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
郑和及其随从人员在苏州府歇了三天,这一日,朝廷终于传来使者,宣郑和等人朝圣,且务必要带上此行西洋立下大小功勋者。郑和接过皇命,立即吩咐王景弘召集各队表现出彩之人前来。这些人当中不乏军中翘楚,随行军医,水手,编史,翻译等。这几乎已经成了惯例,每次出海回来,圣上都要着重嘉奖这些功劳将士,以资鼓励。郑和也不逗留,随即收拾行装,准备北上。
秦航这几日在家中共享天伦,好不快活。他也常去之前练功的思空崖,想拜会那位教自己本事的老前辈。可每次去,海潮依旧,却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那位老前辈云游至何处了。他心中颇觉失望,与那老前辈相处之日虽不长久,但已有师徒之实。两年未见,他心中思念前辈之情不比思念**来得少。毕竟世外高人,不拘常理。他倒也不会太强求,只是多少会有遗憾。
这一日,他在思空崖上又自练了一会儿,体内精气十足,内息匀合,自觉最近功力又有进步,心下自是欢喜。回去后,见费信带着两名随从在自家门前相候。他大觉意外,忙迎了上去,喜道:“费管事,您怎么过来了?这穷乡僻壤的,你还真能找到这!”
费信直接捶了他胸口一拳,口中颇为埋怨,道:“你小子让我好找啊!”
秦航不好意思的笑了两笑,道:“进屋坐吧。外面热!来,这边请。”说罢当先领路向屋中走去。秦老爹一大早就到集市上去了,是以家中空无一人。
费信见秦航家中简陋,和寻常百姓家倒没有什么不同,心中对秦航更是多增一丝赞赏。便道:“你出身寒微,今日却有如此造化,当真是祖上积德了!”
秦航倒了杯茶水,递与费信。笑道:“我有何造化?这还不是多多依仗了您的提携,来,喝杯茶水。”
费信接过了茶水,轻酌了一口,又道:“朝廷来了命令,使者大人不日就要带上你们进京。你们几个此次在船队表现抢眼,风头正盛,皇上一向注重海事,此次进京受皇上隆恩嘉奖那是早晚的事了。这还不是造化么?”
秦航闻言大惊,神情中露出无限欢喜,道:“公公真的要带我们进京?那真是隆恩浩荡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到过京城呢。”
费信放好茶杯,笑道:“这还有假?我过来就是通知你此事,若非如此,你真当以为我跑这里来看你啊?今日晌午过后,就得出发,千万不要误了时辰。你那几个伙伴我也派人去通知了,待会你们直接到镇上和大队会合,千万不可出差错,明白么?”
秦航笑颜不止,同时也知道费信确实钟爱自己,本来此等小事,他随便派个人告知一下即可,却偏偏自己亲自跑来,嘴上逞强说不是来看自己,其实内心他比自己还高兴。这份厚爱,让秦航感动不已。
他单腿一跪,双手抱拳,对着费信正色道:“秦航有今日全仗管事厚爱,此恩莫不敢忘!他日若有差遣,秦航甘效犬马!”言语间真诚无比。
费信见状,急忙双手托住,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以跪天地,可以跪人君,可以跪师道,可以跪父母,其余的没有什么值得你去跪,懂么?”
他双手慢慢扶起了秦航,对于这个心腹爱将,他自然是宠爱有加。在船上不到一年时间,就提他做了底舱小管事,平日里有任务也是第一时间给予机会,在这两年中双方建立起来的情谊已远远超出平常的上下部属关系。否则他何苦四寻八访的打听这偏僻小镇?
秦航听从费信言语,便从地上站起身来。
费信摸了摸他的头,眼神中流露出的神情有如慈父照料孩子般,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做准备吧,我还要回去复命呢。待会儿再见吧!”
秦航‘嗯’了一声,便送费信出门。
秦航准备好一些衣物外,又去和若纯琴姨道别。若纯见他刚回来没几天,又要出门,自是不舍。可她也知道此次秦航进京是去讨封赏的,倒没有什么危险,是以虽觉难舍,却不是太担心。只是一味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别进了城就被繁华世界所蒙蔽。
秦航一一答应,并保证进京朝完圣后便即回来,决不耽搁。二人又说了一会儿悄悄话,便自分别。待来到镇上,邓孝明几个早就到了,还有司马尚游,也接到告知从丁村赶过来。哥俩好几日没见,自是十分想念,又各自寒暄了几句。
过得一刻左后,费信带着数十个随从走了过来,清点了人数,又交待了几句路上注意事项,便带着众人到驿站去选马。此次他们从陆路进京,先到苏州府和王景弘回合,郑和此时已率着大队人马直接沿海路北上。故而陆上这队就由王景弘率领,陆路自然要求人人均要学会骑马。对于这些整日在船上摸爬打滚的人来说,骑马还真是个问题,南人善船,北人善骑。这些人大多数是江南人,骑马却是真不习惯。好在还有些时日可以训练,他们从沙镇到苏州府,直接走水路,而后从苏州府到淮安府,同样要过长江走水路,直到淮安府后,才无河道。
趁着这段时间,众人每日都在练习骑术,到得长江边后,众人总算是摸到了窍门,能自由的在马上打滚了。
此时王景弘已经和他们会合,这百八十号人就由王景弘率领,为避免太过于抛头露面,王景弘令全部人员都换成商旅服饰,众人摇身一变,又从官家大队变成了做买卖的商旅。
众人包了一艘大船,船老大见该商旅大队人多,油水颇丰,就多报了十几两银子。此时大明海运发达,长江沿岸贸易不断,每日里都有人在长江之上做运输买卖,是以水涨船高,过江收的价钱也就高了。王景弘虽然明白船家在敲竹杠,可己方刚刚掩饰官家身份,不便借势压人,便多付了银子。
船老大笑嘻嘻地收过银子,便拔锚挂帆。众人将行囊马匹运至船上,而后陆续登船。船老大起舵开船,载着众人向对岸驶去。
江面船只往来频繁,时不时传来一阵趟子声。
“哟,过江的老板去发财哦,发得财来再过江哦。我把船只预备好哦,发得财来走四方哦!”
众人习惯了海上行船,这时在江上航行倒也是别有一番风趣。大家伙看到江上热闹,皆道天朝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待行至江中心,忽见上游快速驶来两艘大船,后面还跟着七八艘小船。来船顺流顺风,速度极快,片刻之间便以驶至江心。司马尚游忽见来船上挂满黑色九星旗帜,心中登时一怔。
那船老大本来还兴高采烈,此时一见来船上挂着的旗帜,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口中结结巴巴道:“九,九......九曲......九曲旗,九曲旗来了!这下糟......糟......糟了!”言色间惶恐至极,似乎怕极了那些旗帜。
王景弘放眼一看,那两艘大船已有一艘围住了前方的一艘商船,其余的一艘带着四艘小船向本船围来。众人心下大奇,各自寻思道“瞧这阵势,莫不会碰上劫船的?可光天化日之下谁还敢明目张胆在长江上打劫?”
王景弘叫过船老大,问道:“这些人是何来路?”那船老大兀自惊恐不已,颤道:“这是长江九曲坞的旗号啊,肯定是九曲坞的人,否则谁有这么大阵势在长江上收钱?”言下之中似乎对口中的九曲坞十分害怕。
众人一听,果真是来打劫的。这还了得!纷纷拿出藏在行囊中的家伙,团团护住了王景弘。那船老大见众人都是藏凶在身,更是惊怕,初时他还以为只是一般商旅,这时见他们各自操起了家伙,心下叫苦不迭,暗忖适才不该多收他们银两。只是现在大难当头,谁也没空去理会他。
王景弘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开。他走到船头,想看看敌情。见对方船只已经靠住本船,两船‘轰’的一声响,轻微相撞。众人轻晃一下,便即立定。对方船上迅速跃出数人,跳上船来。
当先一人三十来岁年纪,满脸络腮,浓眉大耳。双目炯炯,身形高大。他看了一眼众人服饰,瞬间认出了船老大,喝道:“不用我教你规矩吧。”那船老大匆匆点了点头,已吓得面无人色,却仍是顺从的走了过去,让舵工停住了船。
原来水道上规矩,劫钱不劫船。只要你乖乖给钱,什么事没有。劫匪还会依照规矩给船上的舵工水手几份赏钱,倘若你乱喊乱动,立马便杀。船老大混迹江河已久,自然懂得当中规矩,是以老老实实停船不动。
那络腮汉子望了望众人拿出的刀兵,冷哼道:“怎么,你们还想反抗?哼,不认识大爷船上的旗号么?”这一声冷喝,吓坏了船老大。
他忙跑过来,对着王景弘道:“这些都是九曲坞的好汉们,可惹不起的啊!老兄,你还是叫弟兄们收了家伙吧,否则血溅当场,白白丢了性命啊!”
王景弘丝毫不理会船老大的哀求,他注视着那络腮汉子,正色道:“你们想干嘛?打劫么?”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有趣!我们九曲坞干得就是打家劫舍替天行道的活儿,江湖上谁人不知?你若识相,交出钱财,我们不伤人,若是不时相,钱照要,人还得死!”说罢眼神死死盯住王景弘,似乎要凭这几句话就将对方震慑住。
王景弘冷笑一声,道:“呵呵,朗朗乾坤之下,你一个小小贼匪头目,竟然如此猖狂!想要钱财,我这里有的是。但想要拿,得凭本事!”说道‘得凭本事’之时,王景弘已自加重了语气,这一番话语下来,倒让那络腮汉子震了一下。
那汉子重新打量了众人,见王景弘身边的随从虽都做商旅打扮,但个个生龙活虎,精气十足,显然是刻意装扮的。他在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这点眼光自然还有。只是自己在长江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看到九曲旗敢不给银子的。
他缓缓走向王景弘,道:“凭本事是么?好,好的很,好大的口气啊!”
说罢突然身形一转,一脚踢向身后喽啰的拿刀之手,那喽啰手上一松,刀已飞出。那络腮汉子看也不看,又反身一脚踢向刀把,那刀直飞上去,扎进了桅杆之上。那桅杆之上系着帆绳,那刀竟然在他一踢之力下深深的穿透过桅杆,割断了帆绳。帆绳一断,船头主帆缓缓降落。
众人见他只不过平平无奇的两脚,却有如此力道和准头,皆觉震惊!身后的众喽啰齐声喝彩,响彻江面。
那络腮汉子此时身形一定,他收了收脚,对着王景弘,傲然道:“凭这两脚本事,能不能取银子啊?”王景弘见此人确实脚下硬朗,心下也不由得震动。暗忖道“想不到草莽之中还有人有此等身手,这个号称九曲坞的帮会看来日后要多多留心。”
那络腮汉子见他不说话,似乎已被自己的身手所惊,顿时更加狂傲,道:“兄弟们,搬箱子吧。”
秦航早已忍耐不住,只是没听到副使命令,一直没有动手,这时见贼人都欺到这当头,哪里还顾其他,正要踏前一步挑战此人,司马尚游拉住了他,道:“秦兄,这个让在下来会会吧。”
秦航不好阻了他兴致,便点了点头,道:“你小心点。”
司马尚游向王景弘讨令,王景弘正在想若实在没办法便一起混战,说什么也不受贼人之辱。
此时见司马尚游神色间胸有成竹,便已领会,对着那汉子道:“且慢!就凭这身手也想要银子,那江湖上阿猫阿狗都能成富翁了。我这里也有个随从,练过几日功夫,就让他献献丑,以开大家眼界。”
那络腮汉子正指使众人前去船舱搬东西,此时一听对方言语,似是浑没将自己放在眼中,不由大怒,但自忖自己在江南一带还算排得上号,除了本寨中几位当家的,和江南的几位耆宿,实是找不出对手。
他笑了笑,道:“我倒要瞧瞧,你们有什么本事能让我今日不取这银子。”
司马尚游越众而出,道:“九曲坞大当家的威名在下也曾听过,听说是位豪杰,想不到手下的帮众竟然这般脓包,干这种强盗的勾当,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那络腮汉子听他赞颂本寨大当家,心下稍觉欢喜,待听到后来如此贬低自己,登时大怒,心道“待会儿我让你好过!”
司马尚游见那汉子适才踢刀断帆,一张帆布此刻已蜷成一团铺在甲板上,心下已有计较。他走到帆前,右脚顺势一踢,那帆布直跃而起,他双手迅速拿住,然后纵身向上一跃,已踩上了桅杆。他绕着桅杆向上急跃,纵跃之时,顺手将帆布重新系上,踢帆,上杆,系绳,一气呵成。整个动作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此时司马尚游已跃至桅杆顶端,那杆长有数丈,他此刻立在数丈之高的桅杆顶头,一个失足,摔将下来,不死也得重伤。王景弘众人看得心惊动魄,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滑落。却见他重新挂好风帆后,又施展轻功,缓缓滑降下来。下落之时,身形飘飘,如飞鹰擒兔,潇洒至极。待得站在船头立定,众人才记起喝彩。
司马尚游走到那络腮汉子身前,微笑道:“凭这两手本事,能让你今日不取银子么?”
那汉子见司马尚游如此胆识,又有如此轻功,心下已自大震。凭心而论,让自己施展轻功跃到那数丈高的桅杆上头,还要在上面悠闲的系好风帆,他自忖难以做到。而且最为奇怪的是,他纵跃下来的身法,很是熟悉,像极了一个人。至于像谁,一下子又说不上来。他看了看对方阵势,对方人数众多,而且瞧这样子当中尚有好手,今日无论如何是讨不到好。他本是江湖中人,遇事极为果断,见状不利,自然不会再逗留。
他冷笑两声,道:“呵呵,果然好本事!凭这两手本事,我今日再想取你们的银子,倒是有点自取其辱了。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也好让何振明白今日是折在何方豪杰手下?”
他见对方年纪轻轻,却身手不凡,而且最后施展轻功好像有意显示给自己看,是以言语间已客气了很多。
司马尚游笑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豪杰二字,愧不敢当。原来尊驾叫何振,何先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请吧!”
何振抱拳一揖,道:“叨扰各位了,兄弟们,撤!”说罢纵身跃回自船,余下众喽啰也各自跟了过去。
众人见司马尚游大展神威,镇住来敌,皆是松了一口气,纷纷称赞。王景弘见司马尚游平日里真人不露相,一出手却是如此矫健潇洒,也自欢喜。这当中最懂司马尚游的人当属秦航无疑了,他见好友此次终于大大的露了一回脸,真心替他高兴,不住地夸他。
而船老大见强人已去,登时长舒了一口气,但见众人也不是相易与之辈,便不敢再来玩笑,又重令舵工掌舵开船,直将众人送到对岸,这才心里踏实。
经此一劫后,他再也没在长江跑船,而后太平在家得享天年,此是后话,自不用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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