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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李氏觉得自己真的是没法活了。因为几个人的上门，她的家里已经是乱成一团。
其实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因为上门的赵小洁，是打着复诊的旗号去的。而李霜楠，则是陪同。除了“村子里很乱，我得保护着她”外就是，万一有个什么事，也有个见证。
同样做见证的还有顾大嫂。作为邻居，这位大嫂给廖李氏带来了礼物。然后，不理廖李氏明里暗里的轰人。她就这么一屁股坐下，然后扯开嗓门自顾自的说起来。
廖李氏觉得自己都烦透了。然而面对着顾大嫂豪迈的大嗓门以及李霜楠毫不掩饰的讥嘲讽刺，就是一向以泼辣著称的廖李氏也有了要甘拜下风的意思。因为那天在祠堂里，廖李氏“确实是”生过病，而且还“病”的很重。所以，她不能拒绝曾经为她治疗过的赵小洁上门为其“复诊”。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就是要这样。
廖李氏原本是装病，这下可真的要病了。好不容易捱到李霜楠她们告辞，然而一句话又叫她心吊起来。
“明天，我们还会过来的。”
“别……别……不要……不……不是……”廖李氏都要哭出来了。
“哦？李霜楠眉毛一挑，“是觉得我们人少还是觉得级别不够高？”如果是后一种可能，“那位燕营长怎么样，要不，让他来。”
那个“燕营长”？
听到这个名字，廖李氏仿佛被捅了险些跳起来。不过她也不算笨，瞬间就想到了。自己是什么人，人家是什么人，燕营长怎么可能回来“看”自己？
李霜楠痛痛快快的大笑起来。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廖李氏。“你还不错，至少有自知之明。有一点我要告诉你，虽然你很烂，但总归是人。要不然，要死要活谁管？”
廖李氏嘴角都泛出泡沫了。看她的反应，李霜楠只觉得一阵快意。而一旁的赵小洁，却有些不忍。她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赵小洁叹息一声。她的眉宇间，浮上了一丝哀愁。在没有回国前，赵小洁对自己的祖国有着各种想象。然而真正来了，所见所闻却完全和她期望的相反。再回想到留学时在欧洲的经历，赵小洁心中更加酸楚。虽然可以离开，虽然也可以去到更发达的地方，只是……什么时候中国人可以摆脱别人歧视的目光，真真正正的站起来。
“赵小姐……”一个怯生生的招呼打扰了赵小洁的思绪。扭过头，第一眼便看到面前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这眼睛很大，很亮，然而眼睛的主人却是瘦弱的可怜。
是柳儿。她看着赵小洁，带着期盼和探寻：“我刚刚听到你们说还会回来，是真的还会回来吗？”
看着柳儿，赵小洁心中顿生怜意。她半蹲下身子，平视柳儿。“好孩子，我们明天还会过来的。”想了想，“要是你奶奶打你、骂你，你和我说。我找人给你做主。”
“是那个燕营长吗？”柳儿若有所思。她看着赵小洁微笑着，“你是好人，里面的李小姐也是好人，还有顾大嫂，你们都是好人。”越说柳儿眼睛越亮，“我知道燕营长，他是个很厉害、很有本事的人。坏人都会怕他，还有奶奶，也怕他。我看得出来。”说到这里，柳儿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而且我什么都知道。”
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赵小洁心中爱怜横生。抚摸着柳儿的小脑袋，赵小洁温柔的说：“这里不好，要不我和燕营长说说，把你送回自己亲人身边如何？”
以柳儿的心思，早就想离开这儿了。只是，“我没有亲人了，他们都死了。”听这话，赵小洁心中一紧。然而柳儿说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悲伤的意思。不知是因为亲人离世时她年纪小，还不懂事。又或者悲伤的事经历太多，已经麻木了。
“赵小姐，要不我给你做丫环吧。”柳儿可怜兮兮的说，“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什么都会干。”可能是觉得这算不上优势，柳儿又补了一句，“我……我吃的不多……”
……
“双鹰，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咱们可不能不帮她。”想到柳儿可怜的样子，赵小洁尤觉心中酸楚。然而，这孩子毕竟是廖李氏的“孙女”。作为外人，实在很难插手。所以，赵小洁就寄希望于燕双鹰，希望他拿出一个办法来。
“这事并非不可能，但是却不可以操之过急。”燕双鹰是这样说的。柳儿的事实际上也不是什么事。廖李氏早晚会为她的所作所为受到惩罚，而那时，柳儿自然也会另有安排。“这几天，你们上门的时候可以多关注一下那个小丫头。”
从燕双鹰的话里，李霜楠听出来了什么。“我们还要去？”
“是啊。辛苦你们了。”
“只要是给你办事，便谈不上辛苦。”李霜楠是眉飞色舞。她看着燕双鹰，大声说：“咱们是朋友！”
“朋友”，说到这两个字燕双鹰眼眉间都是温馨。他笑着说：“既然是朋友，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接下来几天还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事你和小洁做要比我们做更合适。这期间可能会有一些波折。不过你们放心，我们的人会保护你们的。”
听这话，赵小洁忍不住问道：“双鹰，我们会有危险？”
“没什么大事，这点你们可以放心。”燕双鹰安慰道。他对赵小洁：“你们做的事会妨碍一些人的利益，所以要防着有人来捣乱。安全问题就交给我们，其他的就要麻烦你们两个了。”
“其实，我也不是怕危险。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赵小洁连忙这么说。至于麻烦，赵小洁觉得：“我们是朋友，哪有麻烦不麻烦的。”
那里，李霜楠有些迫不及待：“什么事，现在能和我们说说吗？”
燕双鹰点点头：“自然可以。”不过，具体方面，“还是让吴书记说说吧。”
“好吧。”吴玉霞开口了。不过在提要求前，吴玉霞觉得还必须先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村子的情况。
歌乐村位于歌乐山脚下。村民们以种田、打猎以及挖药材为生，生活很是贫苦。因此，在这个小山村里，几乎是百分之百的人不识字也不知道认识字有什么用处。无知带来的必然是愚昧。在村民们之间，各种古怪的传说盛行。风雨雷电以致山精野怪都成了可以膜拜并请求保佑的对象。比如，经过调查，这个村子里就有超过半数的人家里供奉着一个写有“玄妙天女娘娘”的牌位。
说到这里，李霜楠立刻就想起了与之相关的一个情况：“那个廖李氏，她家正堂上就供着这么一个东西。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特别看重这个东西！”
“霜楠说的不错。”吴玉霞肯定道，然后她接着补充，“那个廖李氏，不是借着所谓狐仙上身骗人钱财么。那个狐仙，道号就是所谓的‘玄妙天女娘娘’！”
这时候赵小洁也反应过来了。“那天，她煽动村民来对付我，借的就是这个‘玄妙天女娘娘的’名头。”瞬间她就明白了，“廖李氏就是利用村民的无知来骗人害人，只要咱们将她的把戏揭穿，那么她就再也骗不到人了。”
“小洁说的很好。”吴玉霞先是表示肯定，然后进一步补充道，“我们不仅只是针对廖李氏一个人，更是擦亮群众的眼睛，让他们不再被类似的骗局迷惑。”
赵小洁缓缓点头。她听得懂吴玉霞的话，这就是要普及文化和科学知识了。这件事往小了说是群众教育，往大了说那可就要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当然，那是后话。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把眼前的事办好。
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一场战役，争夺“民心”的战役。吴玉霞将一些常见的迷信手段背后的奥秘告诉赵小洁和李霜楠，再由她们公开的向群众展示。——其实有些事情，在没被揭穿之前似乎是很神奇。被揭穿后却也给人一种“原来不过如此”的感觉。比如原本空白却会在“施法”后出现符咒的黄纸，事实上只不过预先涂上没有颜色，沾上水或是温度变化后会变色的化学药物。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李霜楠和赵小洁的“讲座”，不仅“干货”满满，而且形式很丰富。冬季农闲，山村没有其它娱乐，在听说有“女先生”过来给大家讲事，村子里几乎是所有的人都过来了。接着，人越聚越多。
歌乐村的村民没受过教育，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聪明。很快，这些人就从李霜楠和赵小洁的讲演以及当众做的那些实验中明白了一点。所谓仙姑什么的都是假的——至少廖李氏那一套绝对是假的。想到自己以及亲朋好友上的那些当，没有人不在骂廖李氏那个“老东西”的。
对这个，廖李氏是一无所知。因为她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然而，躲在家里依然避免不了其他的一些事情。事实上，每一天的晚上，她都会恐惧明天的到来。
赵小洁在每一天的上午，都会准时过来“看望”廖李氏。与之随行的还有顾大嫂以及李霜楠。每次一进门，顾大嫂便会自行找地方坐下，然而扯开嗓门说那些永远也说不完的话。在顾大嫂喝水，甚至是换气的间隙，廖李氏便得接受李霜楠冷言冷语的“教育”。虽是如此，廖李氏却不敢对这几位有丝毫的无礼。因为她知道，这三个人是有人撑腰的。这三个人每次来，都有人送。而出门时，都有人恰到时候的接。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廖李氏不无悲哀的想。事实上她的苦恼除了外面的还有家里的，那就是柳儿。
过去，在这个家里，柳儿是丫环、苦力更兼廖李氏的出气筒。现在，柳儿依然是丫环、苦力，然而廖李氏想拿她出气时却多了一些顾忌。因为赵小洁似有心似无意的一句话，“你那孙女，柳儿的情况还好吧。那位燕双鹰燕营长，他好像说过现在是不能虐待家庭成员的。”
燕双鹰。
听到这个名字，廖李氏就是情不自禁的一哆嗦。于是，在有时候她忍不住要打骂柳儿时，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有着刀锋一样锐利目光的高个子。这时候，廖李氏是嘴也短了，手也短了。就算是打骂，也和以往不同，草草的两下便收场了。
这一切，都落到柳儿眼里，也入到她心里。这小丫头，是个有心人。她虽然不大说话，却会用眼看、用耳听、用脑子想。加上天生的警醒，这廖李氏家，无论发生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小丫头。
而这一天夜里，正在柴房睡觉的柳儿忽然无缘无故的醒了。醒来后，她悄悄来到窗前，从窗户的空隙间露出一只眼睛朝外张望。外面，是廖家的院子。在黑暗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柳儿没有动，依然很耐心的看着。很快，她就看见了。在黑暗中，有一个人从外面跳了进来。事实上，这个人在翻（）墙之前就已经在外面徘徊很久了。这个人很谨慎，虽然很早就到了却没有直接行动。在确认了四周无人后，这家伙方才手撘墙头，一跃而入的。
进了院，那人熟门熟路的摸进了廖李氏的房间并站到了廖李氏的床头。
熟睡中的廖李氏似有所感，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第一眼，她就看到了那个身影。这一惊非同小可，廖李氏是魂飞天外。她不敢动，过了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是谁？”
“妈，是我。”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叫廖李氏安了心。于是她赶紧披衣下床。
“是长垣啊。你回来了，怎么这半夜三更的……”廖李氏说着，就想点灯。然而却被廖长垣给止住了。
“不能有亮，不能叫别人知道了。妈，我就是来看看你。一会儿还得走……”
廖李氏的泪流了下来：“这话可怎么说的，回自己的家，还得这样。都是那个骚货，把我们娘儿俩给害的！”
“不仅仅是因为她，还有其他原因。”廖长垣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低低的说：“妈，我和你说，那些南洋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哼，我就是叫他们给……”然后，是充满仇怨的，“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他们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是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听了这话，廖李氏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她拉着儿子的手追问：“你打算怎么办？”
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也依然可以看到廖长垣眼中闪动着的光。那是带着几近疯狂的仇恨的光。
“妈，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个男人。桂花儿……桂花儿都是我媳妇儿。这件事，是他们欺人太甚！”
廖李氏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她拉着儿子嘶声道：“垣儿，我的儿……”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廖长垣止住母亲的感慨。
其实说来，这次廖长垣回来是背着廖晋父子的。他回来，有两个目的。除了确认母亲是否安好外，就是要告诉她：“你别怕。只要有我在，就能保住你。”其实这一点廖长垣自己也没有信心。不过他已经下定了“如果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的决心。”在这种情况下，廖长垣已是什么都不怕了。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便是时候要离开了。对于廖李氏的依依不舍，廖长垣这样安慰的：“只要捱过了眼前这一关，我就带你走。你放心，儿子我有钱。到哪儿都苦不了你。”
“我信，我信……”廖李氏喃喃着。她拉着儿子，最后嘱咐着：“儿啊，娘不用你惦念。你可千万要保住自己啊。”
“我明白，我得走了。”廖长垣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妈，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村子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好几天都没有出去了。”廖李氏这几天，是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然而听儿子话中的意思，似乎是……“要不，我明天就出去看看？”
“最好……”刚说了两个字，廖长垣便止住了。他挥挥手：“算了，你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好了。只是记住一点，我回来的事你可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
“好的，明白。”
目送廖长垣离去，廖李氏眼泪这才流下来。虽然最后儿子说了，如果她不愿意出去可以不出去。然而廖李氏还是决定，不管怎么样明天还是出一次门。看看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保守“儿子回来了”这个秘密。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因为这可能是性命相关的事.
廖李氏的感觉没错。如果让人知道了这个秘密确实会给他儿子带来危险，只是有一点她不知道。那就是廖长垣回来的虽然隐蔽，却没有瞒过有心人。在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有两拨人同时知道了这个消息。
又或者还不止，因为廖李氏的丫环、苦力兼出气筒的柳儿，她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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