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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还在小城,走前她也没跟唐小西说,只不过留了张纸条贴在冰箱上,告诉自己有事外出,还给他特意包了足够几顿吃的饺子。
其实她出来也没事儿,也知道自己不该出来,就是忽然地心里有两种念头在打架,那么长久的恨和对世间的绝望,支撑着她活下去复仇的力量,都在被某一种感觉侵蚀着。出于对亲人的歉疚,她必须到这小城里,用实地对照回忆,狠狠撕去伤痛的疮疤,汲取增长仇恨的力量。
她想着过往越是甜蜜的生活,对复仇心切的自己就越是痛苦,但越在这小城游荡,她坚硬的心就越向柔软靠近。平凡的人间生活,朴素的美好追求,这每天都在小城上演的凡人生活,一点一滴地融化着她,令她不时想起单纯的孩提,那时,她只想成为一个美丽动人无忧无虑的姑娘。
小白狐和小红狐在峨眉山终遇高人,从此心无旁骛,一心求道,饥渴也只吃松果饮甘泉,不茹毛饮血更不杀生折寿。历经百年几番苦难折磨,终修炼成就人形,再经五百年学得法力。
小白狐较小红狐聪慧更甚,用功更苦,造诣远超其上,是师父最为得意的弟子,断言她只要守丹苦修,脱离轮回超脱生死指日可待。
遵师父之命,二小狐开始游走人间扶危帮困以积善德,但不想又在这同州小城,遇到了苦苦寻觅她们的父母。
一家人终得团聚,历经六百余年,父母也已修得人形,但并不愿意告诉她们家族的身世来历。只说这几百年来夫妇得高僧指点,均在岭南参禅,求得顿悟,当初就是为了遁入空门,才离开已能独立生活的一双儿女。
从此她们就快乐地生活在同州城里,除了买宅院和开脂粉铺的钱是两姐妹巧取不义之财,之后的生活来源靠的都是诚实经营。一家人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人类生活,从外人来看,这一家自外地迁来的人家,男主人经营有方,女主人勤俭持家,俩个女儿美丽活泼,生活小康,自在适应,真是令人羡慕,很多提亲的人能把门槛踏断,但两个女儿眼光甚高,虽巨富之家亦难入法眼。
是人自然得有名有姓,一家人重回铁镰山后,见到家门口当年手腕粗的柳树居然已粗得要几人合抱。然崖沟依旧,只是历经沧桑,这里变得干旱缺水,当年的小池塘都干枯成个深凹,草木不再丰茂,虎豹也了无踪迹。
狐父在洞口感叹一番,遂摸着树决定以柳为姓,自名柳之南。妇南氏,大女柳青青,取柳色清新之意,小女柳依依,取杨柳依依之韵。
唐小西靠着站牌悠悠醒转,同在等车的人关切地问是否需要帮忙,他感激摇头。就在这时车来了,他忍着全身血浆和脏器的翻江倒海,以种种别扭的姿势刷卡上车。
“呀,是你啊?!”司机居然叫了起来,说着就来伸手扶他,“怎么了你?”
唐小西一看,居然是第一次碰到柳依依那晚,因打瞌睡出了事故的司机,自租好房子他就没再坐过那路公交。后来因为想着要钱,还专门去公交站等过哪趟晚班车,但司机已经换了,问也说不知道,唐小西就见面认识,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打了几次公交公司电话也没人给查到底是谁开的那班公交车,原想着这钱可真是被骗了,哪想着这里碰上了。
唐小西一阵兴奋,身体也好像缓了过来,一把薅住那司机:“好你小子,我可算逮着了,快还我钱。”
“嘿,搞得我好像逃债一样,我还想诉委屈呢。”司机把他推在座位上,扯开他的手,“先开车吧,我跑不了的,瞧你这人。”
公交车上零星地有十来个人,唐小西也没好意思再揪着他,就坐在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倒气儿,渐渐地缓了过来。
司机还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说话呢:“别以为我是躲你,那晚出事儿公司领导不高兴,罚我在公司参加了几天封闭式学习班,出来就给我调到这条线。为还你钱,我在这站台等了好几个晚上,跟那班车的司机也交代过,可你跟不坐那趟车一样,还以为你跑别地方去了。”
“我第二天就搬家了,晚上也没再加过班,这阴差阳错的,我都以为肉包子打狗呢。”
“还骂人,谁让你当时想不起留我个电话身份证啥的,不过想起你对我这份信任就感动,天天兜里揣着钱等着给你还呢。”
“谁信任你啊,别搁那自作多情了。赶紧的给钱,我也算了个心事儿,哎呀,这个肉疼哇。”
车到站唐小西就艰难地朝着司机伸出手去,司机打开:“熊样儿,要真没生病,前面再三四站我可就交班了,请你喝一杯,也算个感谢,咋样?”
唐小西心里暖暖,深呼吸了几次觉得岔气的感觉已不明显,唯有一身的虚汗正在消退,就点头答应了:“得,给你个面子,知恩图报我还是能接受的。”
两人又闲聊几句,唐小西后怕着肚里气息的凶险,想着得去看看中医。西医X光都照不出来的毛病,只能靠着中华文明解决疑难杂症了。
说话间就到了终点站,这边离租住的房子也就两站,为了司机的盛情,唐小西跟着车也就一路到底。司机交了车,把钱塞给唐小西,两人亲热地搂肩搭背往出走,出了车场就是大街,虽没中山路的繁华,但也吃喝玩乐俱全。
司机特意给唐小西挑了家川菜小店:“知道你们北方人吃辣,今天我陪陪你老兄。”
“别介,你们无锡人爱吃甜,辣的东西可不碰。”唐小西过意不去,“其实我吃什么都行。”
司机把他往里推:“没事儿,本地人口味也在变,这不川菜馆在无锡火得要命嘛。”
落座后两人拿着菜单谦让半天,最后点了几个微辣的菜,司机要了两瓶黄酒:“来,老兄,喝点老酒。”
几番推杯换盏就都喝高兴了,话题又扯到借钱那晚。唐小西幸灾乐祸:“你个孙子,那晚我一上车就看着你精神不振,还死活不承认。”
“我也就是逞强,以前好搓个小麻将,因为老是开末班车嘛。总有牌友说牌局里有人走了,叫过去填空,去了就得一晚上,弄得老睡不好,现在可是真戒了。”
“挺好,你说那晚多吓人呢,你要门没开,我都能把玻璃敲碎了往外跳。”
司机也是一脸的后怕,但瞧不上他的没出息:“就你们北方人还瞧不上我们南方男人,说娘,可那晚你都不如人家个女的,不算个爷们儿。”
唐小西脸发烧,那晚确实反应过度了一点,可他更好奇司机说这话的意思,赶紧敲桌子:“到底怎么回事,我是跑下车好一会儿,柳……,那女的才从车里下来,她怎么比我强了?”
“给你说啊,多亏那女孩子,我当时一边打盹一边开车,速度还不慢,一不留神就跑马路对面去了,是那毛乌头一把抢过方向盘狠打几把,要不然,啧啧。”司机脸都泛白,“记得不?马路绿化带那边就是条大河,我不但会把那骑电动车的撞死,还得连人带车都冲进河里,那河,可十几米深呢。”
唐小西惊得跳了起来,原来自己差点没命啊。原来生死之间的距离就这么近,如果没有柳依依冒险冲上去,这交通事故名单里,就又多了几个屈死鬼。
司机都后怕几个星期了,长吁短叹几句作罢,唐小西却手抖得都捏不住酒杯,忍不住骂句粗话:“妈的,瞧你这麻将打得都要人命,求大哥你别开公交了,我这儿给你跪了。”
“这不戒了吗,你以为我就不怕?现在晚上九点半准时睡觉,上了车一心不二用。”司机抚着胸口,“当时吓傻了,就是遗憾没当面谢谢人家,那晚只顾向你借钱,那女孩子啥时走的我都不知道。”
“我常坐你那末班车呀,没见过她坐啊,那晚她去哪了?”
“我哪知道,我先前也没见过。干吗,你想泡?”司机喝了口酒,仔细回忆着,点点头,“还别说,那姑娘是很漂亮,有种仙女下凡尘的感觉。”
两人继续边吃边聊,直到酒足饭饱红日西沉才告辞。唐小西也没再坐车,晕晕忽忽地往家走。江南的春风让他身心都是煦暖洋洋,不由哼出了几句秦腔:“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姐弟姻缘生了变,堂上滴血蒙屈怨……”
柳依依还是没有回来,唐小西开了门,去厨房倒了碗白开水,想着喝了就躺楼顶摇椅上看日落。
闻着家里似有似无的柳依依的味道,一个疑问忽然在唐小西脑中盘旋不去:“那么晚,又是出租车几乎不去的偏僻地方,那晚上柳依依是怎么离开的?合租了这么长时间,没听她说过在无锡有什么朋友亲戚,她坐那趟末班车去哪呢?”
这答案自然他想不出,忽然听到碗里有滴答的落雨声。
低头一看,噗噗落下的血点,在水面像散开的花一样晕染开来。他只来得及哦了一声,手就再也端不住水碗,人也满脸鼻血地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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