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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堵事件发生后,校园还是闹了一阵子。许多人在留言板和网路上抨击那些跑去法学院找珍敏的人太嚣张,又引起一阵论战。也有人埋怨珍敏造成其他人上课和休息的不便:“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一个劈腿女一起被惩罚?”
然而整个事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谢其光和赵吴浩,这两个劈腿的受害者,居然现身去救珍敏。这个举动等于朝那些“正义人士”砸了满脸的豆花,有人开始主张这个劈腿事件根本是愿打愿挨,搞不好是在玩3P,没有讨论的必要。拜此之赐,渐渐地没人再来找珍敏麻烦了。
珍敏听从杨黛民的劝告,从头到尾保持低调,对网路和留言板上的言论完全不理睬,要是听到什么冷言冷语也是咬牙忍下,终于撑到风波平息,没人再谈论她。
事情当然不可能完全恢复原状,现在她是彻底被同学排除在外,大家都对她视而不见。幸好她之前已经度过了三年独来独往的生活,稍微调适一下还是可以适应。
只不过,当同学们呼朋引伴去唱歌看电影却没半个人想到她的时候,心中会微微泛起一丝凄凉罢了。
真正让她难受的,自然是其光和吴浩。
看得出来他们两个都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继续若无其事地和她相处,谈话也尽量避免敏感话题。然而无论是其光还是吴浩,两个个性完全不同的男生,眼中却罩着同样的阴影,挥之不去。
糟的是,再怎么强颜欢笑都有个限度,忍久了总会擦枪走火,说出让她措手不及的话来。就像某天,当他们走在椰李道上的时候,吴浩问了一个问题。
“听说你们系上常常在讨论你的一号跟二号男朋友,不晓得我是几号?”
珍敏无力地说:“第一,我从没听过这种说法,第二,如果你要听别人胡言乱语,乾脆以后就不要再理我了,免得心情更糟。”
“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不喜欢被人家这样编号。”
“????我知道。”
吴浩看她脸色黯淡,苦笑一声:“你觉得你很辛苦吗?听听我的惨状吧。那天刚好有个同社团的去法学院看到你搥我,回去就到处宣扬说我被女朋友打到淤青,结果一群人围着我逼问,我当然是拼死否认啦,居然有人叫我脱衣服证明给他们看!”
“靠!真的假的?”珍敏瞪大了眼:“结果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就跑给他们追啊。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啊!”
珍敏愧疚极了:“这??对不起??你真的没有淤青?”
“????”吴浩歪着头注视她,眼神很奇怪。过了一分钟他才笑了出来:“你还真的相信啊?”
“你!”珍敏这才知道上当,顿时卯起来追打他,两个人笑成一团。
然而在笑容之后,吴浩的表情仍是让她心里一片荒凉。
这时一群人从不远处走过去,一个个斜眼看他们,满脸的不屑。珍敏认出他们是吴浩系上的同学,她浑身不自在,转头避开他们的目光,吴浩却将她一把抱进怀里,还一面挥手向他同学招呼。那群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转身走开了。
珍敏小声说:“你同学对你态度好像不太好?”
“他们觉得我很没用,居然心甘情愿戴绿帽。昨天还有人骂我丢光男人的脸哩。”
她真是难受极了。他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被骂?
“如果??如果你受不了了,可以随时走掉,不要紧的。那天你跑来帮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根本就不用继续忍受我。”
吴浩一挑眉:“怎么?你是想要我先闪吗?”
她急得眼圈发红:“你明知道不是这样!”
他笑了笑,又抱住了她。“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唯一正确的分手理由就是不爱了?”
“记得。”
“那你知道最差劲的分手理由是什么吗?就是别人的闲言闲语。”他正色说:“这是我的恋爱,我自己的选择,不管结果是好是坏都是我的东西,那些人凭什么来废话?要是我真的被他们讲一讲就跟你分手,那可是连后代子孙都会没脸见人的。”
“没那么夸张啦。”还后代子孙??
“当我在网路上看到有人在烙人去堵你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一定要坚持自己的选择。他们只是群闲人,只顾自己廉价的正义感,随便去打扰别人的生活,骂一骂爽完就闪人,不用负半点什么责任。他们真的在乎我有没有受委屈,过得好不好吗?才怪哩!这是我的人生,我要自己负责。”
他的脸虽然憔悴,眼神却仍然清澈而坚定。珍敏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感到一阵空虚。
其光也是,吴浩也是,他们两个都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能很快地做决定。即便是痛苦的抉择,他们还是能坚持到底。
反观她自己,脑子里永远乱得像一盆浆糊,老是被一时的情绪牵着走,搞得一团糟。拖了又拖,什么事解决不了。
忽然想起在漫画上读到一句话:“在某个年纪,大家都活得很笨拙。”可是不管在哪个年纪,不管何时何地,左顾右盼总是只看到她自己一个人在笨拙,别人可都清醒得很。
她这副德性,哪里分得清楚谁是“空气”,谁是“相簿”?说得实在点,她根本配不上他们两个!
第二天,她去看另一个被她折磨的人。应门时他一见到她,直觉地冒出一句:“怎么,今天轮到我吗?”
此话一出,两个人的表情都僵了一下。
“对不起,我??呃,只是开个玩笑。”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珍敏笑着安慰他。
她知道他受到很大的压力,也许他母亲又出了什么纰漏,也许工作不顺,难免控制力差了些。她也知道自己必须早点调适心情接受这种状况。然而明明知道,心中仍不能不为此难受。
她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到底该怎么解决?
这时她注意到他脸上有伤痕,好像是指甲抓出来的。“你的脸怎么了?”
他耸肩:“唉,没什么啦。跟公司女同事吵架,很白烂。”
“公司同事居然抓伤你的脸?太过份了!”珍敏瞪大了眼:“为什么?她??纠缠你吗?”
他一脸兴趣地看着她:“原来在你心目中我行情这么好啊?既然知道,怎么还有心情跟别人在一起?”
“其光!”
“好啦好啦。”他叹了口气:“反正那女人最近刚刚跟男朋友分手,特别敏感。她听到我们的事,就气冲冲跑来问我那么烂的女朋友为什么不甩掉。有句话不是叫什么,义愤填??应??”
“义愤填膺。”
“对啦,反正她就是想伸张正义,一直叫我不要原谅劈腿的人跟第三者。我跟她解释半天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她就是听不懂。最后我火大了就对她说:“我可不想跟你一样,整天只会摆张弃妇脸!”然后她就一巴掌挥过来了。”
“天哪??”珍敏倒抽一口冷气,“这也说得太过份了吧?”
“本来就是,那个女人我早看她不顺眼了。整天哭哭啼啼,见人就要抱怨男人有多可恶多无情,烦都烦死了。说什么她几个晚上没睡觉帮男朋友打毛衣,结果男人不领情。莫名其妙,打毛衣就打毛衣,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自己爱自虐还要说成别人欺负她,根本就是活该!”
“好了,别气了。”她小心地安抚他,试着转移话题。“对了,伯母不在?”
“她去陪她“唯一的儿子”了。”
“啥?”
其光一面拆着她带来的晚餐,故作不在意地说:“因为某人混太凶被学校退学,他老头准备送他出国当小留学生,我妈就急着想让他在出国前享受最后的母爱,收拾包袱搬去他家住了。”
所谓的“某人”,自然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你继父肯让她去住?”
“拜托,那个东西现在在大陆逍遥,家里根本没人管,他儿子才会那么嚣张啊。”
“我还以为他们都不跟你妈来往了。”
“理论上是这样,可我老娘以前就常常跑去守在校门口等某人放学,然后塞钱给他。”他冷笑一声:“不过呢,她现在钱都被我扣住了,没办法当散财童子,我倒要看看她的宝贝儿子还要不要理她。跟你打赌,不到两天她就会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不会吧?高中生这么现实?”
“拜托,那个人超级现实。他还在念国小的时候,过年客人给他红包,他居然当着人家的面把钱抽出来数,还嫌“只有一千块”!”
“靠!这小孩太夸张了吧?”
其光回头盯着她:“你说什么?”
珍敏莫名其妙:“我说你老弟很夸张啊。”
“你开头不用加个“靠”吧?你是女生耶。”
“????有那么严重吗?”
“你以前讲话不会这么粗鲁啊,到底是跟谁学的??”话没说完他就闭上了嘴,珍敏也无话可说。
当然是跟某个人学的,这还要问吗?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珍敏连忙转移话题:“反正,等你妈在你弟那里碰钉子以后,她大概就会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孝顺了。”
其光苦笑:“我可不敢奢望。”
珍敏的心情沈重到极点。其光真的是天天生活在烦恼中,而她到底能为他做什么呢?
其光倒是自动替她回答了:“趁着她还没回来,乾脆我明晚翘个课,我们出去玩通霄吧?等她回来就没办法了。”
“这个??”珍敏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明天有约耶。”
其光当然不会笨到问她“跟谁约?”,气氛顿时又冷了下来。
明天吴浩跟高昌华要帮赵彩婷过生日,吴浩约她参加。她勉强答应,其实心里不太想去。
眼前她和吴浩的关系还是混沌未明,实在不适合再跟他姐姐还有未来姐夫扯在一起。别的不说,那两个人会用什么眼光看她?虽然吴浩保证他们两个绝对不会为难她,她可不这么肯定。
再看到其光失望的表情,一时冲动便开口:“我看我把明天的约取消好了,你先想想看要去哪里。”
其光自然是喜出望外,珍敏也感染到了他的喜悦。然而等走出其光家门,她的好心情就消失了。
都已经跟吴浩约好了,现在临时要取消,哪里讲得出口啊!她真是白痴!
在脑中想了各种藉口:装病,家里有事,室友邀约不好意思拒绝等等??然而想了又想,全都是些铁定穿帮的理由。
更何况现在她和吴浩间的信任关系已经很脆弱了,要是再骗他,事情铁定会不可收拾。她还嫌自己信用不够差吗?
左思右想,决定硬着头皮去向吴浩自首。至于会有什么后果,她连想都不敢想。
来到吴浩住处楼下,正好看见赵彩婷走出来。珍敏心中叫苦: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遇到她!
自从和吴浩第一次分手后,她就没再见过赵彩婷了,根本不敢想像她对自己这个伤害她弟弟感情的人会有什么看法。
赵四小姐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你找吴浩吗?他不在,他们社团今天有晚会。”
“哦。”珍敏笑得很僵硬。
赵彩婷微微挑眉:“你干嘛这么紧张?怕我吃了你吗?不好意思,我只爱男同,对女同没有兴趣。”
“不是啦!”珍敏很想吐血:“只是??”
“只是你对不起赵吴浩,觉得我可能会宰了你替他出气是吧?”
珍敏尴尬一笑:“差不多啦。我现在是公认的劈腿女,就算被你不是吴浩的姐姐,难免也会讨厌我。”
赵彩婷轻哼一声,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黄汉则是怎么对付我的吗?”
“他好像盗用你的帐号?”珍敏小心地问。
“不止。他居然去我们所里发黑函,到处跟人家说我是男人杀手,专门玩弄别人的感情,连我们所长都惊动了!”
“靠!”珍敏惊呼:“那你现在怎么办?”
“没什么啊,他现在忙着应付一群莫名其妙的爱慕者,没空再来缠我了。”
珍敏大叫:“你真的把他的名字贴到同志网站?”
“没有啦!是我几个朋友拔刀相助。黄汉则那德性根本不符合他们的标准!不过咧,”脸上再度出现期待的表情:“搞不好真的可以促成一段禁忌的恋情哦!”
珍敏觉得眼冒金星。这女人还真是无时不牢记自己的兴趣哩!
赵彩婷发完花癫,把话题拉了回来:“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人要把别人抹黑成坏人是很简单的事,要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也是很简单的事,因为有太多人老喜欢对自己不懂的事大放厥词。我跟你又不熟,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能问我弟弟。今天我弟弟不认为你有错,我自然也认为你没错。别人的闲言闲语,跟我一概没有关系。”
珍敏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十分感动,却又惭愧无地。一咬牙:“老实说,我明天不能帮你庆生了,因为??”
赵彩婷抬手阻止她:“我一点也不介意,OK?至于你跟我老弟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好了,我要走了,掰。”
珍敏心中思潮翻涌,一时冲动追了上去,对她说:“我也要告诉你,不管黄汉则怎么说你,我一点也不认为你是坏人。”忍不住又补上一句:“不过,要是你跑去偷拍男同志亲热的照片,你就真的是坏人了。”
赵彩婷乾笑两声,转身走了。
珍敏百感交集,吴浩一定在姐姐和室友面前说了她不少好话吧?她真的是配不上这么好的人??
在吴浩家里等到十一点,他终于回来了。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告诉他,明天不能跟他出去。
吴浩没有问原因。“哦。”
她几乎不敢看他的脸:“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一定会。”
他张嘴似乎想说话,却又吞了回去。
珍敏最不爱看他这样:“你想说什么就说啊!”
“我想说的话,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
“重要的不在于补偿,这种事要怎么补?你今天多陪某人一分钟,明天马上补我一分钟以示公平,这样像话吗?重要的是,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地面对你的内心?你为了他放我鸽子,这代表什么?然后你又跑来跟我道歉,这又代表什么?”
珍敏冲口而出:“代表我不想对你说谎啊!”
“嗯,很好,你很诚实。然后呢?”
“????”
他叹了口气:“总之,你明天不去就算了,但是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不难想像,第二天晚上珍敏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跟其光会合的。但是看到其光情绪高昂,好久没看他这么开心,她还是庆幸自己今晚来对了。
他们去大安公园听演唱会,上台的是其光很喜欢的乐团,所以他的心情更是HIGH到极点。
珍敏想到以他的年纪,本来就该像这样尽情享受青春的滋味;但他却必须天天为生计和家人苦恼,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演唱会结束后,他们在公园里散步。夜色很美,其光的心情仍然很好,笑话一个接一个说个不停,还把珍敏抱起来转圈。气氛虽然愉快,珍敏却觉得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
“好了好了,你冷静一点。”她拍拍他肩膀:“来谈点正事。我最近认识一个医生,我想可以帮你问问,有什么办法帮伯母戒酒。”
其光露出扫兴的表情,搂着她肩头:“那个不急,改天再讲啦。”
“唉,先把正事解决了,要玩还有时间啊。我说真的,你总不能再继续让你妈吃安眠药吧?万一身体弄坏了,你反而更辛苦。赶快帮伯母治好,你以后才有自由。”
其光注视着她,忽然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倾身在她耳边低声说:“说到自由,不如我们私奔吧?”
珍敏跳了起来:“你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你不觉得今天晚上很适合私奔吗?我们两个跳上车,跑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切重新开始??”
“其光!不要闹了!”珍敏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你怎么可能这时候一走了之?你妈妈怎么办?还有你的工作呢?”
他耸肩:“妈妈就留给某人啊,反正他是我妈“唯一的儿子”嘛。工作有什么大不了,到哪里都可以找。”
“那我呢?我还有两年才毕业,你有没有替我想过?”
“你不是常常说,学历并不重要吗?既然这样,台大法律的毕业证书应该没有那么了不起吧?”
珍敏一时哑口,没想到他居然出这招!
“那我的家人呢?你之前还说要让我爸妈认同,现在居然叫我丢下他们?你也太夸张了吧!”
其光摇头:“你爸妈不可能会接受我的。本来还有可能,现在旁边卡着一个台大农经高材生,哪个作父母的人会选我当女婿?”
“你干嘛这么没自信啊?这样逃避一点也不像你!”
“是你自己变胆小吧?要是以前,你一定会二话不说跟我走的。”
“以前是以前啊!”
其光的脸沈了下来:“你是舍不得你爸妈,还是舍不得赵吴浩?”
“我??”珍敏舌头打了个结,随即鼓起勇气回答:“我答应过要给他一个答案,现在怎么可以偷偷跑掉?”
其光的表情变得更凝重:“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你不是取消跟他的约会来陪我吗?这不就是你的答案?”
珍敏冲口说出:“不是!”心中大骂自己笨蛋,吴浩早就问过她“为了其光放他鸽子代表什么”,她居然没想到会引起误会?
“不是?”其光难以置信地瞪着她:“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心情不好,放着你一个人太可怜了啊!”
此话一出,其光的表情顿时冻结,“可怜?只是这样?”
珍敏也被自己的回答吓到,觉得背后一阵寒冷。
难道她只是在同情其光吗?难道真的像吴浩说的,她是用比可怜来选男人?
不,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
“方珍敏,你给我说清楚,可怜是什么意思?”
眼看他的怒气已经到达顶点,珍敏根本应付不了。忽然假山后面传来女性的抱怨声:“你们干嘛一直拉我啦,我还没听过瘾欸!”
珍敏倒抽一口冷气,一来没想到居然有人偷听,二来那是赵彩婷的声音。
其光怒不可遏,快步绕到假山后面,只见两个男生正和一个女孩拉拉扯扯。珍敏不用看也知道,这三个人正是赵吴浩和他的天才老姐,还有苦命的护花使者高昌华。
“珍敏,对不起,我们一直想阻止她??”吴浩的表情只能用“生不如死”形容,高昌华也差不多。
其光咬牙切齿:“赵吴浩,你居然跟踪我们?”
吴浩还没开口,赵彩婷已经发难了:“什么跟踪,公园又不是你家的,你可以来别人就不行啊?本来还以为是两个男生在卿卿我我,结果居然又是方珍敏!拜托你头发留长一点好不好?”
“我我我??”珍敏的脑袋彻底当机了。因为心情太苦闷才把头发剃掉,没想这样也会引起惨剧?
“什么话!”其光气疯了:“原来你们念台大的,就只会专门搞跟踪和偷听吗?要不要脸啊!”
“先生,你讲话很酸哦。满口台大台大,是怎样,台大欠你吗?看你这德性就是一副每个人都欠你的死相,方珍敏是白痴才会可怜你,换了我啊,你死在路边我都懒得甩你!”
“赵彩婷我求你闭嘴好不好?”吴浩快疯了。
其光咬牙切齿:“你再说一次!”
“说就说,谁怕谁?”赵彩婷冷冷地说:“我刚刚听得都快吐出来了。你自己考不上大学,就要方珍敏跟着毕不了业;自己家庭不美满,就要拉人家一起丢掉父母,我看不要脸的人是你吧!你这算什么爱?根本就只是想拖人下水陪你死嘛!”
“你懂个屁啊!死三八!”
高昌华伸手将赵彩婷往后拉,自己挡在其光面前,沈声说:“先生,麻烦你对女孩子讲话客气点。”
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怒意,但其光一点也不怕:“这种烂货凭什么要我对她客气?死三八就是死三八!”
珍敏清楚地看见高昌华拳头握紧,不禁紧张得全身发颤。高昌华并没有立刻挥拳,而是冷冷地说:“我看你是被她说中了,恼羞成怒吧?”
“你有种再说一次!”
下一秒钟,珍敏和吴浩不约而同地冲上前,硬是把马上就要开打的两人隔开。
“其光,好了啦,不要在这里吵架!”
“阿华,阿华,冷静点!这样打起来有什么意义?”
要把两个怒目相对咬牙切齿的男人分开,感觉真的很像用肉身挡推土机。两人都是卯足全力死命阻挡,都快要背贴背了。
珍敏忽然有种非常荒谬的感觉,一般来说应该是其光和吴浩开打,她努力劝阻,为什么会变成其光和路人甲对干,她和吴浩劝架?
然而现在可不是失笑的时候。她紧紧抓着其光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喊着:“其光,是我不好,我用词不当,不该随便说你可怜,拜托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其光双眼赤红,看看她,看看吴浩,再看看剩下两人,一挥手挣脱她,转身走开了。
珍敏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完全不知该怎么办。照理应该去追他,但是,当着吴浩和他姐姐和好友面前?
不由自主地往吴浩望去,只见他仍拦着狂怒的高昌华免得他冲上去,眼中写满了疲惫和无奈。
“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不要再看我了。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珍敏一咬牙,朝他们三人颔首,快步追在其光身后跟了过去。
其光知道她跟过来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快步前进,她也只能默默跟着。望着他冷硬的背影,她明白了一件事。
要其光忍受这种情况,真的太为难他了。他已经遭遇过抛妻弃子的父亲,护短酗酒的母亲,仗势欺人的继父和弟弟,还有一群翻脸跟翻书一样的“麻吉”,再加上恐怖爱慕者张蕙茗,现在居然还得跟别人共用女朋友!虽然他已经尽力想要心平气和地接受现实,但他绝对办不到的。
到了停车的地方,他发动机车,却没有把安全帽递给她,而是说出一句:“把我家钥匙还我。”
珍敏默默地掏出钥匙交给他,他把钥匙塞进口袋就迳自骑走。看来他真的气坏了。
珍敏孤零零地站在冷风中,觉得心口空荡荡地,说不出的彷徨和不安。
换了几班车来到其光家楼下,看不到他的机车,楼上灯没有开,按电铃当然更不会有人应。珍敏忽然生出个不祥的念头:他会不会从此再也不回来了?
等了几个钟头,还是等不到他人影,眼看宿舍关门时间要到了,只好打道回府。
回到寝室,吴浩的电话来了。一听到他的声音,珍敏立刻觉得眼睛和胸口都在发热,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酸楚。
“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没想到会遇到你们,然后我老姐又在那里发疯,搞得一团糟??”
珍敏疲倦地说:“我说过了,你完全不用跟我道歉。我也知道你姐这阵子心情不好,只能说是运气太差。”
“??你还好吧?”
“我不知道。”
“我只想说一件事。当你拒绝跟他私奔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他苦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乱想的。只是看到你头脑清醒,觉得很安慰。”
“我不是清醒,只是没胆。就像他说的。”
“这不是有胆没胆的问题。当一个人觉得全世界都在压迫他的时候,他自然会想要逃得远远地;你没有这种心境,当然走不掉。只能说他问得不是时候。”
珍敏决定换个话题:“老实说,当我看到你姐从假山后面冒出来的时候,心里真的很害怕。本来以为她的个性,她八成会说“你们乾脆把这个花心女丢掉,两个男生凑一对算了”。要是这话真说出来,其光非杀人不可。”
吴浩老实承认:“说真的我也很怕。不过很奇怪,自从事情发生以来,她一次也没说过类似的话。我想,她终究还是记得自己身为姐姐的立场。”
“我好感动。”
“我也是。”
沈默了几秒,他又说:“游朱倩前几天发MSN给我。”
朱倩已经休学,珍敏很久没再见过她了。“她说什么?”
“她有个很有趣的理论,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过?”
“你是指“二手货”?”
“没错,真的很夸张。重点是,我问她说以她的说法,如果我跟你分手去跟她在一起,我不是也成了二手货了吗?结果她回答:“只要我认为你不是就行了。””
“真感人。”
“是啊。然后我就说:“我也不认为珍敏是二手货。”结果她立刻就下线了。”
“谢谢。”珍敏苦笑着。每次都这样,心中虽然充满甜蜜,却遮不住淡淡的酸楚。这种感觉想必会跟着她一辈子吧?
也许是今晚的惨剧终于把她打醒,也许是他这番话给了她力量,她忽然觉得脑筋前所未有地清醒。最后期限已经到来,非做个抉择不可,再拖下去只会造成全然的破灭。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很难,真的很难,但是她必须要这么做。
“吴浩。”
“什么事?”他很平静,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然而珍敏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我想拜托你,从明天开始,整整一个月不要跟我联络,MSN跟手机通通不要打,更不能见面。”
“啥?”
“我会发简讯给其光,拜托他同样的事。接下来一个月,我们各自生活,不要有任何牵扯。我们三个都该冷静一阵子,这样比较好。别的不说,期末考也快到了,是该定下心来念书了。”
一阵沈默后,吴浩叹了口气:“珍敏,如果你真的放不下谢其光,真的不忍心离开他,你就直接跟我说,我受得了,不需要这样。”
“我是说真的,我觉得我们应该让脑筋沈淀一下,至少我很需要。”她深吸一口气:“等一个月期满,我就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就像杨黛民说的,必须先让头脑清楚,才有办法继续往下走。至于一个月后到底能不能找到答案,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苦笑:“你想了这么久都没有答案,一个月不见面就有用吗?男女朋友一个月不联络,差不多就等于分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一个月可能会发生很多事。”
“我知道。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一个月后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挽着谢其光的手来吗?”
“吴浩??”
“不是我多疑,你这招根本行不通。就算我遵守约定,谢其光呢?要是他打电话给你,你忍心挂掉吗?要是他去宿舍找你,你能当没看见吗?换了我是谢其光,一定也会这样想的。”
珍敏咬紧牙关:“那我把手机停掉,然后搬回家住,天天通车上学。”
“????你??何必呢?”
她深吸一口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这次我真的很想彻底做个解决,请你相信我好吗?”
又是很长的一阵沈默,然后他说:“好吧。你继续住宿舍,手机也不用停掉,我信你就是了。”
他语气中的苦涩,她不可能没听出来。苦笑一声:“你又在“假装信任”了,是不是?”
“不对,是“选择信任”。”
“有什么差别?”
“最近又听到一句经典台词:“有些事情你之所以相信它,并不是因为它是真的,而是因为它值得相信。”我想大概真的是这样吧。明明每个人都有可能伤害你,每天都有可能发生不幸,但你还是要相信人性本善,明天会更好,日子才过得下去。”
“????”
他笑了笑:“就像现在,我明知你还是有可能骗我,一个月后搞不好会更糟,但是既然你说要解决,我就相信你。因为是我自己选择要相信的,就算真的被骗也无话可说。”
“谢谢。”她也没别的话可说了。
吴浩轻声说:“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上次当着他的面说你爱我,那种状况下我实在高兴不起来。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现在的状况也不太适合,你不觉得吗?”
才刚跟其光约会又大吵一架,现在如果说爱他,岂不是显得很廉价?
吴浩一呆,随即苦笑:“说的也是。好吧,一个月后再见了。”
前几天真的很难捱。她几乎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一下子想去总区找吴浩,一下又开始担心其光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她的简讯。
就像吴浩说的,一个月可能会发生很多事。那么,他们会不会在这一个月中认识别的女孩?一个月后,他们是不是就不需要她的答案了?
每次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脑袋快要炸开,坐立难安。
有几次想打电话告诉他们她改变主意了,一个月的约定取消,这时脑中就会浮现被人围堵的记忆。
那时,两个被她搞得七荤八素的男生义不容辞地跑来救她。他们本来可以加入那群人一起围剿她的,但是他们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放下了自尊和怒气,跟情敌并肩合作去救援一个伤害他们的女人。
要做这种事不知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但他们做到了。现在她必须回报他们,不能再纵容自己的软弱。
咬牙忍耐几天之后,情况渐渐不一样了。她赫然发现,不用再整天为两个男生烦恼,竟然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开始有余力注意自己的课业,上课终于可以专心听讲;作息越来越正常,原本绷得紧紧的全身肌肉逐渐松弛,最重要的是,她不再做恶梦了。
此外她也注意到天气越来越晴朗,同学们看她的眼神也逐渐和缓。有一天她在走廊碰到安琪和陈霖,她们两个望着她张了张口,似乎想打招呼,终究还是没出声。虽然如此她已经很开心了。
她明白了一件事:之前她放太多心思在感情上,反而让感情越来越混乱。连自己都打理不好,哪有办法跟另一个人心灵相通?
期末考开始了,她每天在图书馆读到昏天黑地,回到宿舍又继续焚膏继晷,拼了老命只求不要被当掉。
所以当一个陌生的大三学姐来宿舍找她时,她完全没有警觉会从她口中听到多么严重的话。
“我是游朱倩的室友。”
“哦。”她的脑袋里还在背学说,完全没转过来。
“朱倩休学了,你知道吧?”
珍敏终于稍微清醒了些:“学姐,如果你是想为这件事怪我的话,你真的找错人了。从头到尾我就没有意思要告朱倩,也没有逼她休学,那是她的决定,不该算在我头上。”
对方摇头:“我不是要怪你,朱倩的确做出不该做的事,受处罚也是应该的。只是朱倩付出代价,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却可以逍遥法外,这点我实在看不下去。”
“什么幕后主使者?”
学姐嘴里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赵吴浩。”
“什么??”
“当初朱倩喜欢上他,一直去找他,赵吴浩明明对她没意思,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跟她出去;等他追到你,却又不跟朱倩说清楚,还哄她说什么可以继续当朋友,弄得朱倩根本没办法死心。他常常跟朱倩抱怨你,说你满脑子都在想另外一个男生都不尊重他,朱倩就更同情他了。她动不动在寝室里骂你,我们都劝她不要被男人三言两语骗了,她就是不听。”
珍敏全身发冷,默不作声地听着。
“后来你跟他分手,我们都以为这下朱倩总算修成正果了,谁知道他又跟你纠缠不清,朱倩都快气疯了。但是他还是继续哄骗朱倩,说他只是想给你跟第三者一个教训,还说需要她帮忙。朱倩就傻傻地撩下去了。”
“撩下去?什么意思?”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是,朱倩贴那篇文章和照片都是他唆使的。”
“????”
“朱倩以为她在帮赵吴浩出气,其实他只是想让你惹上麻烦,他才好英雄救美。刚开始提议去法学院堵你的文章,也是他用分身发的。然后他再去救你,让你感动得痛哭流涕。”
“你胡说!”珍敏从齿缝中出声。
学姐冷笑一声:“也难怪你不相信,我们跟朱倩说了半天,她一样不相信。那个赵吴浩脑筋太好,心机又太深,你们两个傻丫头根本玩不过他。”
“你有什么证据?”珍敏激动地说:“你凭什么说是吴浩主使的?”
“事情发生后我们几个室友逼问朱倩,她亲口说的。”
珍敏不屑地说:“游朱倩说的?你以为我会相信她说的话?”
“你不信也罢。不过在事情爆发前两天,我还看到姓赵的送她回宿舍,这可不是假的。”
“那朱倩为什么不把吴浩抖出来?”
“就算她说了,有人会相信吗?”
珍敏咬牙:“强辞夺理!”
她耸肩:“算了,我早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只是觉得至少要告诉你他的为人而已。他已经毁了朱倩,如果你也想把人生毁在一个卑鄙小人手上,那也是你的自由。”
珍敏呆呆地回到寝室,觉得自己的脑袋裂成八块。
真的吗?吴浩真的是那种人?利用朱倩的感情,还刻意陷害她,让她被人包围?
不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吴浩真的故意设计她来英雄救美,他自己来就好了,何必把其光一起叫来?如果那天他一个人来,她可能早就投入他怀抱,也不用再扯到现在了。
但是,她真的可以百分之百相信不是吴浩做的吗?
她无法确定吴浩是不是真的私下跟朱倩来往,因为她亲眼看过他跟她出去。
还有,那次在大安公园,吴浩真的没有跟踪她和其光吗?
她到底了解吴浩多少?
怀疑一旦开了头,就像土石流一样一路冲到底,完全停不下来。除了怀疑,还有深深的惭愧。
搞什么啊,方珍敏,你认识赵吴浩多久了?居然因为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就开始怀疑他?别的不说,她可是游朱倩的室友欸!那副架势摆明是来帮游朱倩报仇的,怎么能相信她?
之前被蕙茗唬得团团转还不够吗?还想再来一次?
她苦笑出声。果然是负人者恒疑人负啊!自己撒了一堆谎,就会自然而然地怀疑别人也会这样待她。好悲哀。
她一夜无眠,在床上辗转反侧,然后再顶着死白的脸和熊猫眼去考试。
也许是考试转移了注意力,考完后她终于平静了些,振作精神去重庆南路书店街买书。
她藉着浏览一个又一个的书架,想忘记自己的愁闷。忽然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缓缓地流进了心底。
那是在她刚考上大学那年的暑假,蕙茗拉她出来庆祝,她们去吃FRIDAYS,然后一家一家地逛书店,还在69元书店买了几本便宜的小说。考上大学加上好友相伴,那天她过得相当愉快。
几个月前,光是听到蕙茗的名字就会让她痛苦不堪,现在她居然可以平静地回忆这段往事。心中有些淡淡的惆怅,却已经没那么难受了,甚至还让她的苦恼稍微减轻了些。
那真的是很美好的回忆。
撇开结果不谈,跟蕙茗在一起的日子其实是相当快乐的。也许蕙茗是虚情假意,但是她感受到的快乐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不管蕙茗心里怎么想都不会改变。
现在她终于可以很肯定地说,她已经完全不恨蕙茗了。当初她认定蕙茗是个自私卑鄙的小人,现在发现自己其实跟她半斤八两,因此她觉得没有必要也没有权利再责备蕙茗。
话又说回来,正因如此她更应该振作,免得变成跟蕙茗一样烂。
真有趣,即便已经彻底决裂,蕙茗还是可以开导她,虽然是反面的开导。
这样看来,蕙茗的确是她真正的朋友。因为她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都是真的。
人生总是千疮百孔,一不小心就会留下伤痕。但是一旦事过境迁,可以笑着回忆这些事的时候,伤痕就会变成证明自己活过的证据。
想通了这点,心情忽然轻松不少,她终于可以理性地面对眼前的困扰。
首先,虽然她无法证明吴浩的清白,但是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朱倩室友的指控。况且又是那么不可靠的消息来源,绝对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只是,要完全释怀还是有点难。
想到这里,心中的惭愧更加强烈。她连一点小疑虑都克服不了,其光跟吴浩却忍下了她的连篇谎话,这是多大的折磨啊!她居然还有脸怀疑别人?欠揍啊!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
脑中浮现一句以前听过的话:“只要你亲口对我说不是你做的,我就一定要相信。”
这是其光的选择,无视证据,不管逻辑,永远相信自己最亲近的人。
虽然不容易,她还是决定效法他,跟吴浩好好谈谈,并且相信他的一切答覆。
问题来了,一个月还没满,她不能打电话给吴浩。但是这事要是不解决,期满后她要如何做出正确决定?
她又陷入了两难:打?不打?这个问题天天塞在她脑子里,搞得她头昏脑胀。
这种状况,在某个下午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是吴浩的电话。看到萤幕上他的名字,她开始犹豫该不该接,毕竟期限还没到。
但是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又想到吴浩从来不会随便毁约,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觉,她终于按了接听键。
收讯很差,只听到一堆杂讯和吴浩断断续续的声音。
“珍敏??〈杂讯〉”声音很微弱,让她不太舒服。
“吴浩?什么事?你大声一点,我听不清楚。”
“??〈杂讯〉○○医院急诊室??〈杂讯〉??”
“你去医院干嘛?发生什么事了?”珍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大声一点!”
吴浩卯足全力在话筒的另一边大叫:“??〈杂讯〉摔车了!”
“什么?”珍敏大惊失色:“你摔车?”
“不??〈杂讯〉啊!”电话断了。
珍敏觉得全身发冷:他出车祸了?不会吧?
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要是我明天出车祸撞得半身不遂,你就会选我了对不对?”
也许他想让自己比其光可怜,所以伤害自己?
也许他知道她正在怀疑他,所以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顾不得明天还有一科考试,她飞也似地冲向医院。一路上脑中只有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拜托不要做这种蠢事!
“护士小姐请问一下,有没有一个车祸伤患叫赵吴浩的?”来到急诊室,她已经一丝理智都不剩了。
柜枱后的护士查了一下:“没有啊,没这个人。”
珍敏急得跳脚:“怎么会没有?他叫我来这里的!麻烦你再查一下,哲学的哲,鸟鸣的鸣。”
“查过了,就是没有,说不定不是这家医院,你要不要再问清楚?”
珍敏没了主意,决定先找到赵彩婷或高昌华再说。正要冲出急诊室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珍敏?”
一回头,只见“车祸伤患”正盯着她,身上几乎是毫发无伤,只是脸上有点瘀青。“你要去哪里啊?”
珍敏一怔,随即卯足全力狠狠推了他一把,害他差点撞墙:“你神经病啊!既然没事干嘛要跟我说你出车祸,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白痴啊你!”忽然觉得脸上一片湿冷,这才发现眼泪早就流了满脸。
吴浩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哪有说我出车祸?摔车的是谢其光啦!”
“什么?”珍敏还来不及放松的神经立刻又紧绷起来。“怎么回事?”
“他喝醉了,车骑太快,跟转弯车擦撞滑倒,整个人在路上滚了三四圈,还好没给车压到。不过他的车废了。”
珍敏紧抓着他的手臂,抓得他几乎淤血:“他现在怎么样?”
“刚刚推去照脑断层了,医生正在找病床。”
珍敏全身一软,几乎要倒下去。这天的惊吓实在太多,她的精神吃不消。
吴浩扶她到旁边座位上休息,看她眼泪仍是流个不停,柔声安慰:“你先冷静点,上救护车的时候他还是清醒的,应该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无力地摇头。接到他电话的感觉,就像脚下地面忽然崩裂,整个人笔直掉下无底洞。那样的惊恐不是一时三刻就可以消失的,更别提其光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正在读书,他忽然打电话来要我出去陪他喝酒。听他声音已经醉了,我说哪有人大白天喝酒,他就笑我没胆,怕他烙人打我。我本来想挂电话的,偏偏这时候我英明的老姐又跑来放一些奇怪的片子,还放得好大声,我只好出去避难。谁晓得他真的在喝酒,喝了整整一瓶,还建议我去飙车,飙赢的人就可以娶你。我拉不住他,还被他挥了一拳,连手机都摔坏了。结果我只好骑车追在他后面,眼巴巴看着他摔车。本来还以为他死了咧!”
珍敏长叹一声,场面真是乱啊!
换吴浩问话了。“请教一下,你怎么会以为是我?”
“你讲话声音那么模糊,我怎么会知道?”
“我手机坏了啊,然后又没电。这里的公共电话全都是用IC卡,我去哪里生IC卡?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要是真的出车祸还会有力气打电话给你吗?想一想就知道了嘛。”
珍敏狠狠地瞪他:“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来跟我交代遗言?讲什么风凉话!”
吴浩好像很想笑,碍于场合硬是忍了下来。
本来想设法通知其光的母亲,但家里电话还是没人接,珍敏又不知道其光继父家的电话,只好硬着头皮打去找杨美琴。
不出所料,杨美琴没给她好脸色。“你跟我讲干嘛?既然你才是他真正爱的人,你去照顾就好了啊。”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伯母手机号码??”然而她已经挂断了。
这时一个护士过来通知,其光已经推进病房,两人连忙跟了上去。
其光全身绷带,腿上打了石膏,清俊的脸肿成二倍,还有一大块惨不忍睹的淤青,至少神智是清醒的。珍敏看到他这副模样,本已收兵的眼泪又是掉个不停。
其光反过来安慰她:“你不要哭嘛,我没事不是很好?”
珍敏瞪他:“要是有事还得了?你干嘛骑车飙那么快?”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种事她应该心里有数才对吧?
吴浩看场面尴尬,找个藉口溜出去了。
珍敏和其光面面相觑,紧张感消除后,尴尬的气氛却是有增无减。经过公园里的冲突,现在她要如何面对他?
其光长长地呼了口气:“我找到我爸爸了。”
珍敏大吃一惊:“真的?”
“嗯。前阵子我心情不好,你又要搞什么一个月不见面的花招,我只好跑去喝酒,碰巧遇到以前我爸一个朋友,他给了我地址。我老头搬到台南去住了。”
“所以你去找他?”
“那当然。”其光冷笑一声:“我老子现在可落魄着咧。之前跟他私奔的那个娘娘腔早就跟别人跑了,他现在死没人要,自己一个人住,天天摆张要死不活的臭脸,真是报应。”
“你跟他吵起来?”
“也不算吵,就是我对着他破口大骂,把十几年份的三字经全骂完,他给我装耳聋。”
珍敏连忙安慰:“我想他是拉不下脸来向你道歉啦,做爸爸的人都是这样。”
“才不是,他理直气壮地很哩。我问他,后不后悔抛弃我跟妈妈,他要是说不后悔就算了,结果他居然跟我说了一句非常该死的话。”
“他说什么?”
“他说:“我不想再对自己说谎了。””
“呃??这句话你好像也说过?”
其光低垂着眼,露出凄惨的笑容:“没错。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很恐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完蛋了,我果然是这个烂人的儿子,居然跟他讲出一样的话!”
“不要这样说嘛,你是你,他是他。你只不过拒绝了一个你不爱的女孩,他却抛弃了他的家庭,严重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搞不好是你小时候听过他说这句话,直觉就用出来了。”
其光望着紧握的双拳:“我知道。可是光是这样,我居然就开始怀疑,也许我根本没资格怪他。我凭什么怪他?难道就因为他不想跟不爱的人在一起?换成是我我也不要啊。然后我又想到一些有的没的,他是很可恶没错,可是我会这么惨也不全是他造成的。别的不说,以前的麻吉跟我绝交就不能怪他。听到我爸跟男人跑掉,不但不同情我还嘲笑我的家伙哪是什么麻吉?早该绝交了。想到这里,我就忽然骂不下去了。”
珍敏笑了笑,轻碰他的手:“这样很好啊。你之所以会骂不下去,是你终于想通,已经准备好要原谅你爸了。”
“是吗??”
“你已经长大,不用再活在他的阴影里。这是好事。”
其光倒回枕上,却仍然紧抓着珍敏的手,眼中带着求恳。“你会陪我吧?对不对?”
“那当然,我不陪你谁陪你?”
他笑了笑,闭上眼睛睡了。
直到这时,珍敏原本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她看着他的睡脸,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感到胸口满溢着柔情。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她打从心底庆幸他性命无虞,更为他终于肯进一步思考与父亲的关系而高兴。她由衷地希望他能藉这机会,摆脱折磨他十几年的怨恨,从此活得更自在更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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