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前,天尚未亮,和弦镇公孙府的门前台阶下,灭苍生盘坐这里,闭目养神。
他在这里一坐,已过一天一夜,周边之人议论纷纷,他却是不理不睬。就算是到了早晚吃喝之时,他也仍是一动不动。
沿路,一阵二胡之声传来,由远而近。闻之悦耳,不料就在这阵二胡之声经过公孙府前时,一群陌生人奔了过来,夺过二胡,当即砸碎!
“各位大爷,这二胡是小女子赖以谋生的东西,你们怎么可以把它摔碎了?”
“哼,警告你,这是三爷的地盘,你初来乍到,竟敢打扰他休息,砸你二胡,留你一命已是万幸。你若再敢纠缠,断你手足!”
这些人好狠的心,灭苍生就坐在那里,却是不闻不问,他是练功忘我,还是早已失去了做人的最后一点良心?
女子终不敢再言,任他们远去,后望着一地碎片,低声哽咽。
半个时辰之后,街上行人已多,四周显得喧闹起来。一股微风携香扑面,女子抬头逆风望去,看到一辆驴车,上面拉着热气腾腾的蒸笼,香味应该就是从那而来。
她咽下一口唾沫,决定去碰一下运气。
“大伯,行行好吧,我实在饿坏了,可是却身无分文,你给我一个包子,等我有钱的时候,我一定还你。”
衣衫褴褛,浑身发臭,人见人避,唯是这驴主心存一丝善念:“姑娘,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
问起这个,她顿时两眼抹泪:“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这包子你拿去,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以后别要再来找我了,我也有老小家眷,帮不了你太多。”
“谢谢,谢谢……”为了一个包子,她竟是再三跪谢,方才高兴地走开。
见着她的背影,驴主倍感辛酸,世道不公啊!
更让人出乎预料的是,讨得一个包子的她,并没有找个阴暗角落一人独享,而是再回公孙府前,将包子一分为二,递一半到灭苍生前。
“你也应该许久未吃东西了吧?这半个包子给你。”
灭苍生开眼,盯着那位姑娘,若是沐浴更衣之后,她必是一个风华正茂,婷婷玉立的少女,怎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双眼对视许久,少女并未回避他的目光,她的心才是真正单纯,问之无愧。所以这不是陷阱,没有阴谋,他终于伸手,接过那半个包子。
就在二人共享美味时,一个高大的男人已快步而来,闻声似怒:“呸,老子叫你沿街卖艺,你竟然弄砸了我的二胡,不考量怎么赔偿就算了还在这里跟人吃包子!”
完全不给机会解释,一耳光已然落下,少女当即给打得头晕目眩,鼻青脸肿。
“我,我……”
“你还想狡辩?不管你说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既然这二胡已经碎了,你以后所幸也别卖艺了,去卖身吧!老子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也是时候有所回报了。”
挣扎无用,男人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就将她拖走。女孩不顾疼痛,苦苦哀求道:“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别要卖了我。”
“就你这贱人,还能做什么?卖了你,老子还能拿个百八十两银子,再说了,到了大户人家,你一天什么都不用做,便衣食无忧,你也该感到高兴了,还哭哭啼啼做什么?若不是考虑到会在你身上留疤,影响价钱,老子现在非好好惩治你一番不可。”
城边,一处废弃小屋,就是他们暂居之地。男人将少女丢在木桶里,将冷水倒入,冷声问道:“你是要自己来,还是让我帮你?”
“这个问题,我也正好想问你。”声冰音冷,闻之如堕冰窟。男人回头一瞥,却见只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胆大不少:“哼,就因为半个包子,你要为她出头?我看你是找死!”
“不要……”少女出言求情,但事情发生地太快,灭苍生还站在那里,但他对面的男人却已破墙而出,生死未卜。
愣了半秒,少女翻出桶外,朝墙破的方向奔去。
“他这么对你,你还关心他的生死?”
“他对我虽然千般不好,可却仍是我的依靠。”
“跟我走吧,如果你想的话,我会成为比他好百倍千倍的依靠。”
“多谢。”谢过之后,她仍是不止脚步,往伤者而去。
“你不愿意?”
“在这之前,我至少要看看他。”
“不必了,他已经有了他该有的下场。”
“一个人生前有再多错,可死本身就是一种惩罚,一种救赎。死了后,便该入土为安,我要亲手埋葬他!”
“像你这样的女子,倒是千中无一。你放心,从今以后,没有人再可以动你一根头发。”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大亮,灭苍生注意到西边出现一块五色斑斓。昨夜无雨,所以那绝不是彩虹!
“我们该走了!”
“可他还没有入土。”
灭苍生把尸体踹进坑中,发出一掌,刚挖的泥土倾泄而下,将那人草草掩埋。
“现在他已入土,别要告诉我你还要给他立碑。”
“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去我们一开始相遇之处。”
“公孙府?”
“你识字?”
“是,在八岁之前,我也曾过着锦衣玉食,王公贵族般的生活。”
“这么多年你还不曾明白,好人未必就有好报?”
“你叫什么名字?”她不答,迅速转移话题。
“灭苍生。”
“冤有头债有主,纵你心中仇深似海,但毕竟苍生无辜,你又怎能迁恨于他们?”
“你说的不错,冤有头债有主,但还有一句话你想必也听过。”
“什么话?”
“父债子偿!”
“人性本善,若非你做了什么让天下人无法理解的事,否则天下人又怎会害你?”
“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事,为何落到今日地步?你可知道若是没有我,你今后的命会是怎样的可悲?”
少女无言以对。
“曾经,我也跟你一样,抱着人性本善的幻想,企图拯救这个天下。但到了最后才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最一厢情愿的看法,天下人根本就不会理会你为他们做了什么,在强权面前,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替你讲。如此的天下,留着何用?”
“那你可有想过,灭了天下,你我何存?”
灭苍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女:“在碰上你之前,我本想着玉石俱焚,但那样做未免太极端了些。现在的我要给他们留一线生机,但死罪可饶,活罪难逃。我必须执行我的计划,我要让天下人明白,愚昧无知,懦弱无能将会是怎样的下场!”
“以一人对抗天下?这可能吗?”
“不可能的事,我早已不做!”
话语间,双足已踏上台阶,一掌轻发,紧闭的大门轰然塌下。公孙府的家仆见状,无人敢拦。
“老头,三天期限已到,交给你的事完成了吧?”
“实在抱歉,这锁老夫无能为力,朋友还是另请高明吧!”公孙应声而出,在他身后还有两人,抬着铜盒。
“另请高明,这世上还有比你更精通如何开锁的人?”
“不错,此行西南八十里,饿狼谷中,归隐一人,号称神工。跟他相比我的技艺也不过雕虫而已。”
“是吗?”灭苍生一手掂起铜盒,双眼不离公孙五官。
一息之后,灭苍生面罩寒霜,杀机乍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糊弄我!”手掌一翻,掌劲急吐,铜盒竟被他硬生生地按下地里三尺之深。
公孙面如土色,心惊肉跳,两腿发颤,灭苍生把他吓得实在不轻。
“不错,老夫是骗了你。但老夫这样做,却不是因为贪心,而是家眷受胁,身不由己。如今这铜盒中的东西已落入他人手中,你纵杀了老夫,亦无济于事。反倒是老夫家眷已然安全,纵死也无憾了!”
“老夫只是想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识破的?”
“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全无破绽。方才我不过是一试你的反应,你若坦然,我便信了。可惜你活了这么大年龄,却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现在你打算如何?”
“我的东西是在你这里弄丢的,拿出五千两黄金,我便既往不咎。”
公孙一声苦笑:“老夫不过一介草民,你看我的命值五千两黄金么?”
“那就别要怪我无情了。”如山气势自他身上爆发,这满园之人顿成板上鱼肉,任其宰割。
“苍生,不要啊!”少女出言求情,他一拳轰出,劲风*得少女退出大门。
“这是我跟他们的恩怨,你休要插手!”
“何必如此,他老人家也是身不由己,你就不能原谅他么?”
“原谅他?他一手毁了我的大计,教我如何原谅?”
“不就是五千两黄金吗?我帮他还,但求你饶他一命。”
公孙对少女感激一笑:“姑娘,多谢你的盛情,老夫受之有愧。你还是让他出手吧。”
至此,灭苍生已不想再废话,一拳轰出!
啊!不单少女,院中所有的人都俱是一惊。那一拳的力量何其可怕,拳落之处,已是裂纹横生,交错如网。
但公孙却还伫立原地,毫发无伤!
他也是个绝世高手,能和灭苍生一决高下?
当然不,他若真具备那样的实力,又怎会家眷受胁?
“我是看在她的份上,方才饶你一命。你要永远记住了,公孙家欠她一命!”
灭苍生大步离开,少女紧随其后:“谢谢,谢谢你饶了他一命。”
灭苍生却是久久无语,是心中余怒未消,还是她勾起了他心中某些回忆?
目送死神走远,公孙方才长舒一气,关好大门。
“看来我们的计划凑效了。”这是千雪夜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公孙转身一笑:“方才好险,老夫差点就丢了性命。”
“这是解药,人在城西福来客栈。”
公孙接过解药,匆匆赶出大门。
千雪夜得意地看着铜盒:“几经艰险,最终你还是到了我的手里。”
“事情只怕还没有那么简单。”萧九岁翻墙入院,落在他对面。
“这个计划是我想出来的,你没有出力,现在倒想和我争?”
“这就是江湖,难道你还不曾明白?”
千雪夜微笑:“这铜盒连公孙都打不开,你拿去又有何用?”
“至少可以卖五千两黄金。”
“愚不可及,这里面的东西,又岂是五千两黄金可比拟的?”
“既然如此,你出五千两黄金,我便不与你争。”
“斗得过我再说吧!”
人来影往,掌拳相接,施毒,中毒,解毒十数回合过去,竟是不相上下。
“你我还是别要再斗下去了,否则便宜了别人可不太好。”千雪夜率先收手。
“那依你高见,如何解决?”
“我比你先来一步,这计划也是我想出来的,所以这铜盒理应归我。不过看在我们同宗的份上,我就大方一点,分你一成。什么都不做,可以得五百两黄金,你也该满足了。”
“这条件倒也不错,可惜你说的话我不信。”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既然不信,那我也没办法。我们只能再斗下去,各凭本事,万一两败俱伤,便宜了别人,那倒真是可喜可贺。”
“你似有办法,可以打开这盒子?”
“不错。”
“那这样吧,你打开盒子,取走里面的东西,再把盒子交给我。”
“平安府的黄金,只怕你没命拿。”
“这是我的事,你无需*心。”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三天之后,九里堤相会。”
“一言为定,后会有期。”萧九岁施展轻功,翻墙离开。剩下千雪夜一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铜盒自地里拔出。
“灭苍生一掌能将这铜盒陷入地里三尺之深,武功之高,实非我辈所能匹敌,他日若遇,还是能避则避。”
离开府邸,公孙匆匆赶往城西客栈。与那群江湖人接触实在太过危险,此次脱险,他一定要带着家眷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再不摆弄锁具。
踏入店门,陌生伙计递上一封书信:“公孙先生,这封信,有人叫我托付于你。”
“托信人提过他的名字吗?”
“没有,他只留下一句话,如若公孙先生还想见到自己的妻儿,就必须收下此信。”
公孙心中生疑,当众拆信。信封中并无纸张,只有一把钥匙。
奔上二楼,很快就已找到与钥匙相配的锁。开门而入,眼见一家正昏睡床上。
公孙给他们每个人服下解药,静等他们醒来。不多时,脚步声自房外传来,由远而近,一重一轻。
对此公孙本不留意,直到那步伐忽停,木门骤开,他的心才掠过一丝惊慌,双眼朝门外望去。
“是你!”惊奇之余,恐惧横生,“你,你怎会出现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能让公孙如此惊恐,来者难道是——他?若真如此,那他们的计划出了什么破绽?他如今来此,又意欲何为?
在一张图的指引下,夜飘渺与花无心历时一天,总算在夜落之前走出九龙山。
天边五色云彩已在夕阳余晖中沉寂,花无心低声问道:“夜飘渺,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曾经答应替一个人办一件事,但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在生死之间徘徊。至今犹未履行诺言,现在也该是时候了。”
“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去找她?”
“等处理了这件事,去找她便无牵挂了。”
“哦,她一定很美吧?”
夜飘渺没有去想她何以有此一问,只自顾自地说道:“纵然有一天她不再美丽,我依然爱她。”
“真好,如果世上也有这样一个爱着我的人……”
“会有的,机缘未至罢了。”
“夜飘渺三个字一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你要换个称呼吗?”
“那叫我夜无心?”他竟然用她的名字,花无心更是欢快一笑,连连同意。
“不用多久,夜幕会临,我们还是加快前进的速度吧!”
“其实你不必担忧,我不怕露宿荒野。”
夜飘渺仿若未闻,施展轻功,先行一步。花无心紧随其后,她的轻功倒也不差,很快此地只见一缕尘烟,他们却已消失在地平线。
当这一缕尘烟随风飘散的时候,一条白色人影自密林而出。
咦,这个人是他?他为何不留在九龙山,孤身出行是要去哪?难道这一切都跟西天出现那朵五彩斑斓有关?
和弦镇,城西客栈,公孙惊恐一问:“是你?”
“是我。”灭苍生淡然答道,他的身畔站着那名少女,他们是前来投宿的吗?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要干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答应她要放你一马,就绝不会食言。”
“那你是来替她讨债的?”
“哼,”一声冷笑,灭苍生的目光充满鄙夷,“我承认你们的计划确实出我意料之外,但你们还是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公孙无言,静待下文。
“你说你家眷受胁,所做一切迫不得已。那时我就已想到,一旦你背后之人目的达成,他就一定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们一家团聚。而我只要假装离开,然后守株待兔,必能有所收获。”
“那你为何不跟着那人,却来这里,你的脑海里究竟盘算着什么?”
“我来这里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向你打听那个和你密谋夺走我手上铜盒的人究竟去了哪。第二个目的就是要给她上一课。”
闻言,公孙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你要知道他带着铜盒去了哪,为何不一路尾随着他?你要给她上一课,又为何要到这里来?”
“跟着他,太冒风险,万一有所不慎,打草惊蛇,岂非前功尽弃?至于第二个问题,你无需知道答案。”
“我不会告诉你他去了哪,除非你让我的家人先离开。”
“怕就怕你这一生都再看不到她们活着离开了。”
“他们中任何人有所损伤,我死都不会告诉你他去了哪!”公孙意坚如铁,视死如归。
灭苍生又是一声冷笑:“愚不可及,如果他给你的真是解药,他们为何到现在还不醒?”
“不,不可能!”如遭晴天霹雳,一怔之后,公孙即刻奔去查看家人状况。可一连五人却是肉身冰凉,气息全无!
“可恨,可恨啊!我已按你说的做了,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悲恸伤身,一气难咽,公孙已近死亡边缘。
灭苍生冷眼旁观:“是你,是你太蠢,是你将毒药给他们服下,害死了他们。与虎谋皮,如今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苍生,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清风,我要你看清楚,这就是江湖。纵你做了他想要你做的一切,他还是一样会置你于死地,连你的家人也不会放过!”
原来,这就是他要给清风上的一课?他要她明白,江湖就是如此险恶!
“帮我,报仇!”公孙目眦尽裂,恨意滔天。无奈他已是油尽灯枯,唯一希望,只能寄托给灭苍生。
“说吧,他究竟带着铜盒去了哪?我答应帮你报仇。”
“好,多谢,”闻言公孙竟是一笑,如释重负,“他去了玄机谷。”
老天总算尚存一丝怜悯,让公孙说完想说,方才让他一命呜呼。
灭苍生转身下楼,清风问道:“你不先葬了他们一家?”
“我只答应替他报仇,并没有答应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你好无情!”
“是,我是无情。那你可知道我缘何无情?曾经我亦是满怀雄心壮志,欲度苍生天劫难,但他们又是如何待我的?”
“他们是怎样待你的,我不知道,但这一家人至少没有那样待你!”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落个全尸,还有幸让我替他们报仇。”
灭苍生已踏出十数步,可清风却还留在原地,驻足不前。
“你不是说这个天下好人多于坏人,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心他们无人收尸?又或者说,一切都是谎言,为的只不过是博取我的信任?”
一语中的,清风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若非灭苍生背对着她,恐她已暴露。
理屈词穷,清风唯有沉默,跟随他的脚步。心中已对灭苍生多了几分敬畏,这样的人,这样的智慧,实在万中无一,究竟是什么遭遇,令他这头人中之龙被囚二十年?又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对苍生如此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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