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喽!”不知谁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几位室友立刻起身,风风火火地朝会议室奔去。第一次开会,可不能去晚了!根据一般常识,初来乍到一个新的单位,都要尽量在各方面表现积极点,争取给新单位的领导职工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俗话说得好:“第一印象最重要”嘛!这一点,新教师自不待说,就连老教师也不敢例外。为啥呢?因为摸不清新单位的水有多深多浅,谁也不敢造次不是!
然而,等到了会议室一看,里面早已坐满了人。新来的教师只好自觉到最后面的一排联椅上就坐。新教师嘛,即使前面有空位,谁敢冒然朝前面做!在这种场合,孔效先尤其习惯于坐在后面的角落旮旯里。在前面和领导们面对面,离得太近,总觉得有“伴君如伴虎”的压力。由此,孔效先发现了一条“会场潜规则”。开会时,从座次的自觉选择,便可以看出一个人对领导的向心力的大小。潜意识里喜欢做前几排者,一般都有当领导的潜质和追求;与之相反,一开会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总是找最后几排旮旯里躲藏的,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登上领导宝座的机会。不知怎的,这类人好像天生就对领导过敏一样!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么,以此类推,自然是“近领导者尊,远领导者卑”喽!
坐定后,孔效先到主席台上扫了一眼,不禁吓了一跳:哇塞!齐刷刷,黑压压地坐了一排形态各异,年龄不一的领导,足足有十几位啊!之前,孔效先还以为学校里就只有那天来慰问的三位教干呢?真没想到,一所贫穷落后,县级地图上都找不这的农村中学,竟有如此庞大的领导集团!怪不得社会上流传着一句话,叫什么“缺什么人才,也不缺当官的”。今日所见,果不其然啊!学校这个清水衙门尚且如此,其他单位就更不用说了!
会议由武学究副校长主持。按照惯例,自然先是热烈欢迎新教师的到来。然后,让新教师们逐一站起来当着全体教干教师的面亮亮相,算是作个介绍。众位教师用审视的目光把新教师们尽情得扫了又扫,好像在估量一件商品的价值高低。那一刻,孔效先下意识地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自己似乎成了拍卖场上的一件玩物,被人们任意地评点着,浑身地不自在;又像是常年蛰伏于地底下的虫子猛然被翻出了地面,赤裸裸地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真不舒服!
“新教师们可能不知道,今天开的会是周日例会,这是我们学校多年坚持下来的良好传统,一周一次,雷打不动。一般情况是,不出通知就是开会,如遇特殊情况,另行通知,这一点,老教师都知道,新教师可不能忘了!”台上,副校长武学究不无骄傲,无比自豪地大声说道。听其语气,观其架势,这个所谓的周日例会其重要性非同一般,似乎有每年一度,让亿万人瞩目的“全国人大”的神圣与庄严!他也仿佛不是在主持例会的副校长,俨然成了主持“全国人大”的委员长!
首先讲话的领导是教导主任殷建光,主要是具体宣布了本学期的教学计划和任课教师的安排。当读到“孔效先”三个字时,孔效先不由一惊:竟让自己带班主任!这可是国家第二十四级干部,领导真抬举啊!这让从未当过班干部的孔效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后来,才渐渐懂得:新教师都要带班主任。因班主任工作量大,干上几年,有了资格就不愿干了,只好让小青年干。唉,谁让你是新教师呢!)
接下来,轮到后勤副校长朴士农对学校卫生方面的问题提出要求。这位教干讲话忒有风格啦!既不像教师发言,又不像教干训示,倒和村上的庄户人家闲谈聊天,想都哪儿就说到哪儿,说到哪儿就算到哪儿,整个一随心所欲,信口开河,信马由缰。尤其爱重复强调,这从语文的角度来说,是善用“反复”的修辞手法。只是不知道他是有意为之,还是处于无意识状态。好家伙,唠唠叨叨,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啰而啰嗦聊了不少。孔效先只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东侧路,西侧路,男女生厕所”。“没别的事啦,天天就这几句话了!”坐在孔效先前面的一位男教师不耐烦地抱怨道。“你看着啊!越是说不好,还越是说不少,要搁旁人,知道咱不会说,尽量少说!嘿,他倒好,脖子底下挂笊篱——捞着说!”旁边有人咕咕噜噜地小声附和着。孔效先听着有些好笑,朴副校长的讲话反响竟如此强烈!
接下来,又有工会主席,又有团委书记,还有财务会计……一圈下来,足足开了有两个小时,还未发现要散会的迹象。孔效先坐得腰有些疼了,后面几排的教师也渐渐有了一些骚动。在学校里,就常听人说:“国民党的税,共产党的会。”今日,第一次开例会,孔效先算是初步体验到了:真是名不虚传啊!这亏了还是例会,要是他的同姓姐妹——例假,时间岂不更长!哦,不敢想象,太可怕了!“唉,一开会,就像是被领导们**一样,没完没了,折腾死人了!”不知谁怪腔怪调地冒出一句。其他有人听着,不由地捂着嘴偷偷地乐起来!孔效先也禁不住想笑:说得可真形象!精辟,精辟,精辟呀!
“下面”,武学究副校长特意提了提嗓门,力求达到最佳音质,“下面,请校长孟得财同志作重要指示!”“唰”的一声,众位教师立刻把恹恹欲睡的脖子和腰紧急唤醒,抬头,挺胸,提臀,睁圆二目,竖起两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虚心朝圣的的虔诚,刚才的窃窃私语,风吹草动一霎时便烟消云散,鸦雀无声了!哎呀,孔效先心里惊呼不已!一把手一出手,局面就是不一样啊!看来,小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哪!孟校长高屋建瓴地对教学,后勤,卫生等各块问题作出指示和要求,对新教师提出殷切期望,对老教师提出具体要求。真不愧为一把手,对学校的全盘工作,既了如指掌,又主次分明;既严格标准,又关爱备至。孔效先听的是既钦佩,又感动,几乎有些崇拜了。感觉孟校长不是在部署学校工作,而是在指点江山,坐镇一方;校长似乎不是坐在学校主席台上,而是站在天安门城楼上,俯视下面人潮涌动。
“妈个X!”“咦,谁在骂人?”孔效先以为自己听错了。校长之于学校就像是元首之于国家,“元首”讲话,谁敢不听!谁都明白:教师听会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各个领导在学校中的实权与地位。即有实权的领导讲话,教师们自然要表现出虔诚甚至崇拜的神情聆听;实权小的领导讲话,教师们可以是赖听不听,似听非听,或是听也行,不听也行;至于那些只顶个虚名,没啥实权的领导,完全可以评头论足,嬉笑调侃,甚至干脆歪头打盹,埋头睡觉了,管他罗嗦什么,滚一边去!到了校长这儿,那就另当别论了,“一把手”岂能和“二把手”,“三把手”,甚至“N把手”,相提并论呢?因此,无论校长讲什么,都不敢吭声;无论校长讲多长,都不敢发牢骚。谁还敢骂娘啊!
“妈个X!”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一句。好像在特意提醒孔效先:这是真的,不是听错了。这回孔效先心里吃惊不小,循声寻去,这才发现:在最后一排,最南边靠墙的旮旯里的联椅角上,蹲着一位男性老教师,五十岁上下,脸上是“映日荷花别样红”,应该是刚刚喝过酒的,因为孔效先分明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妈个X!”老教师又不屑一顾地甩出一句。这次孔效先听清了,也看准了。孔效先十分不解地瞅瞅这位有点特别,十分“另类”的老教师。如此严肃庄重的场合,竟不断掺杂进如此污秽庸俗的东西,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和谐,甚至有点刺耳。就像是满桌的满汉全席,正吃得火热,忽然闯进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抓了就朝嘴里塞,边吃还边不时地流出口水,弄得桌子上淅淅沥沥,污水遍地,看着让人倒胃,让人恶心。
“妈个X!”噢!孔效先突然悟出了一个玄机:老教师看似随心所欲地骂娘,其实是蛮有规律的。原来和台上校长的重要指示是遥相呼应的,校长在上面指示一句,老教师就在下面紧随其后地骂一句:“妈个X!”也就是说,校长在台上作了多少重要指示,下面相对应的就有多少个“妈个X”。这二人,一上一下,一高一低,一明一暗,一雅一俗,倒是配合默契。恰似农村每逢谁家办喜事来上门赶喜说好的,甲说一句吉祥话,乙就跟着喊一声“好”!
“听听,黄老邪没捞着当官,您看看急的!”有的教师在笑嘻嘻地小声议论着。“就是,又开始发邪了!”“那么大年纪了,还想着当官,成了老官迷了!”其他教师切切私语着。孔效先这才知道,此人叫黄老邪,听起来应该是外号,但姓黄看来是一定喽!孔效先又瞅瞅黄老邪,“天哪!”他竟是光着脚蹲在椅子上的,两只拖鞋正安安静静,若无其事地躺在椅子底下,全神贯注地听校长的重要指示呢!黄老邪,真够邪的!
不知开了多长时间,例会终于散了。孔效先有些头晕,不知是开会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听的内容太多了的缘故。至于具体讲了哪些内容,孔效先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两点:一是自己当班主任了,二是“妈个X”。真是奇了怪了,校长那么多那么重要的指示没记多少,倒是把“妈个X”记得牢牢靠靠的!真是邪了门了!
这真是:
周日例会长又长,
你方唱罢我登场。
飞来几声“妈个X”,
效先心里添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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