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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入住的第一个晚上,茅翔睡得挺早,但睡意很浅,很快他被树枝断折,玻璃碎裂的声音所惊醒,远远地有人的咒骂声响起,当他发现有雨点敲打起来的时候,他起床再次关紧窗户,狂风穿过孔洞时的嗖嗖声让他觉得好像还未下船一样。
鬼使神差的,他开门走出房间,整座办公楼寂静一片,这样的鬼天气下,没有人会愿意出来。他费力打开房门看到一道背影时,心里微微惊讶。
那是杨云锦,站在过道走廊的栏杆边,被长裤和T恤包裹的身影因为迎着办公楼前的探照灯显得浮凸有致。当她听到响声扭脸说话时,恰好一道雷声响过,茅翔看见她嘴唇的开合。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没事,要继续白天的话题吗?”
茅翔学着她一样扶着栏杆远眺,虽然雨还不大,犹如轻烟薄纱般斜斜飞过的雨幕已经可以把湿润播撒到两人身上。这样看起来,她也是刚来。
“开开玩笑罢了,对这个地方你感觉如何?”
“哪方面?”
“我们到此的目的方面。”虽然是女性,年纪也不甚大,但两人谈话时,茅翔发现语境很容易被杨云锦所掌控,他说话时不得不像面对长辈一样小心翼翼。
“那要看原本有什么想法了,如果是找责任人的话自然困难重重,只是交差的话又太容易。”茅翔回忆自己之前看过的案件案宗和有关杨云锦的资料,竭力想找出有意义的观点。
“这座岛上关着不少的政治犯,李进也是其中之一,他的逃亡一定让保密局挺担心吧。”
“恰恰相反,”茅翔看着她因为一阵急雨侧过脸,她双眼微闭,半个脸颊和宽松T恤下露出的白皙酥胸被灯光照亮,胸前交错悬挂着念珠和金链。“这些事不归我们管,出了事才能显出我们的价值。”
“你倒是挺实在……那你希望会出什么事呢?”在她睁开眼之前收回目光,楼下好像有人在往这里看,但很快就消去了身形。
“我?我只是想睡一觉,醒来之后希望暴风雨已经结束。”趁着说话,茅翔重新凝视着她的脸庞。
“你倒是可以漫不在乎,但风暴远未停歇。这座红石岛监狱是六年前那次事件之后专门建立,因为地理的缘故,更是与世隔绝,如果不是别有隐情,上面为什么会指派你做助手呢。”
“我还以为是你们自己要求的呢。”
“我可不敢,对保密局的威名,我可是深有体会。”好像是因为开始谈正事了,她不再是一副抑郁的神情,后退几步,双手抱肘靠在墙上。
“那看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是不是感觉我今天有点打草惊车了?”
“这个倒没有,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那为什么会睡不着,肯定内心在怪我吧。”
“你多想了,我只不过看材料看得累了,想出来走走。”
茅翔后退几步稍显靠近了她一些,闻着空气微微湿润的甜香,忽然问道:“你刚洗过澡?”
她瞥了茅翔一眼,深沉的目光好像要看穿他一样,“已经挺晚了,你也回去洗个澡睡觉吧。”
“好吧,明天的审问我就听你安排了。”
这个时候,杨云锦已经露出不想再谈的神情,转身打开旁边自己房间的房门。“早点睡吧。”
茅翔感觉自己冒然了,但难得身处这样一个女人天然弱势的场景,不利用下,好像又过不去。谁知道呢,这是自己该有的样子还是以后要有的样子!
“姓名”
“刘大德”
“年龄”
“35岁”
“犯罪缘由”
“宣传自由思想”
“反动思想才对吧。”
屋檐下的雨珠淋漓不止,但风力相比昨夜已经小了很多,时不时有轻雷和电光在天际划过。负责询问的是杨云锦,负责记录的是茅翔,听到对话开始有实质性内容,茅翔收回心神专心速记起来。
“你认识李进吗?”
“认识。”
“认识多久了?”
“半年吧。”
“李进消失的那天你还记得吗?”
“你不是第一个来询问的人,我记得,但那天他并没有什么异样,我也和往常一样,放风之后就在屋子里面等待睡觉。”
“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记得,大概半个月前。”
“在那段时间,李进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对面坐着的犯人开始露出思索的神情,他伸出手掌半遮住疲倦的脸孔,因为有手铐,两人并没有多做阻拦。
“他唉声叹气的时候少了很多,平时他是个挺沉闷的人,所以其他人也都没在意。”
“他消失之后,你注意到其他人的特别反应了吗?”
“没有特别的反应,李进和人接触的不多,其他人就是有和他同样的想法应该也会小心隐藏吧。”
他一面作答,一面想扯出一个笑容。
“别废话。”杨云锦不得不严厉起来。“你们是同一批关进来的犯人,你之前肯定认识他吧。”
“不认识,我只知道他是从城堡里转过来的。”
杨云锦又继续问了几个问题,转身向茅翔问道,“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茅翔记录下她的上一个问题,“没有了。”
“那下一个吧。”
站在门口的两个警卫一个把刘大德带出去,一个跟着拽进来另外一个身着囚服的犯人。
这个看起来要好应付的多,一副畏葸呆滞的神情,点头哈腰的在两人面前坐下。
“姓名”
“陈友”
茅翔找到陈友的档案递了过去。杨云锦继续问了几个不需要记录的问题。
“平时李进会和你说话吗?”
“我找过他说话,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不理人的,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圈子。”
“什么圈子?”
他回头张望了下,偷偷摸摸的说道:“兄弟会啊,他们都是赤匪份子”。
“行,我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交流多吗?”
“挺多的吧,不过李进没有,他也刚来不久。”
“据你了解,有和李进差不多的人吗?”
“没有没有,我们哪敢啊……”
“我不是说这个,你仔细想下,有和他一样是从重犯监狱转过来的吗?”
“陈友犹豫了一会儿,是有一个,不过他已经有好多年了,比我来得都早。”
杨云锦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档案里写着陈友因为过失杀人在三年前转到红石岛监狱。
“他叫什么名字?”
“王松。”
杨云锦决定临时先提审王松,狱警把他带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茅翔向她打了个招呼,“我出去抽根烟。”
在走廊上不时有监狱的工作人员走动,满怀戒备的茅翔感觉仿佛时刻身处别人的监视下一样,但他不过想出来抽根烟而已,伴随着烟雾升起的是他关于香烟的记忆。一方面他知道他现在抽的白塔烟,一个相对比较平民,但在联邦很盛行的牌子,一方面他脑海中又泛起云烟和中华的口感——这不是他该有的记忆,但它的的确确存在,而且让他难分真假。
没有人能拒绝自己,所以他并没有感觉痛苦,但他有时又有点恐惧,有点焦虑,有点不知所措,好像他第一次出海之后就被幽灵附了身一样,在他的开始之中是上一个跳楼自杀者的结束,而在他结束的时候,又是茅翔记忆的开始,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忘记亲人恋人,忘记童年少年,最终忘记此刻白塔烟的滋味。
狱警的动作很快,虽然茅翔想的也多,但烟卷不过才燃烧过半。他深吸两口,在淡淡的晕眩之中他从侧面观察着杨云锦和犯人。
杨云锦刚刚才扭过脸去,犯人四处打量的目光茅翔也巧妙的避过。
在两人交谈几句之后,茅翔注意到犯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虽然经常被人叫做面瘫,但茅翔内心倒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也因此对他人的表情更加敏感,他轻踱几步换个能同时看到两人脸孔的角度。
在茅翔注意到杨云锦淡淡喜悦表情的时候,杨云锦也看到了他,他不得不若无其事的走进房内。
“这就是王松吗,问到哪里了。”
“是的,刚开始,你就从这里开始记。”
“你因为什么被关起来的?”
“档案里面有写。”
“你为什么只在重犯监待了一年?”
“这个你不应该问我。”
“你很不老实嘛。”茅翔插嘴道。
犯人王松瞥了两人一眼。
“实话实说而已。”
“你不会以为我们没办法处理你吧?”
杨云锦接过话头,做了个手势让茅翔先继续记录。
“你们也不会以为兄弟会的人会那么听话吧?”
看来遇到了红色兄弟会的死硬分子,不过这个也在两人预料之中。
“重犯监关着的都是你的同志吗?”
“你可以去问监狱长,有权限的话也可以直接查看档案。”
“看来你还是需要改造,难道八年的时间还不够你看清谁注定要失败吗?”
王松深深注视着杨云锦。
“我只知道你们内心软弱,所信奉的真理不堪一击。”
“我不是来和你辩论的,你们注定要失败,而你已经失败,识时务的话说不定还有出狱的机会。”
“你们欺骗自己的本事倒是挺厉害,还有你。”王松突然把矛头指向了茅翔。
“我能看出你内心的彷徨,试着倾听星辰的声音吧,别在海洋里迷失了自己。”
“我看你倒是经常迷失了自己。”茅翔看了看杨云锦。
“警卫,带他下去吧。”
茅翔补充了一句,“有时间让他‘冷静’一下。“
警卫心领神会的答道,“我明白。”
王松并没有继续吵闹,在被警卫带走之前却忽然转身无声的翕动嘴唇。
“他说了什么?”茅翔问道。
“不清楚,作为兄弟会的忠实信徒,想来脑子已经不好使了吧。”
茅翔并未作答,从口型他其实已经看出来,这是他不久之前听过和看过的。
“风暴远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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