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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山凌天,层层云外,阻隔着的,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身穿鹅黄道袍的妙龄少女,耳垂两个朱红龙坠在轻轻摇晃,她曲着膝,托着腮,坐在门前地板上,望着深深的苍穹,怔怔入神。
心思,穿过厚厚的云朵,却不知道,能否传到那个人的心中。
这几天以来,缠绕着心上的,只有一个人影。
正值深陷沉思之际,身后却传来一声稚嫩童音:“李姐姐,这些衣服你不拿去洗吗?”
李芷秋转过头去,那名叫绿绿的女道童指着放在床旁凳子上的那盆衣服,张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道。
那些衣服,是李芷秋来瑶光山住下这几天换下来的。
“呃……我一会就去洗。”李芷秋本以为洗衣这等工作都会由这些道童包办,经绿绿一说才知道需得自己亲力亲为。
但她上山前毕竟堂堂金枝玉叶,又怎会洗衣服这种粗重功夫呢?
绿绿告退后,李芷秋看着那一盆满满的衣服,愁眉苦脸,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片刻过后,李芷秋硬着头皮捧着那一盆衣服走出她所居住的“离园”,在门口四处张望,来回踱步,最终顺着山道向上走去。
瑶光山上有两处闻名遐迩的美景,一处便是半山腰上的“九环溪”,另一处是位于山顶的“瑶台”。九环溪顾名思义,其溪水流长,绕环瑶光山九圈,离远观之,便如九个蓝澈水环系在山腰上一般,浑然天成,惊为天人。而至于山顶上的瑶台,传说是仙人以白玉砌成楼台,缀有白雪,终年不消,奇异至极,人人趋之若鹜,只是瑶光山一向不允男弟子进入,才保持得一丝宁静。
然李芷秋此刻心中,只想找到那一条九环溪。
一路之上,只零星见到几个师姐,当路过他们身旁之后,李芷秋便觉得身后有几束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耳边似有窃窃私语之声,让她很不舒服。
在山路林间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那条瑶光山上人尽皆知的九环溪。
但偏偏她又怯怯不敢开口询问别人,一个人无奈彷徨地在山路上走着,旁边那一间间宅院像在冷眼凝视着她,满是嘲笑之意。
“怎么办?”李芷秋急得泪水将欲夺眶而出,停下脚步来东张西望。
无助伶仃的感觉涌上心头,一发不可收拾。
望着盆子中的衣服,从来没有过的委屈,带着一阵阵酸苦,化作一声声抽泣。
“师妹,你没事吧?”一道轻柔温煦的声音,宛如春风化雨一般,从她身后传来。
她连忙擦了擦眼睛,抿着嘴唇,强作坚强地转过身去,这一看,却令她顿时怔呆不已。
在那一间叫“忘园”的宅院门前,站立着一名白袍女子,友好地微笑着,望着她。
她的目如澄明清泉,只与她对视,心中便似得清水涤荡,舒透入深处。她的秀眉如画,仿佛两轮天上弯月,唇抹淡红,嘴角婉约轻翘,面如雪,灰带环腰,衣袂翩翩,让人错觉此乃九天上下凡仙女!
这样的一个女子,便是李芷秋见过最美的人了。
她的神色是这般温蔼,犹如与任何人都是亲近的,却无人敢对她有非分之想,因为她的眉宇间,像一柄尚在鞘中的剑,暗蕴英气,只一出鞘,便让那些图谋不轨之人追悔莫及。
李芷秋怔怔地看着她走来,女子低头望了她手中的衣盆一眼,立刻了然,暖暖一笑道:“师妹,你是想洗衣吧?”
李芷秋才稍稍回神,俏脸一红,垂下首去。
“我……我找不到九环溪在哪里。”
女子笑着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吧!”
林木环绕,溪流淙淙,如琴弦续续不断,九环溪的水碧清如镜,可见底石,不染一点尘污。一条两人宽、无穷无尽曲折迂回的长溪,一直延探至树林两端深处。
然而,如此清溪流水,却不见有任何游鱼等活物。
李芷秋手忙脚乱地从扭结成团的衣堆中拔出一件衣裳,轻轻放入溪水之中,任由其舒展铺开,浮胀在水面上。然后,她两只手拽着衣服的一角,将其在水中翻来覆去,时而溅起水花,险些打湿了她的裤脚。
旁边那个女子见状,轻声笑叹,蹲下身子来,道:“我来吧!”
却见她从盆里拿起一件衣裳,挽起衣袖,熟练地将衣服泡到水里,两只手逐处逐处搓洗起来。李芷秋看着她的手势,再看看自己手中那件可怜巴巴的衣服,大为惭愧。
不消片刻,女子已经将李芷秋所有的衣服,包括她自己原本在“洗”的那一件都包办完毕。
两女抱膝坐在九环溪旁,感受着林中凉风,分外惬意。
“师姐,谢谢你了。”李芷秋从心底里由衷感激地道。
女子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是多大的事,我们是同门,互相帮忙是很正常的。”
“请问师姐名姓?”李芷秋觉得这个师姐格外平易近人,已是对她生出极大好感,就像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甚至比起宫中的其他姐妹都要好。
在陷入彷徨无助的时候,难得有人会拉你一把,真心助你。
“我叫江慕琳,入门只比你多一年而已。”这美丽女子甜甜笑着说。
“江师姐啊……我叫李芷秋!以后就要师姐多多指教了!”
“我知道啊!不止是我,整个瑶光山上下都知道你呢!”江慕琳侧着头说道。
李芷秋大惊,诧异道:“怎么会……”
“堂堂大唐公主,你又怎么让人不留意你呢?”
李芷秋这才晓得,原来自己的身份,早已被瑶光山所有人识得!
难怪她碰到的那些师姐,都是一直用古怪地目光打量着她。
她沮丧地低着头,道:“其他师姐都因为我是公主不喜欢我,我又笨,什么事都不会做……”
念及此处,她眶边已是泛起泪光。
江慕琳连忙凑过去安慰道:“傻丫头,她们都只是对你敬而远之而已。我本来也以为你贵为公主,必定不好相处。但我们都想错了,你根本就没什么架子,就只像一个普通的小妹妹一样,只是她们不敢靠近你,不敢跟你接触,才不了解你而已。”
李芷秋两眼泪汪汪地正视着江慕琳,又问道:“那为什么,刚刚你肯靠近我呢?”
江慕琳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我见到你需要帮忙啊!”
李芷秋一时心如潮起,望着她良久,半晌后才哽咽道:“师姐……你真好……”
清风拂过,吹起两个女子秀丽的发丝,带着淡淡的幽香,逸荡在林间。
阳光透过树梢叶隙,七零八落地照打在地面上,一股温煦的暖意,无形地流入到心中。
放开了心怀,自然是轻松了许多。
两个女子的谈笑欢语声,伴随着九环溪的流水,时起时伏。
她们几乎无所不说,从各自的生活,聊到其他人身上。江慕琳得知了许多皇宫之中的各种轶事,李芷秋也对云中山城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只认识半天,两人间竟亲如姐妹般。
“我有一个朋友,全靠他带着我苦苦攀剑梯上到来云中山城的,不然现在我都不会在这里啦!”李芷秋望着蔚蓝无垠的天空,似在自言自语,脸上却带着一缕蜜喜,随即又长叹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他哩!”
江慕琳看着她的脸色,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问道:“你那朋友,可是在天玑山上?”
李芷秋点了点头,“但那里是男弟子居住的地方,我们不能随便去的。”
江慕琳听了,神秘一笑道:“我跟你说,云中山城规定,男弟子不能来我们瑶光山,可从来没有规定,我们这些女弟子,不能上天玑山哦!”
李芷秋蓦地瞪大眼,继而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
本是浮散的云朵,陡然被一股力量推成两边。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其中破出,拖着长长的云气,穿飞在碧空中。
飞云石上,站着两个妙龄女子,在扑面急风中半眯着眼睛,远眺前方。
一会儿,便见到那座巍峨悬空的山体,犹如正在吞吐着缕缕云烟,仙气十足。
飞过树林上方,直到那处隆起的太极台上,飞云石才缓缓降下。
江慕琳尚是头一次来天玑山,好奇地看着四周的景致,最后才落到石碑上那“天玑”两个古篆上。
两名负责守在这里的男弟子走上前去,见到飞云石上来的竟是两个绝色丽人,尤其是江慕琳,容姿胜仙,美得动人心魄,那两个男弟子看着竟是像木头一般立在那里,一时忘了说话。
“两位……师兄,我是想来找人的,请问一下林从溪住在哪里?”李芷秋走下飞云石,彬彬有礼地问道。
两个男弟子此时脑袋空白一片,其中一个弟子下意识地说了“宁园”两个字,那双眼睛还一直粘在江慕琳身上。
江慕琳似乎早已见惯这些道心定力不够深厚的男弟子,并不惊奇,只淡淡笑着对李芷秋道:“李师妹,我就不跟你去找人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不要太久哦!”
李芷秋乖巧地应了一声,便顺着山道,迫不及待地跑入那茂盛的树林之中。
那两个男弟子清醒过来后,顿觉失态,各自干咳一声掩去尴尬,道:“这位……师姐?你们贸然到天玑山上来,似乎有点不妥吧?”
江慕琳轻声一笑道:“云中山城没有哪条规定说,我们这些女弟子不能来天玑山啊!”
一个男弟子沉吟思索片刻,似乎确实如她所言,也不知是哪位前辈制定这山规时出了漏洞,明令禁止男弟子到瑶光山上去,却不禁止女弟子来天玑山,略有不公。
江慕琳走下飞云石,只在太极台附近一带流连,两个男弟子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无话可说,便只好告退,临走还不忘往后偷瞥一下她。
风过树荫,夹带着山草野花的清芳,格外怡人。
天玑山上的空气似乎要比瑶光山上的干燥,大概是瑶光山比天玑山多出一条九环溪的原因。
总的来说,天玑山的山势更为高拔,走起山路来也要更为吃力。若以人比之,天玑山属雄实大气,而瑶光山则多富有几分秀气,正好如一男一女一般。
那个黄色的身影,在山道上格外显眼。
李芷秋心里早有准备,自己孤身一个女子走在天玑山上,必定招来他人怪异的目光,不过幸好山中大多弟子不喜出门,途经遇人不多,李芷秋那股紧张之感才稍有所缓。
她的眼睛一直在寻索着“宁园”二字,走过几所宅院,仍无所获。
走着的路渐长,她心中愈急,甚至有一阵冲动,想大喊林从溪的名字,让声音传到漫山遍野,也不去想他是否听得到。
最后,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走到一个愚见男弟子面前,开口问了他宁园何在。
问话间,似乎有一股莫大的力度压止着她正视那个男弟子,一直是垂着头,羞羞答答。
那男弟子瞪着李芷秋,先是吃了一惊,但他亦无多问其它长短,指了指山上,说道:“再往上走一段路便是了。”
李芷秋匆匆道了一句谢谢,便迅速转过身去,风一般地跑走了。
道不阻,却长。
“宁园……宁园……”
她咬着牙,扯着袍子,不断地迈起大步,往上走着,走着。
忽然,一道期盼已久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带着一点难以置信。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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