后,拉着他就进去了,刚进去就贴到他耳边,骂道:“你他妈傻啊,就那公子哥身上穿的衣服,光是布料就是二十银一寸。肥鸭煮熟了上门,你还往外赶!”
而后,他小跑着朝后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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