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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斗疲倦坐在胡床上，想要闭目养神，但在脑海中，这几日的一幕一幕却不停的反复浮现。
西城羊氏是从京兆羊氏分出来的分枝，继承了京兆羊氏诗书传家的传统，与本家关系也非常密切。
虽僻处西城，却对天下大事，尤其是关中的事情非常关心，对时局也比较了解。
他早就判断更大的乱世就要来了，关中羊氏虽然正蓬勃兴起，但也难扭转大势，前景堪忧。
所以他告诫家人，一定要连接乡里，交好其他豪族以图自保。
但更重要的是寻找一家有前途的诸侯投靠，不仅能自保，说不定还能让西城羊氏也像泰山羊氏一样变成大世家。
但这两年汉中战乱，交通断绝。为了恢复与本家的联系，加上他与安阳赵氏有旧，所以今年一起派人想要从子午道去关中。
不料为天道教所阻，不得成行，那时起他就关注于该教了。
其实燕婉还是低估了世家豪族的力量与智慧。
豪族中真正纨绔的很少，尤其在这乱世中，主事的人都必须观察敏锐，做事沉稳，更要有在关键时刻断尾求生的狠劲，才能做到趋利避害。
当天道教一举拿下安阳城时，各家豪族就开始千方百计的探听消息，进行分析。
她的军队规模和训练恰好到了豪族不能抵抗的临界点，这才是这家豪族不想对抗的根本原因。
而深谙广告效应的燕婉带来的大量的铠甲，尤其是明光铠这种目前绝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对豪族的震撼是巨大的。
无论羊氏还是杜氏这些豪族，都从细节看到了很多东西：
第一，横穿子午谷天险还能立刻进行夜袭，体现了这支军队的训练水平和作战意志。
第二，拿下安阳后立刻修建大营，说明还有大批后继部队。
马不停蹄袭击西城，说明主事者的勃勃野心。
第三，三路行军说明了主事者对掌控部队的信心。
第四，大批光明铠说明这支部队有强大势力的支持，或打败过强大的势力，无论哪一种都说明其武力之强大。
第五，骑兵的集群冲锋战术更不是这些豪族能理解的。
所以在燕婉进军西城的过程中，各大小豪族都努力表现善意。
赵氏还表示愿充当先导被岳飞婉拒了。
而申氏之所以迅速妥协，也与其得不到除王氏以外的豪族支持有一定关系。
大家都在等待合作的机会，想到这羊斗心里万分愤懑。
原本他主张燕婉大军一到就率家丁加入围城以示诚意，却被族中长老所抵制。
这些老家伙看不清地方普通官吏和枭雄的区别，还想坐等求贤那一套，又不愿承担攻城的损失，真是不识时务，白白让良机错过了。
他又想到因为自己的一丝私心，没有提醒杜氏家主如此行事，害多年老友和自己的两个女儿惨死，只救下了自己的外甥，不禁心如刀绞。
他又想到杜宪那个卑鄙小人，若不是他故意构陷，燕婉即使要铲除豪族势力也绝不会动作这么快，下手这么绝。
尤其当日他泣血陈情于岳总理，获其恩准进言于道祖本人。
道祖当时已经意动，又是这个小人进谗言于道祖，终于使得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他双手用劲，竟将手中玉如意掰断，儿子羊钰、远房侄儿羊珏闻声进来。
羊斗沉声道：“现在羊氏该何去何从？”
羊珏应声答道：“此来天赐良机，伯父难道还想困在这偏僻之地吗？”
羊斗精神一振，问道：“何出此言？该如何行动？”
羊珏说道：“伯父此去，虽未能救回杜家，但道祖大人心中是有所感的，否则不会让我羊家参与到善后中来。”
“而岳总理未能成事，心中必有愧于我家，其意虽淡但弥足珍贵，伯父这两日善后表现良好，获得了徐大将军的称赞，可以说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
“但还不够，依小侄所见，应献尽家财，破家从军，必可以获得道祖的欢心，将来功名富贵有了，还怕没有这区区家财吗？”
羊斗思索了一下道：“你自幼游学中原多年，见解实有独到之处。我羊家赌了。”
当晚，羊斗赶到徐晃处，献上田地家财，表达了破家从军之意。
徐晃不敢怠慢，令人飞马往报燕婉，燕婉接报后果然心情大悦，叫人回告徐晃，准了羊家所请，并任命羊斗为徐晃的副将以为嘉奖。
而在横河杜家家主的卧室里，杜宪正跪在杜氏家主杜洪的面前，杜洪的长子杜机也站在一旁，空气凝重。
过了半晌杜洪说道：“你糊涂啊，宪儿。”
杜宪急道：“如此情况下再善财难舍必是破家之祸，往家主明鉴。”
杜洪说道：“外人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以为我对你不好。其实是为我杜家留一条退路。”
“我说你糊涂，是你这次太优柔寡断了。你若要继续隐藏，就该对我杜家痛下杀手，就是我这条命拿去又何妨？”
“只要你能借此获得重用，你兄弟们性命得以保全，将来还缺这小小家产吗？”
“你若要明着保全杜家，当时就该献尽家财，以为表率，现在我料羊家必然已经抢先了，实在是太可惜了，白白得罪了羊家。”
杜宪羞愧道：“父亲，我有负所托，罪该万死。”
杜洪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杜家本是山贼出身，素来为其它几家看不起，既然如此，继续当小人又何妨？且看为父手段。”
杜机插话道：“父亲，孩儿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费尽心机的去投天道教？苏太守或张修的势力不是更大吗？”
杜洪叹道：“你说这西城最有眼光的人是谁？”
杜机想了想，犹豫道：“羊玦？”
杜洪一拍大腿说：“就是他，他羊家偷偷派人去关中，真当我是瞎子吗？天道教一来，羊钰、羊玦两个王八蛋从安阳跟到西城，当我杜家是死人不成？”
“你何时见羊家如此关心过别人？赵家巴巴的想给人当狗，嘿嘿，可惜价钱没给够，人家不要啊。”
“就冲着这些人的眼光。我杜家就得赌了。何况只要人在，万一天道教玩完了，再抢回来就是了。”
杜机、杜宪齐声称赞，表示叹服。
当燕婉来到横河时，大家早就在路旁恭候了。
如同羊家一样，杜家也献上了全部家财，燕婉表示了嘉许。
此时杜洪说：“小人还有一物献给道祖，来，抬上来。”
家人先后抬上来三十余口箱子，杜洪亲手打开。
燕婉一见立刻跳下马来，仔细观看，说道：“是纸，都是纸吗？”
杜洪谄媚的笑道：“道祖明见万里，这些箱子里全都是纸。”
燕婉抚摸着，叹道：“此物强过万两黄金。”
她回头对杜洪问道：“汉中可是已有造纸之术？”
杜洪答道：“自蔡侯入汉中，此地就有造纸术了，只是产量不高。”
燕婉盯着他说道：“天道启示我，此物必将取代帛书竹简，大行于天下，若你能大规模生产此物，改进质量，便于书写，你就是我教活着的第三位圣人。”
杜洪本是探知天道教好工匠之术，借此献媚，不料竟有如此评价，只觉得血往上涌，大声道：“道祖放心，这买卖老杜接了，就算是我死了，我子子孙孙也会完成这件事的。”
安阳赵家家主的卧室里，赵家家主赵轩正仔细看着羊斗派人日夜兼程送来的密信。
儿子赵侃在旁边道：“父亲，我们是不是也赶快输诚啊？道祖的大军已过横河，明日就要到了。”
赵轩叹道：“时机已过，只怕输诚也无太大效果，要想在飞燕道祖手下获得好地位，还得想新办法，可是我一时也没有好办法。”
这时，下人进来禀报说刘氏来人求见。赵轩接见了来人后，与赵侃相视了一下皆哈哈大笑，赵侃道：“看来天都要帮我赵家，父亲，我这就去准备。”
赵轩点头，待赵侃离去后，他凝视着这夜色茫茫，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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