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家啊……十七口人,就这么没了……”
“啧啧,真不是东西,听说啊,最小的娃娃才满周岁啊……”
“惨呐,真惨呐,这些畜生,把咱定海镇的脸都丢尽了……”
值班室里的卫兵和汤鹤武办公室里的仆从们,躲在走廊的拐角处窃窃私语,汤鹤武在屋中和衣而卧,隐隐约约只听了个大概,一颗心已经是“突突”的跳个不停了。到底还是来了!早就想到这些在大营中憋狠了的士兵放出去耍乐肯定会出事,没有军规的制约,这群虎狼之师若是不屠戮乡里才叫怪事呢,但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时,汤鹤武才发现,自己还远远做不到冷血。
定海,面朝浩瀚无垠的太平洋,背靠长江三角洲等辽阔腹地,自古以来,就是南北海运枢纽,也是长江流域与外界沟通的重要门户。时值农历十月,在北亚热带南缘海洋性季风气候的影响之下,即便是号称冬暖夏凉的定海,也染上了丝丝凉意,汤鹤武在街道上纵马疾驰,身后的披风被吹得飞舞起来,行人纷纷惊呼着闪避,刚刚从路边酒楼里晃悠出来的醉酒士兵们远远看见了,也纷纷往楼里躲去。
来不及了,汤鹤武心中明白就算*这匹马现在飞起来,也来不及了。早晨翠儿服侍他更衣的时候,黄磊按规矩进屋向他请示一天的行程安排,没看到方大旗,明知道怎么回事的汤鹤武还是耍起了性子,穿着衣服躺回被子里,一整天谁也不理。黄磊自知没那个能耐把他从被子里请出来,生性老实,习惯了服从命令的他,索性由着汤鹤武躺了一天,再没来烦过他。若不是汤鹤武在屋内听到了外面的议论声,一天之中三起……不,算上这次来不及阻拦的,应当是四起,四起血案他要到明天才有可能知道,到那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嗖——啪!”
鞭子破空的响声传来,穿着定海镇绿营兵号褂的士兵被吓了一跳,手中挥起的刀在空中一滞,紧接着“咣啷啷”几声,那把刀竟被鞭子拦腰抽断,上半截掉落在士兵的脚旁。
还好,还剩下一个……
汤鹤武滚鞍下马,跑到近前,飞起一脚直接把那士兵送进了东海腥咸的水里,紧跟其后的黄磊吓得两眼发直,愣了几秒,才缓过神来,赶忙叫身后跟着的卫士想办法捞人。不幸中的万幸,或者也可以说是万幸中的不幸,这小子是定海本地人,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还算不错,刚被踹到水里时慌乱之中喝了两口水,紧接着求生的本能就让他迅速控制这身体朝岸边游来,那几个卫士没费多少工夫就把这小子弄了上来。
看见自己的所作所为惊动了总爷,这小子也吓懵了,跪在地上只是不住的磕头,一身的酒味被海水冲了个干净,却还有更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让汤鹤武不禁眉头紧皱。
“符小东?”
听到总爷喊出自己的名字,符小东赶忙抬起头应道:“是小的,是小的,总爷,小的喝多了酒,一时……一时冲动,求……求总爷,求总爷明察,求总爷明察啊!”
“说吧,为什么?”汤鹤武偏过头去,不想看他,偶尔扫过来的眼神里也满是鄙夷和不屑。他一边冷冷的问话,一边尽量放轻了脚步,走到血泊之中,蹲下来,看着那个被他一鞭子救下来的唯一的活口——一个看上去只有两三岁的孩子。
“我……我喝多了,我发誓,真的是喝多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总爷,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您相信我,您相信我啊!我只是想,只是想……想赊他两斤鱼的,真的,谁知道他这么吝啬,我就,我就……总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够了!”汤鹤武的声音不大,但威慑力却是十足的,他不想再听解释,不想再听任何解释,无论什么样的解释都不能让他满意,加上前三起命案中的十七个无辜的百姓,他的治下无辜死亡了整整十九个百姓了,解释不能让他们活过来,不能给死者弥补,也不能让生者安心,伸手拉过呆呆的坐在父母的尸身边,一滴泪都流不出来的孩子,汤鹤武心中一片酸楚,他也是孤儿,他知道没有父母的感觉有多难受,“孩子,你叫什么?”
孩子傻傻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汤鹤武苦笑了一声,抱起孩子,没有想象中的抵触,孩子只是在汤鹤武站起身的时候,留恋的回头看了看已经死去多时的父母,也许他并不知道,这叫做天人永隔。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汤鹤武又问了一遍,再一次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他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轻声道,“跟叔叔走,好吗?”
“爹……娘……”孩子伏在汤鹤武的肩头,奶声奶气的轻声叫道。
“爹娘累了,让他们睡一会儿,跟叔叔走,好吗?”
孩子回过头来,看看血泊中的爹娘,目光中满是留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跟爹爹去给衙门送鱼,爹爹说,小豆子长大了也要跟你一样,做大将军……”
“好,做大将军。”汤鹤武脸上依旧笑着,抱着孩子朝来时的路上走去。
“总爷,这个兵……”黄磊的目光中有些犹豫,军规由执法处监督并执行,按理说,他这个卫队副队长是没有资格管的,但执法处的人如今不在,汤鹤武又没有吩咐下处理方法,他这个随时准备听命令行事的好部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这还要我教你?”汤鹤武的语气中饱含着不满的意味,“方大旗从来不会为这些小事来请示我。”
“可……是,卑职这就去办。”在汤鹤武炯炯目光的*视下,黄磊无奈的答应,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汤鹤武也无心难为他,请瞥了一眼已经瘫在地上的符小东,汤鹤武淡淡的道:“我定的军规里并没有这样一条,但今天,我把它加上,都给我听清了记清了,‘私掠民财者,内斩外赦’,不是不准你们干,而是不准你们对自己人干,对外人,对那些现在还盘桓在北京城里阴魂不散的洋人,你们随便干,老子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但是对自己人,对乡里乡亲,你们下得去手吗?畜生!老天爷都饶不得你!”
“是,总爷,卑职明白了。”黄磊低头答应。
“除了他,还有几个败类,我不一一看了,游街三日,第四日午时,总兵衙门口,斩首示众,脑袋给老子传营示众,挂到大营的旗杆上去,以儆效尤。”
“是。”黄磊周身一颤,不禁想起了至今仍然挂在旗杆上的那颗人头。再抬头时,汤鹤武已经抱着那孩子走远了。
夜里,定海镇军营办公楼,汤鹤武的卧室里。
“怎么样?好吃吗?”
“嗯。”孩子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满意足的用沾满点心屑的手抹了抹嘴,过了好一会儿,孩子想了想,眼神渐渐落寞了下来,“我想爹了……叔叔,我还想娘……”
汤鹤武深吸口气,强压下想杀人的冲动,这帮畜生,千刀万剐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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