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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时节,滴水成冰。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在荒凉的野外行走,容易给人一种已处身地狱的错觉。
燕双鹰却没有这种感觉,或是说他根本就没有余暇去有什么多余的感受。他已经走了很多路,就算有超人的体力,也感到很疲惫了。除了长途跋涉外,燕双鹰还带着一个很大的负担。在他的背上,背着一个人,一个受了重伤,已经快要死的人。
如果不能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他就死定了!
燕双鹰侧头看了一眼。被他背着的人脸色发青,然而眼睛却还睁着。发现燕双鹰在看他,便露出一个惨然的笑:“你能把我背到这儿,就已经是足感盛情了。老兄,你虽然是我的敌人,但我却很佩服你。说实话,若是易地而处,我是绝不可能做到你这样的。就算你现在把我扔了,我依然很感谢你。”
“还能说话,说明精神还不错。”燕双鹰淡淡的回答,像是完全没听到那人的“感慨”一般,燕双鹰自顾自的说着:“既然有精神,那就最好一直保持清醒。以你现在的情况,只要一昏迷,就没有醒来的可能了。”
那人嘴咧了一下,用苦涩的声音说:“反正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老兄,我从没佩服过任何人,但从现在起,我佩服你。放下我吧,再给我一把刀。这样,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知道你也受了伤,再这样你也危险。老兄,做好事也不能赔上自己的命,要不然就是傻子了。”
“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说这些丧气话!”燕双鹰很是不满,他没好气的说:“你小子给我记住,第一,我燕双鹰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不会半途而废。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要死,死哪儿都可以,就是别死在我背上。”
对于第二点,那人很是好奇。一个“为什么”很顺口就出来了。
“哼,背了半天,结果还是死了,这不是白费我体力了吗?还有,死人和活人不同。听说过死沉死沉吗?同样一个人,死人就是比活人要沉,这会多费我的体力的。”“所以,”说到这里,燕双鹰斜乜了背后的人一眼,“你要么别死,如果实在憋不住要死,记住,在死之前提醒我一下。要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
那人实在撑不住了,一下子就笑喷了。连血带沫喷出一大口后,那人觉得胸腹之间顺畅了好多。“大哥,你放心,我尽力争取不死。如果小弟能力有限,那么就请大哥多担待些吧。”
听到从背后传出来的声音,燕双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知道,因自己的一番话,背后那人至少是有了求生的勇气。以他的经验,在现在的情况下,如果没有旺盛的求生意识,那个人很快就会死掉!
只要还活着便要尽量争取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燕双鹰在心中暗想。这时,从后面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大哥,有见识很对不起。”燕双鹰在想心事,随口应了句“什么?”回答“刚刚,我喷了点东西再你胸口上了。”
听了这句话,燕双鹰也险些喷了。他情不自禁地低头看,却什么也看不到——这是自然。除了天黑以及深色衣服的原因外,那些血,外面溅上去的,里面沁出来的,也已经将周身染遍。就是再添些,也无法看出。
深吸了一口气,燕双鹰已感受到了从喉头传来的腥甜味。大战之后,再背着人急行,燕双鹰真的快要撑不住了。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完全没有产生抛下背后伤者独自逃生的念头。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燕双鹰。
那人也知道,所以他再也没有说诸如“不要管我”之类的话。虽是如此,并不等于他是完全的无动于衷。趴在燕双鹰背上,那人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在神智半模糊半清醒的状态下,那人想到了很多事。而这些事,都是他以前从未想过,或是认为不重要的......
半梦半醒之间,那人听到燕双鹰带着惊喜的声音“有房子”。抬眼看,前面却依然是一片漆黑。于是情不自禁有些怀疑,“哪有房子?这荒郊野外的,谁会在这儿起什么房子?”
燕双鹰没有回答。因为他的体力已所剩无几,他要把所有的力量都拥在赶路上。在沉默中,又向前走了好久。就在那人耗尽耐心正准备问燕双鹰是不是搞错了的时候,前面出现了建筑物的暗影。
是房子,的确是房子。虽然已经完全破败了,但只要还能遮风挡雨,这就是可以救命的房子!
那人没有过多的惊讶,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生可以遇到的奇事都在这一天发生了。
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走进四面蛛网的房间,燕双鹰四处打量。这房子很简陋,应该是猎人搭来临时落脚的,但后来还是被荒废了。这房子的门,虽然现在只能算是摆设,但加上石头还是可以抵御夜间觅食的危险动物。对于错估了宿头的旅人来说,能找到这样的一间房子那可真算是万幸了。
在燕双鹰之前,曾有人用过这儿。除了门旁的石头外,一角的新鲜稻草也证明了这点。燕双鹰抓了一把,在手上搓了搓。草很干燥,上面也没有动物的毛或者鳞片。于是,放下心的燕双鹰把那人安置在了那片稻草上。
稍事休息后,燕双鹰拔出匕首走到那人身边。那人静静的看着燕双鹰,看着燕双鹰把自己的匕首调转,然后将刀柄递过来。
“我必须出去拾些干柴。”燕双鹰缓缓的说,“虽然有房子,没有火还是不行。”
那人点点头,这点他也知道。
“我还要进来,所以,门不能堵。”燕双鹰进一步说道,“给你我的刀,如果有危险,该怎么做你自己的知道。”淡然一笑,“你现在是伤得很重,但以你的身手,对付闯进来的个把畜生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吧。”
那人接过匕首,紧紧握住。听到燕双鹰对自己身手的肯定,他傲然一笑:“你说的是。如果连畜生都对付不了,那我不就连畜生也不如了吗?”
燕双鹰淡淡一笑:“好,那我走了。希望我回来时,你还能保持完整。没有,或者其中一部分没有变成野兽的粪便。”......
虽然说的从容,但燕双鹰还是以最短的时间完成了收集柴火的工作并尽快赶了回来。那人斜倚着,看到燕双鹰回来才算是松了口气。紧握的手一松,匕首掉到了地上。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那人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笑。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把生死置于度外,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还是......”摇摇头,那人眼中现出悲哀之色。
燕双鹰没有理会,此时他也无暇理会。火点燃了,小心翼翼的添加柴草,直到将一小撮火苗变成温暖的火堆,燕双鹰才缓缓地开口了。
“恐惧是人人都有的,这很正常。因为有恐惧,人们才会尽力避开那些可能会伤害自己的物事。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傻子。”火光印在燕双鹰脸上,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镀上了一层暖色。不等那人想明白他话语的含义,燕双鹰便已迈步走了过来。他看着面前那张因失血而变得惨白的脸,抛出了一句问话,“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那人的脸更白了。他明白燕双鹰的意思,自己的伤必须要处理了。事实上,类似的情况他也遇到过。只是,那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不论是药品、器械,还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医生,都充足的很。而现在,是在荒郊野外。面前这人,要说杀人,这天下恐怕无出其右者。而救人,要不是没有选择,那人真不想做这样的选择。
只可惜,在现在的情况下,那人只有:“好,麻烦你了。”
“是很麻烦。”燕双鹰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先让那人在火堆旁坐好,然后扒掉染血的衣物。
那人身上惨不忍睹。有刀伤,也有枪伤。刀伤是燕双鹰在正面留下的,而枪伤却是在背后。那是“自己人”在背后打的。刀伤很恐怖,却不致命,而他的副手,站在他背后那个自己人开的枪,却是险些要了他的命。
“这次行动是我带队做‘白玉京’,Daniel就一直很不服气。”“白玉京”看着火光,缓缓的说。想到行动之前,队伍里就已成分散状态,“白玉京”就是一阵心烦。然而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一旁的燕双鹰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那个担......担泥.....什么?”
“白玉京”一愣便迅速明白了。“是Daniel,丹-尼-尔。”他尽量用符合汉语发音习惯的语调重复了一遍。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具体介绍道:“丹尼尔的父亲做的海运生意。他自小就随着父亲走过很多国家,也到过中国。”
轻叹一声,“白玉京”心中是感慨万千。走过的地方多了,丹尼尔深切的体会到了带着华人的形貌,在海外受到的各种歧视。在自己的国家走一走,随处可见便是各种野蛮落后。有时候同一座城市,租界内外居然相差有如天壤!于是,这位丹尼尔便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中国的落后是由于中国文明的不开化引起的。既然有了这样的认知,得出“全部引进西方‘文明’,改造传统文化”的结论便是自然而然了。
对此,燕双鹰真是无语了。对这样的货,他只能这样评价,“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真不是玩意儿!”
“确实不是玩意儿。”“白玉京”感慨着。其实他们一伙人的势力范围一直没有扩展到中国,就是有人谈到国内的事情,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然而,年初却来了一个机会,一个在某些人看来那应该是天赐良机。
这个机会其实也与国内的形势有关。蒋介石发动内战后,由最开始是全面进攻,再发展却变成了重点进攻。再然后,居然易攻为守,全面防守。此时虽然还没有到重点防守以至转进仙岛的地步,然其颓势已经很明显了。既然无能以自己的力量摆脱危机,那么寄希望于列强,希望他们插手干预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而此时,华联教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其实华联教一直在注意国内的形势,因为其中一个发起者,列为长老之一的莫成乾一直认为,华联教现在所处的环境,只能有利于其设立成长,却没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
“那些老家伙一直在打压我们,”莫成乾带着悲愤,慷慨陈词,“他们的力量比我们大。在这里,不仅官面上的人支持他们,就是那些蠢老百姓,也跟他们一条心。”说到这里,莫成乾是怒不可遏,“这帮愚夫蠢妇,真是无可救药!等将来咱们得了势,必须要将这些不支持我们的人划为贱民,永远不许脱籍!”
说这话时,莫成乾带着可怕的狰狞。有一桩事理,不仅是他忽视了,就是在场的教主以及众长老们也没有放在心上。那就是,海外华人联谊服务会一直以来都是海外华人的保*护*伞。不仅如此,华联会还兼着引导新来的华人以及救济遇到困难者的职责。相比什么都不做,只是一味索取的华联教,老百姓支持谁不支持谁难道不是肯定的吗?然而,这帮年轻人却不会这么想。在他们看来,别人无论为他们做什么都是理所应该的,而只要有一点不如意,他们便会视其为异端邪类。
在各方的憎恨和厌恶下,华联教的处境越来越难。其实,要不是华联教的核心成员都是各个大佬的儿女,这个所谓的新兴教派早就被人连根拔起了。就是这样,这帮年轻人也有了“这边快要待不下去了”的感受。于是,转战内地成了必然的选择。痛定思痛,要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站住脚,得到掌权者的支持应该是必要条件。在“国”与“共”之间,选择也很必然——必然是“国民党”。
于是,莫成乾去了美国,与国民党的代表进行了一番交涉。回来后的莫成乾展示了自己的成果——他与国民党的“大佬”已达成共识。只要他们进入内地,国民党保证可以对他们进行支持。
莫成乾得意洋洋,而有些人却是怒不可遏。在拿回来的所谓协议上,除了虚到不能再虚的所谓“支持”外,没有一字涉及国党需要承担的义务。不但如此,协议没有加盖公章,签名的所谓“国民党大佬”也是名不见经传。
任何组织里都不可能一个头脑清晰的都没有。同是长老,家里经营纺织器械制造的武惟远一直对莫成乾以及他的追随者很不以为然。原本就对莫成乾美国之行抱反对态度的武惟远,见到这样一份所谓的协议差点没跳起来。虽然没直接把纸片拍到莫成乾脸上,但武惟远的唾沫到了。
“你他妈的这是出卖!”武惟远吼道,“什么好处都没有,连基本的经费也不给,就先想着让我们做事。妈的,混不下去如何?大不了老子不干了。想要老子给那边混仗做炮灰,那是想都不要想!”
莫成乾也知道这份协议不厚道,这份所谓的协议他也只不过是拿回来讨论而已。但武惟远的态度却激怒了他,于是原本的商讨就成了意气之争。长老会上演全武行,茶杯与板凳齐飞,脸蛋与墨水一色。一场痛快淋漓的恶斗后,由教主以及其他几个长老出面,总算是把事情平息了。
打归打,事情总归还是要商量的。在教主的主持下,双方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对对方的目的进行各种恶意的猜测和诽谤),表示自己的大度(咒骂对方的双亲以及十八代祖宗),并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一切都是为组织(不尊重我的意见,我就如何如何如何)......
要说有水平,这位教主还真有水平。面对这几乎是一个南极一个北极的分歧,他居然能弥合了。虽然狠勉强,但总算还是弥合了(都tmd的少废话,我是教主我说了算。谁tmd和我龇毛,就给我滚出去。我保证不杀你全家。)
有水平的教主当然不可能做出带着全教给别人当炮灰的蠢事。于是,先派一小队人去大陆试试水变成了当下最好的选择。
“带队的是我,”“白玉京”缓缓的说,“我是武惟远的好朋友,而副手丹尼尔则是莫成乾的堂弟。”带着苦笑,“白玉京”说,“这其实也算是平衡,也算是互相监视。”
燕双鹰会意,笑道:“这也是你挨黑枪的原因。”冷哼一声后,燕双鹰说道:“不靠谱的战友比任何敌人都可怕。猪队友比神对手更致命!”
“白玉京”脸一红,燕双鹰说的是事实,他不能加以反驳。而这时,他忽然发现燕双鹰将原来给他防身的匕首在火上翻转着烤了两下,然后刀尖冲外,朝他探了过来。虽然相信燕双鹰不会有恶意,“白玉京”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失声叫道:“你......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燕双鹰淡淡的说,“子弹还留在你的伤口里,如果不取出来,你就死定了。”
这个“白玉京”也知道,不过,“你......你就用这个?”
燕双鹰没有回答。不过单看他的表情,“白玉京”就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白玉京”心中的惶恐是不言而喻的。他也没有问比如“有没有麻药”之类的蠢话,唯一让他有些安心的是,从燕双鹰动作的熟练程度来看,这样的事他绝不止做过一次。
在心中向所有知道的神灵都祈祷了一遍后,“白玉京”一咬牙,带着几分悲壮——“来吧”。
对于这人的恐惧,燕双鹰是一清二楚。该做的准备已经做好,是时候该动手了。不过,在动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燕双鹰拿来一根比较干净的树枝,命令“给我咬住,咬死了,不许松口。”
虽然不理解,然而白玉京还是按照燕双鹰的指示做了。刚刚咬好,白玉京便觉得从后背的伤处传来一阵剧痛。
“呜——”压抑的惨叫声起。因为是憋在喉咙里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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