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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顾城毅得知谢雨绯通过了海蓝星生物研究所的面试,成为该该研究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实习的助手时,他正在站台等待着去往青芽少年福利中心的公交车。顾城毅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恭喜的话,就被告知她由于她工作的保密性,一整个暑假也很难有几天假期了,这个暑假顾城毅只好自己做一些事情了。顾城毅的第一想法就是你一个刚进去的实习生,能接触到什么机密?不过一想到进入海蓝星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顾城毅就很识趣地选择了接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想走得快,最好一个人走,坚定且利落,注定要疯狂横渡过这一生的人,本就不应顾及太多。顾城毅很早就发现谢雨绯有着科学女强人的潜质了,在很久以前自己父母决定暗中资助谢雨绯学业的那一刻起。谢雨绯没有双亲,身世有一番故事,她不用做些什么成就来换取父母的笑容,她没有很多包袱,因此她可以全力做自己,一个为了自己而活的谢雨绯。何况海蓝星隶属于ZMA旗下的骨干科研力量,进去后基本一生无忧,能很幸运地成为“编制里的人”,进而享受各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待遇。所以顾城毅也不反对谢雨绯的选择,尽管顾城毅觉得谢雨绯有没有坦白的地方,只不过顾城毅也有隐瞒的地方,知道有些事可以对她说,而有些事只能是秘密,譬如暗天使的事情,这种奇诡的事情一旦坦白只会是二人间关系的鲠刺,没有的话生活照样过,而一旦言明也许就会有不可知的可怕变数,这并非顾城毅不信任她,而是这世界的事情赶巧的话能让最有想象力的编剧折服。顾城毅不想和32年前那个被钉死在礁石上的人一样被命运所抛弃,他深知人要学会保护自己,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去想更多的东西。很多危险不是如今的这具肉体凡胎可以轻易触及的,顾城毅想等到自己有了自保之力后再去考虑那些在能力之外的事情,至少要挖掘出一点点暗天使的力量才行。等到有了对应的力量了,关于父亲的笔记、超古代遗迹、亲叔的迷踪、以及ZMA隐藏的一切,到时候他想拨开层层迷雾,一件一件地弄清楚。
漫长暑假的第三天,在重新熟悉了一边手语后,顾城毅昨天提出的孤儿院义工申请得到了回复,电子邮件里的不是电子稿,而是附了一张手写纸的照片,那是一张用蓝色钢笔写出的批复,白纸上的字体很娟秀,婉转有灵。
“谨代表华伦青青草少儿福利院全体员工和孩子们感谢阁下的对他们工作的支持,经院方的初审,您符合要求。请于6月12日上午携带相关证件,前往华伦市C区桑梓路286号青青草孤少儿福利院院长室参加复审。再次感谢您在青青草人力紧张的时候对本院的支持。附上一句私人寄语:虽然您每日的任务会有些繁重,但是我想孩子们会喜欢您的。——青青草少儿福利院”
看到这里顾城毅会心一笑,一下子对义工的生活有了很大的信心。少儿福利院实质是孤儿院,至少青青草少儿福利院是这样,为了让里面的孩子们减少一些自卑,所以就改称福利院,而青青草是华伦市最早的孤儿院,所以——也是设施最差的。有一些学生会去一些很高档的疗养院去赚高中的课外实践学分或者是大学的毕业学分,(这样的疗养院和学生都很多),还有一些会去敬老院象征性的打扫,但是说道到青青草,愿意去的就很少了。由于设施的陈旧和职工福利的不佳,青青草一直都是人手紧张的情况,而来自社会的资助比往年有大幅的缩水,这使得原本就是公益性质的青青草孤儿院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而申请的政府补助也迟迟没有到位,这也增强了顾城毅想去青青草做义工的决心。
清晨出行前顾城毅花了二十分钟给自己做了一份色香味俱佳的便当,然后乘地铁4号线赶往C区。华伦C区是工业区,区别于A区的商业区,和B区的集中居民区,在搬离了所有中度重度污染的企业后,环保工作立刻跟进,所以C区目前的环境很优良,并没有很多国家的工业区存有的脏乱现象。
下了地铁站后,轻装上阵的顾城毅背着背包骑着就近取用的公共自行车前往青青草孤儿院,一路上绿树成荫,工业厂房之间都隔得比较远,约莫10分钟后,顾城毅来到到达了目的地。有些锈迹院门在几棵绿得发黑的大樟树的掩映下显得阴仄起来。这是顾城毅第一次走进福利院,在路上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可当踏进福利院大门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里好安静,就像是换了一个世界,没有了城市的喧嚣,没有了满溢的生机,就像自己被一把推进一个树影下的空玻璃瓶里,一下子被剥离了和外界的联系。院长凌可欣是一个穿着素简的和蔼女士,在院门内微笑着顾城毅招了招手。凌可欣院长并没有急着让顾城毅接收进一步的考评,而是边走边聊着,有问顾城毅的生活细节的,也讲了讲青青草的一些现状。
“恕我冒昧,这里,有点安静。”顾城毅边走边比划着说。
“嗯,如你所闻,但是很多声音不是只经由声带振动而来的,”凌可欣善意地直视顾城毅的眼睛,微笑道,“如果你肯试着继续去走进的话。”
还未走几步,一个热情的宝贝扑向顾城毅,这让顾城毅看着很心酸,她整个头部像个被压扁的柿子,两只手向后扭曲着,两腿根本无法站立,小腿无力地耷拉着,唯有靠大腿贴在地上跳跃着走动,如果这也可以称得上走的话。以为白衣保育员拿来了一辆儿童吉普车,她笑着转身跳过去,可怜拿车轮子已经压在了她那残疾的小腿上,她却毫无知觉的一心只想要坐上去,保育员一把拉开她时,她还在笑。也许那一刻她是真正的开心快了,而顾城毅却难以再多看一眼。
顾城毅被一种前所为有的悲惨气息攫住了一切生息,隐隐哀恸到喘不过气来,他努力不去想刚才看到的那个孩子,继续随凌可欣走着。经过了一个走廊里,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里面有许多房间,每个房间都有几个小床。顾城毅走进一个房间,发现里面躺着两个才几个月的小孩子。他们脸色很苍白,丝毫没有血色,头一直不停地转动,好像很难受似的。顾城毅心里不禁一震:“他们才几个月啊!他们的父母为什么不要他们呢?怎么说也是他们的骨肉啊!他们难道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残忍吗?”他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凌可欣向他介绍:“他们才三个月,一个患有白血病,一个患有心脏病。住院好多次了,都没能医治好。”我问道:“他们的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阿姨说:“快死了。”“快死了?他们才出生几个月啊!他们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生命!”顾城毅为他们感到不值,也感到悲哀。
他们的生命那么短促,他们还没来得及体验生活的精彩,就要离去。对他们来说,世界好凄凉。顾城毅又走进另一个房间,看见的,有是另一番悲惨的景象。几个一两岁的小孩子躺在床上,只能玩弄一些身旁的东西。凌可欣平静地说说:“他们的下半身不能动,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他们的生活好单调。
透过玻璃窗,眼见的顾城毅却不经意地发现,靠窗柜子上夹着一张小纸片,这是一张死亡通知书。上面写着:辛XX。男。九天。死亡时间2196年6月3日。处理方式:火化。骨灰:不保留。顾城毅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不保留?”凌可欣反问道:“为什么要保留?”想来真是可怜,唯有这张白色的小纸片,能证明他曾来到过这个世界。
另一间教室,四五个保育员在照看着一些一岁多的小孩子。他们大多都躺在室内的一张大席子上,个个都穿着尿不湿。一个调皮的宝宝正在玩着小皮球,可她的右手是残疾的,只有两根手指。
看到这里顾城毅立马转过身,嗫嚅着什么,凌可欣双手环抱看向别处,不去打扰。几十秒后,顾城毅从小皮夹里抽出一张已签的支票。
顾城毅深吸了一口气后,诚恳地说:“这是我母亲的一点心意。还请院长用于这些孩子身上。万谢了。”说着顾城毅还鞠了一个躬,凌可欣忙挽起顾城毅,说着不必不必,然后以要去财务处登记为由暂时走开了,吩咐顾城毅可以在不影响正常秩序的情况下到处走走。
顾城毅在一位老师的引导下来到了三楼。在这里顾城毅看到了很多残疾的小朋友,心情一下就变得很沉重。这些孩子们所带来的视觉上的悲惨让顾城毅一时难以适从,但是他们都很懂事,很听话,很有礼貌!小朋友看到顾城毅特别的亲,跟正常幼儿园里的孩子完全不一样。这样的情景,让顾城毅一生难忘。
顾城毅手里拎着老师买给他们的礼物——球。在别的孩子眼里一个球是很不稀罕的。但是在这里顾城毅发现,原来一个球,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那么的好。有一个小男孩差不多有十多岁。一直追着我要。我告诉他,一会儿我们下去玩的时候给你。他一直就在盯着我。那种对球的喜爱,真的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走进孩子们的教室里,我看到一个小宝宝,他还在婴儿车上,也就有十几个月大。当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的心像针扎了似的。那孩子是唇裂。他的长相有点吓人,也许是顾城毅在自欺欺人,同为生命,同为人类,顾城毅慢慢觉得这个孩子不再如初印象般丑陋。
顾城毅在老师的安排下,去二楼的活动室跟小朋友玩。在这里我看到了他们对知识的渴求。当我把故事书拿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拥到我的跟前给我要。他们拿着写字板,写着字,画着画。那么的认真。顾城毅认识了一位小朋友,他四岁,名字叫柳明志。他长的挺帅的,表面看上去和正常孩子一样,就是先天性心脏病。他有点内向,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他画了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太阳,一个小房子,一棵树,还有花。顾城毅从画中看出了他对外面世界的渴望。真想把他带出去玩玩。我问他:“小哥哥带你出去玩,好吗?”但是他的反应确实,“我们妈妈说了,下午才能出去玩”。多听话的孩子。顾城毅只觉得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种想领养他的冲动。但是顾城毅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是不可能的。顾城毅很想有自己的事业,然后可以尽一份绵薄之力。顾城毅拿出手机跟柳明志小朋友合影,他却拿起手机来让我教他照相。他没有像别的小朋友那样,胡乱摆弄手机。而是一直拿着手机到处拍照,顾城毅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大多都是他拍的,那种稀罕劲真是无法形容了。
在这里,顾城毅看到的都是礼让,没有争抢。他们年龄大的,会带着年龄小的。在这里没有别的幼儿园里的欢声笑语,没有追逐打闹,但是他们很听话,很有秩序!顾城毅不由想起自己截然不同的童年,在父母一天天关怀下成长,一次次的出国历练,忽然觉得有种愧疚难当的感觉。
凌可欣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顾城毅没有多想去把一张两百多万的支票到财务做一下账需要多久,只听见凌可欣和气地说:“走吧,有一个小节目。”
顾城毅跟着凌可欣走进了一个铺着塑料泡沫地板的小房间,两边挂着一些孩子们的画作,歪歪扭扭的沉淀着童心,值得一说的是顾城毅没有在福利院发现一面镜子,这件房间也是。不一会儿有几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领进来十来个孩子,那些孩子有十几岁的,也有几岁的,可以说没有一个是健全的,他相互挨近着走了进来,像一条有个个环节的长虫。看到他们那瘦弱的身躯裹在肥大的衣服里,那无助的眼神,那吃力的动作,顾城毅感慨万千,同情心油然而生。有些衣服是极不合身的,袖口拖得很长,凌可欣在顾城毅耳边轻轻说这些衣服都是社会捐赠的,所以有些是不合身的。一位工作人员向顾城毅正式简介福利院的情况,然后是福利院的小朋友表演节目,有位工作人员上前说这个大哥哥给小朋友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小朋友们要不要感谢大哥哥呢?福利院的孩子们用一首《感恩的心》来表达内心的感谢,那些不幸的孩子一边吃力地唱着歌词,一边“手舞足蹈”,那不完整的身形和稚嫩的身体在音乐中扭动,顾城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睛不知不觉湿润起来。
“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有谁看出我的脆弱。我来自何方......我还有多少爱,我还有多少泪......感恩的心,感谢有你。”随着歌声的响起,那些个也许是专门用来感恩的“舞蹈团”的小成员们竭尽全力地跳着,顾城毅内心的歉疚愈发沉重起来。
“这些都是身形和行动能力比较完整的,能够接受舞蹈动作的孩子们。”凌可欣悄声说。顾城毅强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用通红的眼睛盯着凌可欣,一字一顿地说:“别、跳、了。尊重孩子们!”而凌可欣而突然凌厉地回击了,她背对着孩子们用不重的声音警告道:“你给我看下去!尊重孩子们!”
顾城毅是在闪闪的泪光中看完的,他把自己的手掌都拍红了,孩子们似乎很高兴,顾城毅看起来也很高兴。他用青青草上一年所得社会捐助总资产的三分之一来看了一场让自己充满罪恶的演出。
看着那些因为身体缺陷而被亲人抛弃的孩子们,心里真不是滋味,这么多的孩子,若是没有福利院为无家可归的他们提供栖身之所,给他们照顾,那么这些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虽然这些孩子有吃的,有住的,可是他们没有健全幸福的家庭,没有爸爸妈妈的爱,他们的童年是不完整的,因此总是有爱心人士给他们带去欢乐与祝福,在精神上给予他们更多的帮助,同时,孩子们的坚强与乐观也深深地感染了顾城毅,在以后的日子里,如遇到挫折,是否也能积极面对?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其实他们的要求真的很低,我们的一次看望,一个微笑,一句简单的问候,就能抚慰他们孤寂的心灵,就能使他们更加坚强地面对生活。
“青青草倾尽全力让身体没有残疾的弃婴们能够得到院外人士的领养,但是留下来的这些......”凌可欣欲言又止。
“我留下来做一个暑假。”顾城毅低着头轻声说。#########################################################
第二天清晨,顾城毅准时赶到青青草少儿福利院。早晨无疑是工作人员很忙碌的时候,很多小孩的便溺问题亟待处理,还有早餐问题,婴儿都需要一对一喂养,工作人员要亲自把温热的面糊一勺一勺地喂给婴儿。顾城毅这才明白了青青草的人手有多么得紧缺,他悄声踱进幼残部的育儿房,进门看见第一张育婴床上有一个很可爱的婴儿还在熟睡着,稀稀疏疏的胎发和眉毛,粉嫩的小脸,边睡着边嘟着嘴,很是可爱,如果你能忽视掉她那萎缩的右腿的话。另一边有几个婴儿在哭闹着,却丝毫不影响小家伙继续熟睡。在征求了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的同意后,顾城毅开始喂养一个已经醒转过来了的婴儿,一小碗温度适宜的杂粮面糊,顾城毅一勺勺往婴儿嘴里递送着,生有唇裂的小孩子竟然不怕生,似乎很开心,一直咧嘴笑,看得顾城毅很揪心。一旁的工作人员有处理便溺的,有给婴儿处理面部清洁的,也有负责喂养的。约莫半小时后,凌可欣走进了幼残部,她环抱着双手,对着顾城毅轻声说:“跟我去办理一下手续,另外,替我感谢Susan女士的慷慨,和对这些苦难孩子们的关爱。”凌可欣说这话的时候很坦诚地看着顾城毅。顾城毅看凌可欣的神态不似客套,就点了点头。凌可欣的办公室很小很朴素,一张写字桌,上面有一叠文件、一支笔筒、一台办公电脑,角落里有一个纸箱,隐约可以看出里边整齐地码着各种照片。纸箱旁是一盆兰花,紧挨着一个酒红色的木漆书柜,“我曾在一个私人酒会上见过你母亲,你的母亲是一个很有智慧和气质的人,总是在人群中心,当然我没有勇气走进她,因为我的身份和工作,以及代表着的这些不幸的孩子们。”
“不,凌女士,你是我见过的有数的富有爱心和有着崇高道德的人之一。我为你的所作所为感到由衷的钦佩。”顾城毅退后一步,低头一鞠躬。
凌可欣伸手挽住顾城毅,说:“请把我的谢意带到,也感谢你,愿意来青青草做义工。”顾城毅沉默不语,她又继续道:“我带你培训吧。”
随后顾城毅被领到楼上的一个舞蹈室里,有一个和蔼中年妇女耐心地讲授着一些基本的护婴知识,然后他又被带到个个教室,看工作人员是如何具体操作的,约莫3小时候,顾城毅算是出关了。这时也到了福利院的午餐时间。顾城毅负责把装有卫生食物桶的板车推到各个指定的地点,而工作人员负责配给。顾城毅发现这里没有太多余的感情,所有的东西都是定量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给与所有的孩子,没有偏私和偏爱。一群看起来刚会走路不久的孩子们相互搀扶着排成队去领小米粥,有个下肢萎缩的小女孩双手庄重地端着铁碗里的浅浅的粥,一个不留神身子就歪了,顾城毅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小女孩,然后把碗给拿走,放到一边的桌子上,顾城毅觉得碗不烫,略微有点温热,然后顾城毅再次抱起孩子,1653,她的编号,顾城毅把她抱到属于她的那张小桌子上去,这过程中,小女孩一只盯着那碗粥,双手伸长欲拿,嘴里发出“哦,哦”的渴求声,两只小腿在顾城毅腹间无力地踢踏着,当然也包括那条萎缩的右腿。根据章程顾城毅抱孩子是必须用双手的,当顾城毅回身拿回粥时,那个小女孩又扑到了地上,一只手撑地,一只手伸出来,指着顾城毅,眼睛盯着那碗粥,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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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忙完了一切后,顾城毅坐在了员工食堂里,默默地吃着铁质餐盘里的豆角和豆腐汤。他发现这里的员工有说有笑地讲着外边的事情,却没有一个提及了福利院里的事情,顾城毅渐渐发现这里的员工的耐性、关切只是出于工作职责方面的范畴,却不见来自于私心,她们给出的,是那样精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且人人平等。这不禁让顾城毅觉得那些孩子与正常人的世界是有所疏离的,他们由于会成为亲生父母的累赘,所以被抛弃,最后通过这种途径交由青青草来抚养。
无根的野草,这是顾城毅的总结性看法,没有多少人认识到这些无助的孩子们的存在,他们也没有自己发声的平台。他们孤独地来到世上,再默默无闻地死去,剥离了亲情后感受到的是机械式的抚养。凌可欣也暗示说她也无法对工作人员有太多的苛求,毕竟孤儿院的教员这个身份在现今社会有些尴尬,能满足“尽职”二字也属不易了。顾城毅对此也无法指正什么,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各自的经历,各自的欢喜与哀伤,直至内心的世界逐渐完满,在此基础上谁都无法无法代替谁去活着,去全盘接下对方的命运和人生,这就是生命之重,他人无法承受。
下午三点时分,顾城毅拿着一本给点名册幼残七班点名,小孩子们松松散散地站成一片在教室靠近门的位置,等着顾城毅被点名后在教室外站成一排长列。
“胡逸青。”
“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左眼带着白白的眼翳,很是浑浊。他畏畏缩缩地走出门,站在队伍的后头。
顾城毅暗叹,这孩子有着一个多有感觉的名字啊!
“吴琪。”一个穿着绿色小夹袄的女孩蹦蹦跳跳地奔出了门,她的脖子是歪的,斜着眼对顾城毅笑了笑,顾城毅回以微笑。
这是不知哪一个小孩子喊了一声“青雅姐姐来啦!”
人群突然躁动了起来,孩子们突然奔走相告似的传递着一句话:
“青雅姐姐来啦!”
门内的孩子们都肩挨着肩翘首期盼着什么,一个个小头不断耸动,教室外的孩子们则轰动起来,就连眼睛浑浊的胡逸青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一抹难得的神采。
甚至隔壁班的孩子们在听到“青雅姐姐来了”的消息后也蹿出来看看青雅是不是真的来了。
“青?雅?”顾城毅放下手里的点名册,好奇地看着周遭的孩子们,这些孩子似乎突然被注入了某种活力,使他们一下子焕发出惊人的生命力。这些孩子们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这是一种单纯的欢喜,就像我一直想见到你,而你就在这里,这就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了。
顾城毅音乐觉得孩子们目光聚焦于自己的身后,他好奇地转身,看见了她。这一看差点让顾城毅一路后跌,差点倒在了地上。
一个穿着白色百褶裙的素洁女子。
是她。顾城毅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手语视频里翩若惊鸿般的女子,想到这里他连心脏都骤然紧了一下。那个女子长长的头发直披下来,眼睛像星辰,皮肤白的像此刻天际的云朵,此刻她就站在顾城毅面前一米五左右的地方,双手交于腹前,对着顾城毅浅浅地微笑。她微笑时眉眼弯成一个很精致的弧度,一种温婉的气质发散开来,顾城毅觉得煞是好看。青雅轻轻举起右手,朝顾城毅招了招手,细谨地打了个招呼。
顾城毅忙傻笑着回应,拘谨地挥了挥手,刚想说些什么,一干孩子已经围了上去,一个个激动地不得了,把她围住叽叽喳喳地说着天马行空的话。青雅蹲下了身子听着他们断断续续地诉说。顾城毅缓缓收回停滞在半空中的尴尬的手,静下来仔细地看着青雅。
当你在网络中看到一个人能带给你强烈的美感时,如果把她转移进了现实中,恐怕绝大多数都会会令人失望。人总是在与认知目标存在距离时,不自觉地用自己的想象来填补空白,使之的形象更加符合自己的主管映象,外观美的进化成了心灵美,有恶感的变为了无恶不作。然而当青雅就这样出现在顾城毅面前,顾城毅简直无法去细想太多,只觉的身心激动过后转为了一阵平和,青雅有种能让人平和下来的力量。本人比视频中的惊鸿一瞥还要美。
孩子们越聚越多,从教室和树下用来,围聚在青雅身边,楼道角落凌可欣冲青雅招了招手,青雅以微笑回应。
“青雅姐姐,这个哥哥是新来的。他很喜欢笑。”眼睛有点浑浊的胡逸青捏着青雅的胳膊说道,青雅半蹲在地上,抬起头朝顾城毅笑了笑。
顾城毅调整好情绪问道:“青雅?请问是不是青青草的青?优雅的雅?”顾城毅生怕这话有些冒昧,又忙补上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问一下。”
青雅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
“唉,连开一下口都不行啊。果然是个清高的女孩子,本来还以为经常微笑的女孩子会很好相处呢。”顾城毅心里叹道。
青雅缓缓地站了起来,澄澈的双眸看着顾城毅,双手如蜻蜓点水般在空气中游动。她素白的双臂在阳光下有种美妙的魔力,柔和得像丝绸在三月阳春里的溪水中摇曳。
“你懂我吗?”
你懂我吗?顾城毅看出了她手语的意思,一时间他的大脑有点乱,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突然被问及自己懂不懂一个娴静美好的女子,这该怎么回答?不是说女儿家的心思不要猜么?
顾城毅愣在那里,想着想着似乎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眼前这个姑娘,也许,是个聋哑人。
她的唇不曾分开过,只是保持着一种浅浅的笑,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并且手语优美地像白天鹅。如果这猜测是真的,顾城毅心里有一种抽痛般的惋惜,就像一颗光洁无暇的苹果,被上帝玩笑般地咬了一口,自此远离了完美,甚至在很多人心中比起很多丑陋但完整的苹果还有所不如。断臂的维纳斯作为艺术品得到了人们的欣赏,然而一个身体有这残缺的人却注定无法得到人们欣赏的眼光,甚至是一个仔细欣赏的意图都没有。他惋惜于为什么这个女子带给他的第一感觉是这么完美,而现实却给这种完美打了折扣。
顾城毅恍神间点了点头,然后用手语回答青雅:“是的,我懂你。”
青雅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旋即她用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白皙的脖颈,作出了一个歉意的意思。表明自己的声带不能声。
顾城毅心想,这又有什么好抱歉的呢?心中又不免生出一丝怜意。
青雅又描出一段手语:“我的听力是好的。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说话给我听。”
顾城毅看向青雅,她的眉眼间尽是笑意,没有一丝不适。原来只是不能开口说话,听力还是好的呀,顾城毅不知为何觉得莫名庆幸起来。
顾城毅忙开口道:“好的好的,但我也会一点点手语,我自己弄的不是很好看。”说道这里顾城毅的脸不禁红了一下,紧接着打了一串有些僵硬手语,表示自己还是会的。
青雅点了点头,继续手语道:“能帮一个忙吗?我有一些东西要送给这孩子们。”说着就往院门走去,顾城毅紧随其后。这时一群孩子们也跟了上来。刚有几个教员想整顿秩序,被凌可欣制止了。
只见院门附近有三个大的纸箱子,里面都是一些给小孩子看的儿童读物,一个箱子怕是有百来斤,真让顾城毅搬过去恐怕也是极为吃力的。好在孩子们都兴冲冲地尾随过来了,见到了书都疯抢一般一拥而上。青雅和顾城毅努力维持着秩序,奈何孩子们都很激动,青雅发丝有些凌乱,无助地看向顾城毅,顾城毅知道青雅不能说话,就扯开了嗓子喊道:“都别抢啊!每个人都会有的!青雅姐姐会给你们的!别抢啊!”
孩子们闻言都安分了好多,在顾城毅的管理下排成了队,青雅感激地看着顾城毅,随后她一本本从箱子里拿了书,给每个孩子一本,给书后常常摸摸孩子的头。还有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童,不怎么明白状况也排进了队伍,青雅把书轻轻递给她后把她报了起来,亲了一口孩子红彤彤的脸颊。
顾城毅此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很美,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美丽,十几年的生命中此仅此一见。
青雅,青青草的青,优雅的雅。
这时凌可欣走了过来,和青雅拥抱了一下,她问道:“茗儿呢?她没有来?”
青雅点点头,比划道:“她在店里。我得早些回去。”
顾城毅很好奇“茗儿”和“店”的具体指向,凌可欣继续道:“我谨代表青青草的孩子们感谢他们的大姐姐。你离开了好些年了,还不忘孩子们。”青雅忙摇摇头,微笑着。
顾城毅似乎从凌可欣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思索中凌可欣又道:“可惜今天碧姨不在,既然来了就多呆一会儿再走吧?好吗?”
青雅点了点头,凌可欣向青雅介绍顾城毅道:“这是新来的志愿者,一个很有意思的小青年。你们两个年轻人之间的话题应该会比较多吧?不如你们先聊聊,我还有点事情,先失陪了。等下记得留下来晚餐。”语毕凌可欣走向了教学区。
顾城毅觉得凌可欣院长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顾城毅和青雅沿着院墙和绿茵缓缓地走着。
“其实我也才来没多久啦(其实是第一天),帮不上什么忙。”顾城毅傻傻笑笑地说。
“那也说明你很有爱心啊,孩子们会喜欢你的。”一袭白裙的青雅走得不疾不徐,甚至闭目走了一小段路。
他们两个穿过层层的浓荫,青雅睁开眼,自顾自地比划着手语:“这条路我很熟,以前走过很多次。”
顾城毅咀嚼着她的话,看到不远处的树有一个闲置的大秋千,阳光穿过枝桠间,洒下斑斑驳驳的光。
“我们能去哪里坐一下吗?”顾城毅指着秋千问道,青雅点了点头。
在华伦的一个宁静的午后,顾城毅和青雅一起坐在一个秋千上,风掠过树的指缝,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我喜欢走得很远,孩子们当中我走得最远,所以这个秋千我坐过。”青雅打着手语说。
仔细地看着青雅的双手,顾城毅猜到了很多。青雅小时候是青青草里长大,她不能说话,但是听力没有什么问题,能够融入正常人的世界。另外就是青雅很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她走出了这里。
“你现在独立地生活吗?还是说,嫁给了……一个男人?才出去的。”顾城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个问题,这显得很冒昧,以至于一开口就有了悔意,忙不迭跟上了一句,“我没有恶意哈哈,只是随意问问。”一边鄙视自己随意问问怎么问到了这个。
青雅睁大的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旋即化作一笑,继续用修长的手比划着说:“我有一个妹妹,叫青茗。”说着跳下了秋千,在地上捡起一根枯枝,信步在几米外的沙地上写上:“青茗”
顾城毅看到她的沙字笔体很细长,且很浅,像是瘦金体,显得很有书法造诣,不禁连连暗赞一声“好名!好字!”
“我在华伦开了一家花店,供妹妹读书。只有我们两个。”青雅说道这里眼里很有神采,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东西,“我今年的分数可是能上华伦大学啦,只是由于我现在的状况和店里的状况,就没有去读。”
顾城毅没有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很多的遗憾或者失落,她只是展露出平静地笑容。对于放弃了一个可以在本地区最高学府就学的机会的人而言,这本应是件值得失落、伤感的事情。青雅的淡然更加使得顾城毅钦佩。
“那你高中在哪里读呢?我呢是在华伦一中。一个很古板的学校。”顾城毅继续问着。
“我高中只读了一年,在凌越中学,比较小。后来都是自学的,我要看着花店,还有妹妹。”青雅像是在描摹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顾城毅已经被青雅深深的折服了,如果真如青雅所言,那她的学习能力简直就和天才无异了。在不入流的凌越中学只读了一年,然后在一边开花店,一边自学的情况下参加了大学升学考,最后达到了华伦大学的分数线。这样的人物在新闻中偶尔出现,但是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还是头一遭,可能是由于独立经营着一家花店,所经历的世事比顾城毅多得多,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青雅没有那种学院派的稚气,多了几分沉稳。顾城毅不由自主地望向青雅,只见青雅穿着白色百褶裙,已经款款走远。
临近黄昏时,顾城毅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凌可欣站在一根石柱旁,笑容可掬地看着顾城毅。顾城毅刚要打招呼,凌可欣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青雅那孩子怎么样?”
“很,很好啊。”顾城毅回道。
“她很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么?”凌可欣继续问。
“是的,她是一个很值得钦佩的人。”
“但她是一个孤儿。还带着一个同是孤儿的妹妹。”
“但是身份不能代表些什么,她活的很好,比我见过的多数人都要好!”顾城毅这话说得很有底气,青雅娴静不语,却是个生如夏花般的女子。
“到底是还没亲历太多社会的孩子,以后你就知道了。”凌可欣毫不客气地说道。
“凌阿姨,我觉得青雅很好。她有自己的梦想,所以走了出去。我惊叹于这里还有这样的人。”顾城毅这话已经隐隐带着刺了,他也在忐忑凌可欣会作何反应。
谁知凌可欣“噗哧”一下笑出了声:“青雅是二十年来青青草里走出去的最优秀的孩子,我一只都这样认为。老院长碧姨给她取了一个好名字,很妥帖的名字。她很有天赋,很聪明。”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但是她不能进自己想去的大学了。这对于一个刻苦自学的孩子而言,很残忍不是么?当梦想被现实拆碎。”
“您的意思是?”顾城毅突然觉得自己跳进了凌可欣的”圈套“中。对方三言两语就让顾城毅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我希望Susan能帮助这个孩子。”凌可欣突然直入主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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