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过境苏联一天空抛撒大朵大朵的雪花，白茫茫昏慢慢，好像一幅黑白的三维立体图。凝视，凝视，再凝视，双眼目光交叉，我们看到雪野中，行进一支特殊的小分队。
有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有鬓角斑白的老人；有胳膊上吊着绷带的伤员，也有妇女和孩子；有的穿着破烂的黄呢子大衣，有的穿着狍皮筒子。他们在这人迹罕至的白刀山原始森林的雪窝里跋涉。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这是一支特殊编制的抗联小分队，主要成员是学生、伤病员和部队家属，加上干部和战士共有七十多人。他们奉命越境到苏联疏散、养伤和学习。
再有一天的路程，明天晚上就要从三岔河越境到苏联了。政委林峰有些许激动，但更多的是沉重，虽然护送人员过境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已不是第一次，谁知道会不会碰上关东军的巡逻队？
从老爷岭密营地出发到今天已经快半个月了，他们专挑连野兽都不打战的地方走，为的就是避开那些惨无人道的日本兽。有一次夏季越境遭遇日本巡逻队，为了转移日军的目标，抗联的一位女同志，把自己的孩子挂在上，孩子的哭声把敌人引到树下，队伍安全转移了，可是孩子的哭声也消逝了……
二天黑的时候，风停了，雪住了。稀疏的星辰锐利而寒冷的光辉隐没在沉沉的夜幕里，一个背风的山洼子，雪窝子里拢着七八堆篝火，几根湿木头两头咝咝响着冒白沫。火焰上方支架着鬼子的钢盔、猪腰子饭盒什么的，雪在里面是融化着，加热着。有的队员就着化开的雪水，咀嚼吞咽苞米哑巴（炒熟的苞米粒）；女同志把嚼细的苞米口对口喂给怀里的孩子；有的在倒灌进靰鞡里的雪，烤乌拉草；有的累的精疲力倦在打盹……
哨兵换岗了，荒野冷寂。战士有手插袖筒抱枪坐着睡的；有手放裤裆间佝偻着睡得。林峰起来检查，看有留火堆太近的就推推他，不要被火烧着，有的睡得太沉，也要摇摇他，看是否还活着。
紧靠火堆旁两根并排的倒木上铺了一些枯枝败草，上面放着一张羊皮筒子，梅桂菊四岁的儿子小小钻在羊皮筒子里睡得正沉，林峰脱下自己的皮坎肩盖在孩子的身上。
林政委，您—一旁的梅桂菊急忙阻止。
林峰推开梅桂菊抓住坎肩的手：孩子是咱们的未来，不要冻坏了.三
中午，出了白刀山森林，三岔河遥遥在望。傍晚时分，队伍悄悄地越过了边境线。林峰心想这次奇迹般一路上竟没有碰到日本讨伐队，也许敌人正忙于反复“推大沟”，林峰当时不知道，日军正准备全面侵华，等待中国人民的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来到了预定的联络地点，但负责接头的斯大干诺夫却没有到，时间在寒冷的空气中似乎凝固了。天快黑了，为了防止意外，林峰当即决定全体人员向符拉迪沃斯托克方向继续前进。走了约有七八里远，队伍来到一片枞树林。
斯都克，斯都克盖嘞！（站住！不许动）。
随着拉动枪栓的声音，林子里出现了许多戴着顶尖缀着红星的帽子、穿着下摆拖到脚面的灰色大衣的边防军人。
“是苏联红军。”队员兴奋地高呼，仿佛半月来的疲惫不堪一下子全卸掉了。林峰赶紧走上前去用俄语进行交涉，但苏联红军仍警惕地握着枪，用怀疑的眼光监视着所有的人。
林峰出示了有关证件，并再三解释失去联络的原因，但队伍还是被缴了械。
转天，全部越境人员被解送到远东“四站”，男女分开洗澡，把爬满虱子的破烂衣服焚烧掉，换上苏军士兵的旧衣服。关进看守所羁押起来，等待接受审查。
四、五个月时间过去了，1937年的春天姗姗而来。斯大干诺夫还是没有消息。林峰一行被苏联边防军分批押送到曼佐夫卡。曼佐夫卡的树林里弥漫着浓厚的树脂的气味，林峰和男队员们在远东边防军的监视下打猪草、挖树苗。妇女和老弱伤残留在营地洗衣服做饭。晚上林峰就给中共中央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写信说明情况，要求尽快派人来解决问题，一连写了十几封，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林峰着急上火，嘴角溃疡，晚饭就喝点红菜汤，拿着两片面包给小小送来。东北抗联前期还能吃点热汤热饭，自日军实行“集团部落”以来，和老百姓失去联系，在深山老林里常常为吃发愁，队员们刚到曼佐夫卡，有人见到面包，抓起来，几口就塞进胃里。
梅桂菊正和两个朝鲜族人金贞子和崔丽珍洗衣服，看见林峰过来，关切地说：“林峰，着急也没有用，要注意身体啊！”
林峰看着梅桂菊递过面包：谢谢你，我知道的，但是我们呆在这算咋回事？这个给小小。”
梅桂菊推过：“你天天上山劳动，更需要补养。”
“我吃过来了。”林峰把面包递给蹲在地上玩“挖小河”的小小。
小小抬起头，无邪地叫了一声：“爸爸！”
梅桂菊的苹果脸“呼”一下红了，更像熟透的红苹果，轻打孩子：“这孩子，别瞎喊。”
金贞子和崔丽珍对视，掩嘴偷笑。
梅桂菊是沈阳人，锡伯族，是抗联四团妇委委员，她丈夫是地下共产党员，两年前不幸被铺牺牲，梅桂菊常常背着孩子坚持战斗和学习。
梅桂菊和林峰以前因工作关系接触几次，她非常敬佩和尊重林峰，见面总喊“林政委！”这次被囚困在曼佐夫卡，不知啥时候开始直呼其名了，林峰似乎并不在意。
此时的林峰听到孩子这么称呼他，穿林越岭驰骋沙场的二师政委腼腆的像大姑娘一样，借故离开了。
四莽莽松林蓊蓊郁郁，雾松萝悬挂枝头，苦艾草上露珠欲滴，微风轻抚，草儿散发着异香。
晚上收工回来，林峰叫通信员赵虎给梅桂菊送来一束苦艾草，梅桂菊才知道今天是中国的端午节，赵虎说：“林政委嘱咐苦艾草泡水里给孩子洗澡，可以防蚊防蝇。”
不日，中共中央代表团派吴平来到了曼佐夫卡，林峰向吴平详细汇报了东北战场的抗日斗争情况，及越境入苏几个月来的境遇。吴平同志鼓励安慰大家稍事等待，随后很快得到了指示，林峰、梅桂菊等一行二十余人先行前赴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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