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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早晚会来看我,毕竟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对燕双鹰的来访,严森没有丝毫意外。他恢复得不错。不过,依然还是不能下床。靠着大枕头,严森斜倚着,并对燕双鹰伸出了手。
燕双鹰明白严森的意思,他淡然一笑:“这是医院,禁止吸烟。”
严森一愣,紧接着大笑:“你跟我说规定,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遵守所谓的规定。”
“规定是必须遵守的。不过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该怎么遵守,用什么方式遵守,其实是可以选择的。”燕双鹰很淡然地说。
听到这里,严森收起笑容:“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双鹰保持着微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燕双鹰说到这里,他把自己的手伸进口袋,出来的时候,严森看到有银色的打火机,以及露出一角的硬纸盒子
“你这样的人,可实在是不好对付。”严森摇摇头,他说:“我知道你是有事才来的,不要绕圈子了,直接和我说正题吧。”接着,严森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愿意和你说些事情,但只不过因为你我的交情,这不代表我要向你们投诚。所以,我只对你说我能说的。这一点,我还希望你能体谅。”
真是一只老成了精的狐狸。难怪可以在军统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能有如此高的地位。——这是燕双鹰内心的想法。表面却没有露出半分。不但如此,他在表面上还进一步肯定了严森。“老兄的操守我能理解。”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今时今日,其实也无这种必要了。”
严森垂下眼,他明白燕双鹰的意思。今日不同往昔,他所领导的所谓“重庆地下情报站”已被全面侦破。他所知道的,其实对别人来说都已经不能算是秘密了。带着苦涩的笑,严森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燕双鹰紧盯着严森:“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严森的眼眯了起来:“你是说‘春若水’。”
“你别告诉我你对这个人不了解。”燕双鹰冷冷的说:“我相信,你有办法知道所有你认为你该知道的事。我想这一点春若水也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会到这里来,是不是?”
严森眼皮子直跳,不过他兀自不肯认输:“保密局有严格的规定,这些规定就是为了震慑那些不必要的好奇。”
“我相信你是不会以身试法的。”燕双鹰淡淡的笑着:“你会用合适的途径安全的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他的身体微微往前倾:“既然是可以知道的情况,那你现在转告我又有何妨?毕竟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
“你可真是不好对付啊。”严森叹息着摇头。燕双鹰不说话,而是以灼灼的目光注释着这个老对手。一瞬间,在严森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往日的信念,荣耀……在他眼前闪过,而在无情的现实面前,这些都被击的粉碎。
“现在的年轻人,做事可与我们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严森叹道。他对燕双鹰:“我知道有这么个人,真的是非常偶然。为什么会注意他,是因为这个人几乎没有过去,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会有这样的情况?”燕双鹰眉头微皱。他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你原来认识的一个人,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又改头换面重新做了身份?”
“断无这种可能。”严森否决了。他苦笑着:“实际上一开始,我是把他误认作了是你们的人。”
燕双鹰愣住了:“什么?”因为惊讶,燕双鹰的声音都高了些。
“不必要那么奇怪。”严森看了燕双鹰一眼。“那时候党()国已经可以看出没多少时日了,即便是军统也是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为自己寻找门路。但这个人却很冷静,他似乎是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并能不受任何干扰的将他做下去。这种要命的冷静加上他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不能不让我联想到,他可能是你们的人。”
“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对此,燕双鹰也表示赞同。他问:“你见过他吗?”
“没有,我之所以知道他还是我部下报告的。”严森摇摇头,“说起来还真是很奇怪。这个人没有名字,凡是提到他的地方,都是用代号‘春若水’,他也有档案,可那是非但没有照片,所记载的内容也完全的是胡说八道。不但如此,到后来就这么一点点的能涉及到的东西也很快都被清理了。与这些一同消失的还有我的几个手下。”
燕双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他们……”
“他们应该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严森的话越说越低沉。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是民国三十六年的十一月初七。那天早上,这几个人最后给了我一个电话。说是追踪到了春若水的踪迹。电话打了一半,便被忽然挂断了。随后,那几个人也失踪了。”
“你是说,春若水发现并杀死了他们?”
“不知道,”严森居然这样回答,其原因在于,“这几个人如果是死了,那怕是被火烧成了灰,也总会留下些骨头渣子吧。但这几个人却是不同。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与他们可能有关的一点痕迹。哪怕是一个破补丁片也没有。”
燕双鹰喃喃着:“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个,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严森苦笑着,“事实上在不久之后,我就得到了警告。随即便是所有与春若水相关的东西都消失了。”说到这里,严森忍不住一声长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春若水的水()很()深,如果再查下去,恐怕我自己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这件事我就放下了,以后都没敢再提。”
燕双鹰冷冷的说,“你放下了,他却放不下。这一直以来,他可是把你记得很清楚呢!”
“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可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厉害多了。”说这话时,严森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嘿嘿,现在的形势与以往不同。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这小子要保全自己,还另外有‘大业’要谋,所以他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有‘大业’要谋?”燕双鹰眉毛一挑,“你知道他要谋的是什么吗?”
严森很干脆的回答,“这我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不会是帮助党()国复兴。”耸耸肩,“我有一种感觉,当然,这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很单纯的感觉,这小子,与咱们军统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能知道他具体身份的,可能只是一小部分人。就是军统的毛局长,对他也是既利用又防备。这是当年,我设法从毛局长身边的人那里得到过的一点消息。其真实性不做保证。”
燕双鹰凝神严森,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老兄,你可真厉害。”这是真话,而且是发自内心的。这样的夸赞源于严森对整件事调查的经过,单只这件事,燕双鹰觉得,如果换作自己恐怕也不能比严森做的更好。
严森一声长叹,他勉强支起身拍拍燕双鹰的肩膀,“老弟,你比我幸运。严某过去的大半生,几乎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防备身后了。老弟啊,你不知道,有时候朋友要比敌人危险的多。”说到这里,严森缓缓闭上双目,“当一无所有时,兄弟们胼手胝足只为坐拥天下。可真到了那一天,嘿嘿,嘿嘿,嘿嘿嘿!”
燕双鹰明白严森冷笑中包含的意义。他很平静的说:“当大潮来临时,难免会泥沙俱下。一切平息之后,却又是泾渭分明。有什么样的目的,便会使什么样的手段,也同样就会有相应各自的归宿。人是复杂的,也是会变化的。所以我常说,一个人为了自己,无论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严森蹙起眉毛,“老弟,你这话可真是有点高深莫测了。”
“没什么高深莫测。”燕双鹰摇摇头,“事实上,你所想的那些我都没有想过。我的工作很多,每天忙碌,所想的都是怎样尽快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其他的,是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更没有兴趣。”
这话很不好听,严森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老夫等也不是饱食终日的无能之辈。”
燕双鹰失笑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们在做事,你们也在做事。不过,你们似乎是比我们更‘聪明’。因为我们做事时想的是做事情本身。而你们做事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成功。因为要成功,做事情变成了负担,成了痛苦甚至是惩罚。是以想要成功,最终的结果却是离成功越来越远。”说到这里,燕双鹰站了起来。“我和你不同,我们和你们不同。不同的想法,不同的做事方式,同样是人,却会有不同的结果。老朋友,有句话我要对你说。那就是这世上没有谁是应该成功的。如果事情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与其怨天尤地不若反思一下自己!”
燕双鹰走了。不过他的话却依然萦绕在严森的耳旁。燕双鹰的话很不好听,不过严森确实找不出任何一句话可以用来反驳。这些年,扪心自问,不但是该做的事情没能做到。甚至到了最后,连一些原本是可以完成的事都成为了不可能。
——所以,就如燕双鹰说的那样。这世上原本就没有谁是应该成功的。所谓成王败寇,不过是失败者毫无意义的呻吟。而人只要是带上了这种想法,那失败就是必然的了。
......
燕双鹰可没有严森那么多的感悟。从那里出来,他一直反复考虑严森关于春若水的那些话。严森谈的情况不多,但所透露的信息却是十分重要。这个春若水绝不只是一个潜伏的特务那么简单......
只顾着沉思,多少便有些忽视了对周围事物的观察。李霜楠从赵小结的办公室出来,至少喊了燕双鹰三声他才听见。对此她很是不满,鼓着小嘴嗔道:“怎么,你现在架子大了,都快要目中无人了!”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所以没有注意到。”燕双鹰带着歉意微微一笑,然后很顺口的问,“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这里来的,是有什么事吗?”
这回李霜楠是真不高兴了,她使劲的白了燕双鹰一眼,“哼,问我有什么事,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这时,赵小洁也出来了。看到这一幕,她觉得非常好笑。于是走过来对燕双鹰说:“上一次霜楠不是受伤了吗。今天她是过来找我换药的。”
燕双鹰恍然了。那时还是在歌乐村,千面人想再次对廖长垣下毒手时被燕双鹰打伤了。在逃亡时,千面人非常凑巧的遇到了李霜楠。为了将她劫为人质,千面人将李霜楠打伤了。李霜楠的伤可不轻......
想到这里,燕双鹰对李霜楠说了句,“千面人那厮,最近跳的挺欢的。”
“这个我知道,”李霜楠冷笑着,“无论碰了多少钉子,她都是不会回头的。”说到这里,李霜楠情不自禁的愣了一愣,接着苦笑道,“我实在是太情绪化了。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她这样的人,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是又臭又硬。真不明白,怎样才能让这样的人有所改变!”
“她是改变不了的。”燕双鹰冷冷的一笑,“这样的人我看得多了。除了死,他们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燕双鹰的话,带着森然的杀气。李霜楠倒也罢了,赵小洁听在耳朵里却有点不舒服。她皱起眉头:“这时候说这些干什么?”
燕双鹰恍然了,看来最近的事情确实是太多了,自己居然把情绪带到了生活中。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燕双鹰赶忙向赵小洁道歉。
“没什么,或许是我太多心了。”赵小洁回应着。不过,她的眉头却是皱的更深了。不但如此,她的脸上还带上了厌烦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燕双鹰有些莫名其妙。只是愣了一愣之后,他便立刻明白过来了。赵小洁这样的态度不是针对他,而是另有其人。
常兆腾迈着轻快的步伐从燕双鹰的后方向这边走来。他完全没注意到赵小洁的脸色,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又见面了,我就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你的。”
赵小洁微偏着脸,以非常冷淡的语气说:“这原来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只是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做什么呢?”
“我来自然是有事的。”常兆腾冲着赵小洁眨了眨眼睛。接着,他似乎是才发现了燕双鹰的存在。哈哈一笑之后,常兆腾向燕双鹰伸出了自己的手。“能在这里看到燕先生,真是让人意外又高兴啊!”
“是么。”燕双鹰淡淡一笑,紧接着是一语双关,“我怎么觉得你看不到我会更高兴?”
常兆腾仰头大笑,仿佛是燕双鹰说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一样。“我知道你在追求小洁。”常兆腾很故意地说。不但如此,他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不过没关系,我喜欢竞争。”常兆腾是一边说话一边走。当走到李霜楠身边时,他又很故意的用挑衅的语气加了一句,“竞争是不分男女,谁都可以参加的。同一场游戏,越多人加入就越复杂,而越复杂也就越有意思。这位美丽的女士,你说是吗?”
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常兆腾扬长而去。此时的他,是昂首阔步兼着趾高气扬。他边走还边用口哨吹出旋律。燕双鹰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李霜楠却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曾在美国流行一时的乡村小调,名字就叫做《德克萨斯之夜》。
“哼,真是猖狂!”对于常兆腾,李霜楠也不禁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之情。紧接着,她却发现一旁的赵小洁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对劲。赵小洁脸色发白,身体也在轻微的颤抖。李霜楠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扶住赵小洁,问:“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赵小洁看着燕双鹰。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是敷衍般的说了这么一句,“我......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累了?”燕双鹰觉得现在的赵小洁真是很奇怪。他有心询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想,燕双鹰提议道,“要不,你去请个假,我送你回去休息?”
“没有这个必要了。”赵小洁冷淡的拒绝了燕双鹰的好意。紧接着,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如逃难一般离开了。
“这个小洁,她是怎么了?”看着赵小洁的背影,李霜楠是大惑不解。而燕双鹰则是若有所思,“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不会是为了那个常兆腾吧。”李霜楠眉毛一挑,脸上是很大的不以为然。“这小子确实够狂。不过,他也不看看自己这是在哪儿。在南洋那边,他是有钱有势的太子党。可是在这儿,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居然这样的不可一世,真是不知死活。”
听了李霜楠的话,燕双鹰险些失笑出声。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认可李霜楠的话。不过目前看来因为常兆腾的出现,赵小洁的状态有了很大的问题。燕双鹰觉得自己有必要将事情的原因弄清楚。只是这个问题,去直接问赵小洁肯定是不行的。于是,精心找了个借口,燕双鹰来到了马约翰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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