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茅翔陡然醒来,梦境里面的影像如潮水般褪去,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几乎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姓名和身份。
“你醒了吗……感觉好点了吧?”
他转脸望去,问话的女人好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般独坐在船前,寒风吹过时,她红唇轻吐的香烟白雾和米黄色的丝巾随风摆动。
还好……我这是在船上吗?透过窗户茅翔看到外面海天一色的镜像,嗅觉也被掺杂着咸味和微微腥臭的海风所唤醒。
“你每次醒来的时候总会说几句傻话……需要再次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差不多记起来了,我一直都叫你杨姐的。”
杨姐露出一副想笑的表情,“怎么,还是晕船吗?”
“只是做了个噩梦,或许是梦境太真实了吧。”茅翔半倚半坐的从床上起身,记忆像酸水一样从身体的角落里不断涌出。“那是我的烟吧,让我也抽一根。”
杨姐摸了摸屁股后面靠着的小桌子,把一盒烟扔给茅翔,当他点烟深吸一口的时候,烟卷上面好像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和香馨。
“抱歉……”
“不用了吧,抽个烟而已。”
“不是这个,而是我好像发现了你的小秘密。”
“私自闯入别人的私人空间,可是不道德的行为,作为司法官你可不能知法犯法,杨姐。”
“好吧好吧,不过小茅啊,你可是会说梦话的。”
“我从不说梦话的。”随着记忆的越加清晰,茅翔说话也开始渐渐有了底气。
“真是个无趣的人,你睡着时候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哦,欢快,惊喜,忧伤,深情,你敢保证你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吗?”
茅翔内心忍不住苦笑,但就如她所想,他现在也只能面无表情。“总不会做什么梦你比我还清楚吧……”
“那还真说不定呢……说不定,你刚才就是做了个春梦!”杨姐露出似促狭又似嘲讽的笑容。
“你说笑了,那这样吧,杨姐,我给你说实话好不好?”茅翔伸手在床沿抻掉烟灰,不知为何,忽然就想任性一把。
“好啊……不过你别想我负责哦。”
他仔细打量了下她,微微舒展的眉头之下,锐利清澈的目光让她的眼睛更显细长。
“如果人的一辈子在一个小时内过完的话,再淡漠的人都会时哭时笑,相反如果一个小时内的经历,需要用人的一辈子来演绎的话,那他难免要被人叫做面瘫……这样说,你相信吗?”
“呵呵,”她深吸一口,细长的手指只是一弹,烟头就划过一道弧线,优美的飞向大海。“不和你说笑了,我来是告诉你,快到禁闭岛了,你准备下吧。”
“嗯,谢谢杨姐。”
不过是玩笑罢了……
在海鸥悠长的嘶叫声中,换了裤子,披上风衣,戴着圆檐帽的茅翔打开房门。渡轮上不多的几个船工和杨姐一道站在甲板上。他过去之后,看到她一身蓝黑色的检察官制服,软帽覆盖着头发和耳朵,米黄色的丝巾在胸前飘扬。沐浴着海风和众人炽热的目光,高挑丰满的身躯竟隐隐有几分单调和凄冷。
“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茅翔侧身挤到杨姐身边,她扫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话。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显得反常的平静,一些人显得太过慵懒,一些人偏偏又急不可耐。
穿过磷峋的礁石,禁闭岛像一幅画卷铺展到众人的眼前。远远看上去它只是道盘踞的虚影,靠近时却能看到整个岛几乎被赤红的岩石所覆盖,斑驳的丛林像一道道的伤痕划过血腥的肢体。
等待渡轮的码头不大,码头上迎接的场面却不小。一眼看去,二十几个身穿黑色狱警制服的身影分散站立。
在汽笛声中狱警和船员协作从渡轮上卸下全岛一个星期的给养,茅翔和杨姐则各自拎着一个皮箱穿过码头。在渡轮上面时,两人差不多已经辨认出了迎接他们的正主,一辆黑色敞篷汽车边上肥硕粗壮的狱警。
“你好,我们是负责李进案件的司法官。”
“你好,我是这座岛上的监狱长。”
两人人坐在后座,监狱长在前座,汽车向破冰船一样驶向幽深寂静的岛内。一路上几乎没有岔路和其他车辆,所以监狱长可以一边叼着烟开车一边和两人谈话。
“大驾光临,实在是招呼不周,不知两位司法官要在岛上待多久。”
“你太客气了,我是杨云锦这是我的助手茅翔。”杨姐分别指了指她自己和茅翔,透过后视镜,茅翔看到监狱长拱了拱鼻头,凶狠的目光扫过他们和汽车前窗。“待多久不是我们决定的,这要看案件调查到什么程度,何长官。”
在来之前两人都有所准备,知道禁闭岛的监狱长名叫何健,以前是军人。
“上头有什么命令,我可管不了,但这里可不比其他地方,你们可要多注意工作方法。”他说话的时候咬字清晰,虽然只是普通的语气,请起来却好像来者不善。
“多谢提醒,也请何长官多多配合。”
“好说好说。”
禁闭岛监狱的大门掩映在浓密的树叶和断折的藤蔓之间,两侧院墙则显露出久未修缮的破败痕迹,院墙上铁丝和电线交错缠接。
“那是电篱笆。”注意到茅翔的目光,何健不经意地解释道。
他穿过大门停好车后领两人到一条长长的甬道前面,甬道的尽头是另外一道铁门,两名警卫持枪站立。仅容两人并行的宽度,让两侧的院墙显得高不可及,跟随监狱长走过通道时,茅翔一字一句的看完了院墙上写着的标语:长官看不到、想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我们要替长官看到、想到、听到、做到。
何健摆摆手让警卫打开铁门,当两人走过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身。
“好了,我们将尽力协助两位,不过在此期间,你们必须遵守纪律。明白吗?”
“了解。”两人对视一眼,由杨云锦接过话头。
“现在请你们交出枪械。”
“何长官,你应该接到过命令,作为如假包换的司法官,我们必须时刻配枪。”
“联邦法律规定,在监狱范围内,负责官员具有最终决定权。”监狱长语气强硬。
杨云锦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从腰间取下枪套。
旁边的警卫接过枪,另一名警卫则贴近茅翔的身旁。
“不好意思,作为保密局的外勤人员,除非接到书面命令,不然没人可以让我缴枪。”茅翔把证件交给他,他看了一眼,好像拿着什么烫手物事一样,把证件交给警卫,警卫再把证件交还。
“我们并非不守规矩,也无意胡作非为,还请何长官通融一下。”茅翔用手指了指他手里的枪套。“我身边的这位你也看到了,工作先不说。这样的美女拿枪防身也是应该的吧。”
重新把枪套佩回腰间,两人跟在监狱长身后爬上监狱中间的了望塔。
塔并不高,但似乎有海拔上的优势,站在栏杆边上时,整个监狱一览无余。
监狱长把塔上的守卫退到下一层,然后挤过两人身边,走到最靠近栏杆的地方。
“这里有东西南三个区,西区是女监,北面是一道悬崖和河沟。那里没有围墙,但你们不会想过去吧。”他一手揣在兜里,一手做指点江山状。“你们也看到了,在南面的山坡上有一座城堡,现在是重犯区。”
茅翔顺着他的指点,看了看那座黑色的城堡。站在了望塔看过去,城堡离得并不甚远,但城堡边缘破碎的红色岩层,和岩层上弥漫的灰色色雾霾却让它看起来既高耸又虚幻。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要求去看的,书面申请的事你们搞定,唯一的要求,你们过去时必须有我陪同。”
“谢谢你,这没有问题。我们也只是想尽快完成任务,结束调查。”杨姐抢先回答道,严肃的语气被风撕扯得七零八落。
看了看何健那凶狠却肆意的神情,茅翔忽然感觉到此时的何健才真正显露出内心,码头处的枯等,汽车上的官样文章,铁门前的示威谈判,是手段却非目地。
监狱内部的场景没有想象中阴森,在铁丝网纵横的广场上,茅翔隐约看到有三五成群的犯人在放风。他们的左手边不远就是监狱的办公大楼,楼前面长满了精心修剪的灌木丛,有几名囚犯在为一丛忍冬花浇水。
他们往办公楼走去时路径刚好经过这道花丛,茅翔看到那几名囚犯皆面容苍老,神情平静,脚上挂着镣铐。
“过去检查下吧,坐一会儿就好。”
何健忽然停了下来,在办公楼前又有警卫冒出来簇拥着何健拦住两人。
“那是什么,看起来像个门卫室。”杨云锦问道。顺着何健的目光,两人注意到办公楼前的这座小房间,房间偏离中心线有一段距离,前接灌木丛,后接办公楼,虽是一样的涂刷,却像脓疮一般让人深感多余。
“所有的重犯监狱都会有这样的检查,我说过了,监狱有监狱的规矩。”
“你怎么看?”
杨云锦耸了耸肩膀,开始询问茅翔的意见。
“客随主便……我先来吧”。
这不是屈服或者鲁莽,作为保密局的外勤人员,茅翔以前的经历让他对此稍有印象,知道哪些是多此一举,哪些是必不可少。
房间虽然有门有窗,还是玻璃的,但无论从外还是从内看起来都是一片黑暗,房间里面另外坐着一个人,隔墙上狭小的窗户让两人存在交流的可能。
“请坐。”
“你好,需要我做什么吗?”屋子里的光源只有茅翔头顶的这一个灯泡,所以对面说话的人在茅翔眼里就只是一道黑影。
“不用,你坐着就好,放平静,不要胡思乱想。”
黑影的声音越来越低,越响越远,到寂不可闻的时候,一股阴寒刮过茅翔的身体。
又好像这里原本就是冰天雪地,他才是那个外来者,先是身体表面和手脚失去知觉,然后是骨髓,胸口,冰冷在向脖颈蔓延的途中减慢速度,仿佛任何一点细微的知觉都需要咀嚼殆尽。
树叶的一生,就是落叶归根吗——
如果重来一次,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前进即是死亡,但停步更加是一种堕落——
面对疾风吧……
茅翔感觉自己的脸颊做出了一副惊骇的神情,他醒了。
“好了。没有任何问题,你可以出去了。”
茅翔拖着空荡荡的身体走出房间。
“感觉怎么样。”杨云锦问道。
“还好吧。”他竭力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竟是如此困难。
(https://www.biquya.cc/id32511/1738906.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