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珞见床榻上二名少女,都只是豆蔻年华,僵卧不动,满脸惊恐之色,不禁怒火升腾,厉声道:“冯忌,好贼子,我只恨日间没有一剑杀了你。”
冯忌闻言一愕,随即醒悟,道:“难怪难怪,我说那姓徐的脓包哪来如此高明的武功,原来竟是旁人易容改扮的。”
杨珞道:“日里我留你一条狗命,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岂料你豺狼之性,竟然又出来作恶,今番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冯忌紧了紧长剑,欲作垂死之斗,但想到敌人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又是身受重伤,不禁心灰气馁,将长剑随手一抛,叹道:“动手吧。”
杨珞见状倒有些意外,正欲取他性命,忽然心念一动,上前点了他几处大穴,道:“我以独门手法点了你四大死穴,你若还想活命,便须替我办一件事。”
冯忌本以为必死无疑,听得竟有一线生机,忙道:“少侠尽管吩咐,老朽无不遵命。”
杨珞道:“先莫应得爽快,我话说在前面,此事凶险,办了也未必能活。”
冯忌闻言略略沉吟,道:“少侠但且说来。”
杨珞上前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冯忌思量了一阵,一一点头应承。杨珞道:“你若食言或是耍花招,定会落个惨不忍睹的下场,小心记住了。”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楼下沈辛正踩着一名汉子的屁股得意地哼着小曲,见杨珞下来,忙迎上前,道:“杨兄,已料理了那贼子么?”
杨珞道:“不曾。”拉了沈辛出来,将自己的主意跟他说了一遍,沈辛抚掌大笑,直呼有趣。
此时天已透亮,二人走了几步,正撞见一名老者挑了个热气腾腾的面担出来,二人见状登时食指大动,一人要了一碗,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狼吞虎咽。须臾的工夫,碗中的香葱面一根也没剩下。沈辛伸出舌尖舔了舔碗壁,叹道:“真是从来不曾想过,一碗粗糙的素面竟也如此美味。”
杨珞道:“怎么贤弟从前没试过街边素面么?”
沈辛闻言一滞,道:“这……”侧头凝望了杨珞一眼,接道:“试过是试过的,只不过没有杨大哥这样的好朋友在身边,这滋味大概就不同了吧。”
杨珞闻言大笑,结账起身,再看天色,红日渐起,清晨的风中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伴着薄薄寒意,激得人神清气朗。沈辛闭目深吸了口长气,志得意满地大步向前走去。
杨珞和沈辛回到客栈,掌柜伙计都已起身,一个个神色古怪,象是想笑,却又不敢笑,楼上还传来阵阵喝骂之声。
杨珞心中奇怪,唤过一名伙计道:“小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伙计正是日前被徐泰然羞辱的那一个,闻言捂着嘴偷笑道:“日里穷凶极恶的那一位,住了店,却拿不出房钱来,硬说是银子被人家偷了,连他那柄破剑也拿走了,现下正在房里拿他几个徒弟出气呢。”回头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又低声道:“真是活该,似这等恶人,老天爷自然就会医治他。”说罢“呸”地一声,往地上轻啐了一口,笑嘻嘻地去了。
杨珞和沈辛相视一笑,跟掌柜的打了个招呼,一起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两人走到天字第三号的门前,听得隔了几个房间,徐泰然骂道:“你们这几个饭桶,这么多人,居然连个小贼都防不住,他拿了银子事小,拿了我的剑到处去招摇撞骗却是事大,若是当真作出事来,坏了我的名头,看我不抽了你们的筋,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弟子颤声应道:“是,师父,我们一定尽力把您老人家的剑找回来。”停了一会,一个弟子支支吾吾地道:“师父,咱们现下会不出房饭钱,掌柜的说要报官,这可如何是好?”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啪”地一声脆响,想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个耳光,接着便听徐泰然怒道:“你们这几个兔崽子,身上就一文钱也没有么?罢了,长安城中有位王员外,跟我有数面之缘,你们拿了我的名帖,到他庄子上去借些银钱吧。”
几人齐声道:“是,师父。”转身正要出门,却听得徐泰然道:“且慢。他要是问你们我怎会失却了银两,你们怎么说?”
一名弟子道:“就说一时不慎,被贼人窃去了。”
他话音刚落,又是“啪”地一声脆响,再吃了个嘴巴子。徐泰然怒道:“放屁!你们这么说法,我们点苍派还有面子么?以后我徐某人还能在江湖上行走么?”
那弟子委屈万分地问道:“那要怎么说法,请师父示下。”
徐泰然道:“你们……你们就说……就说我昨日在郊外发现贼人,当时我赤手空拳,没带武器,众贼人向我扑来,这个……我只得将怀中银两当作暗器,全都发出去了。”
几人道:“是。”回身要走。
徐泰然忽然又道:“站住,还需加上那众贼人尽数被我暗器所伤,一溜烟地跑了,这个……我沿途追去,贼钻进个山洞就不见了。这个……我再回头找寻银两,却也早被路人拾去了。嗯,是了,就这么说法,若是说错了一个字,看我不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
几名弟子唯唯诺诺地应了,这才终于开门出来。杨珞和沈辛听了这段对白,只觉得滑稽无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几名弟子见状一愣,其中一人喝道:“兀那两个小子,你们笑些什么?”
沈辛笑道:“我们方才在外面见着一只野狗,守在肉摊子旁边,好容易等到一块骨头,刚要啃呢,忽然斜刺里蹿出几只老鼠,那野狗见了,头一甩,便用嘴巴里的骨头砸了过去,不过却没砸着,野狗顾不得骨头,撒腿追去,谁知那几只老鼠钻进个洞里就不见了,野狗只好又回去找骨头,骨头却也被路人踢飞了,野狗什么也没捞着,只好又守在肉摊子旁边喵喵叫着要,这回却被那屠夫一脚踹了开去,现下只好灰溜溜地在街上游荡,真是好笑得很呢。”
几个人听得莫名其妙,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弟子道:“是么?竟有这种事,那野狗现在哪里?待我也去瞧瞧。”
旁边一人拽了他一把,道:“你这傻蛋,听他胡说呢,哪有抓老鼠的狗?就算有抓老鼠的狗,又哪有喵喵叫的狗?他这分明就是在瞎扯。”
沈辛嘻嘻笑道:“不错,象这种呢,就真真正正叫作瞎扯胡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杨珞强忍住笑,向那几人一抱拳道:“几位兄台对不起,我这兄弟打小就已经失心疯了,他若不是疯了傻了,怎能说出这等话来,真是对不起,几位仁兄,见笑、见笑。”杨珞说完又是一揖,也进屋去了。
那几人恍然大悟,一人道:“原来如此,碰到个疯子,真他妈倒霉。”
沈辛和杨珞说话都很大声,徐泰然在屋内听得分明,肺都快气炸了,大吼一声,道:“你们几个兔崽子,还在罗里罗嗦地磨蹭什么?找死么?”
几人吓了一跳,撒开腿便跑。杨珞和沈辛关上了房门,又是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这才渐渐止住。
二人小憩了一阵,杨珞向沈辛讨得一粒黑色的易容丹,用水化开,在自己脸上抹了,又随便贴了些胡须,转向沈辛道:“贤弟,咱们这就走吧。”
沈辛忍住笑,道:“大哥,你这就算是易容了么?”
杨珞道:“怎么不算?横竖你也看不出我本来面目。”
沈辛道:“早知如此,何必浪费我的易容丹?随便给你弄些锅底黑烟也就是了。”一面不住摇头,一面涂涂抹抹,却把自己扮成了个惨白脸的阴郁少年。
杨珞见状笑道:“你这模样便好我很多么?我看用把面粉也是一般的功效。”
沈辛白了他一眼,道:“快走吧,姓冯的老贼可等不及了。”
杨珞闻言收起颜色,与沈辛大步出了客栈,行不多远,便见到冯忌和一众九阴教弟子牵了马匹在前方的大树下躬身相候。杨珞上前做了个约定的手势,道:“昨日里我说的话,你都还记得么?”
冯忌见状,知道面前此人就是杨珞,道:“少侠放心,老朽虽然耳聋,记心却是好的。”
杨珞也不多言,翻身上马,众人扬鞭踢蹬,如流星掣电般向华山而来。
一个时辰后,众人已到了华山半腰,杨珞看看四下无人,向沈辛和冯忌道:“你们先进去,我自有办法混入场内。”
沈辛点头答应,退到冯忌身后,弯腰低头,扮作卑屈的九阴教弟子模样。一干人来到华山派门前,冯忌阴沉着脸,大剌剌地便往里闯。
华山众弟子见了冯忌,心中直犯嘀咕:“怎地这姓冯的又回来了?”却都知道他昨日栽了个大跟头,谁也不敢上去询问,触他的霉头。
沈辛和九阴教众人来到场中,比武已近尾声,最后一场,是由昆仑掌门钟铁筝对华山派的黄伯原。二人功力悉敌,黄伯原剑招吞吐不定,虚实难辨,钟铁筝则招招沉稳,式式狠辣,二人缠斗良久,仍是不分胜负。其时烈日当头,群豪晒得七荤八素,渐渐不耐,忽听钟铁筝一声轻啸,手中铁筝“铮铮”急响如雨,随即招式陡变,筝掌交加,迅捷奇幻,黄伯原不虞有此一变,登时手忙脚乱,渐为所制。
杨珞此时已混入人群,举目看得真切,心中不禁暗喝一声彩。原来那钟掌门别出心裁,竟将昆仑绝技七绝神掌化入铁筝的招式中,二者相辅相成,威力倍增。杨珞一面看,一面与自身武功对照,益发觉得受益匪浅,悟到了武学上的一层至理。
钟,黄二人再过得几招,黄伯原抵挡不住,渐渐露出败象。
钟铁筝笑道:“黄掌门,你若是再不出华山无极剑法,可就要被小弟占先了。”
黄伯原干笑两声,道:“既是如此,黄某只好献丑了,钟掌门,多多指教。”话音刚落,剑招已变,轻灵飘逸,动如闪电。
杨珞凝眸细看,只觉那黄伯原招招都是似是而非,剑意更是与自己学过的无极剑法大异其趣,不禁大感诧异,忖道:“难道是我练错了?可是口诀中明明白白,剑招应是沉雄有力,快而不飘,狠而不辣,断不是他这般使法。”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听场中“砰”地一声巨响,钟黄二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二道人影各自飘开。
钟铁筝拿桩站稳,戟指道:“你……”话没说完,黄伯原已抢道:“再接我几掌试试。”随手扔下长剑,身形如鬼魅般飘至,掌影翻飞,直向钟铁筝天灵劈落。钟铁筝哪敢怠慢,慌忙弃筝接招,但听得“砰砰啪啪”响个不停,顷刻间两人已换了十数掌。
众人俱知此战已到了紧要关头,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但听得轰然巨响中,两条人影倏然而分,各自卓然而立,此时场中虽有数千人,却是一片死寂,清风吹过,拂起二人的衣带,沙沙轻响,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群豪呆立了片刻,忽然有人轻声道:“钟掌门只怕是不行了。”众人凝神望去,只见钟铁筝的眼耳鼻口中均有鲜血缓缓渗出,模样甚是狰狞恐怖。当下便有昆仑弟子快步抢上,扶住了钟铁筝,惶然叫道:“师父,你怎么样?师父,师父……”却见那钟铁筝只有出气,没有入气,双目圆睁,牙关紧咬,身躯颤动了几下,终于颓然软倒。众弟子纷纷扑上,见师父已然仙游,无不抚尸恸哭。
杨珞见状大惊,忖道:“昆仑派七绝掌力独步天下,钟掌门分明已得其神髓,也未见那姓黄的老贼掌力如何猛恶,怎地竟将他生生震死?啊哟,不好,如此一来,那老贼便要当上武林盟主了。”只听得黄伯原缓缓叹道:“我与钟先生情同手足,想不到……唉……钟先生掌力卓绝,黄某不得不全力以赴,谁料一时求胜心切,竟然收不住手脚,以致铸成大错,却叫老夫于心何忍。”说罢双手背负,昂首向天,满脸戚然之色。
群豪见了这般变故,都是不胜唏嘘,均想钟铁筝为人侠义,潇洒大度,却落得如此收场,世事之变幻无常,委实只是无奈两字而已。
众人心下凄然,各自沉默不语,忽听得一声厉喝:“黄老贼,还我师父命来!”一名少年刷地站起,长剑急伸,足尖猛地一蹬地,连人带剑直向黄伯原猛扑而去,他这一剑分明已豁出性命,全身空门大开,却也迅若雷电,但见剑光闪烁中,黄伯原微微冷笑,脸上肌肉僵硬,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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