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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公寓位在小巷子里，一楼是家小小的贸易公司，也就是其光工作的地方，二楼以上都是住家。二楼住的是贸易公司老板一家人，至于三楼，就是其光和他母亲的家。
时间是早上七点半，珍敏躲在巷口两栋房子间的空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口，等待其光的出现。
她知道自己八成是疯了，居然连着三天跑来躲在人家楼下偷窥，显然已经一脚踏上变态狂之路。但是她就是很想看看其光住的地方，想知道他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第一天，她只看到其光的妈妈和楼下卖水果的小贩吵架，为“泼妇骂街”做下最标准的示范。第二天她胆子大了些，到一楼的公司门口张望了一下，只见里面人来人往，就是看不到其光。
由于她还得上课，不能整天埋伏在这里，连着两天都是无功而返，闷得不得了。今天她特地起了个大早，说什么也要看到其光早上出门的模样。
她很清楚，现在自己正踩在一条危险的钢索上，只要稍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万一控制得不好，可能会打扰其光的生活，影响他和另一个女孩的感情；别的不说，她此刻已经背负着背叛的嫌疑了。直到现在，她始终没告诉吴浩和其光重逢的事，更不可能让他知道她跑来偷看人家。
虽然一直在心里呐喊着“快停手，快点停手”，她就是管不住自己。内心深处，总是有一股怨气在蠢蠢欲动：为什么每次总是在她下定决心要放下过去时，就会横生枝节？为什么等到她都已经寻根缅怀过了，其光本人才出现在她眼前？难道她非得要亲眼目睹当年一时之过造成的后果，才算受够惩罚吗？
或者是??她跟其光的缘份根本还没有结束？
这时，开铁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妄想。其光和美琴并肩从门里走出，走向巷口的早餐店。两人都脚步轻快，显得神清气爽。
珍敏直到这时才看清楚那个叫美琴的女孩。她留着短短的学生头，戴着黑框眼镜，眼神略带羞涩，笑起来右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十分地清纯。她看着其光的眼神充满专注和柔情，显然用情极深。
这样的女孩，应该可以让其光幸福吧？
十几分钟后，两人又提着三四袋早餐走回来，有说有笑地走进楼梯间。当其光关门的时候，目光往珍敏的方向扫了一下，珍敏倒抽一口冷气，连忙缩进阴影里。幸好其光没看见她，迳自把关上了。
珍敏靠在墙壁上，感到全身的神经似乎都断了线。除了空虚还是空虚。
其光过得很好。他已经摆脱了讨人厌的继父和弟弟，有稳定的工作，有深爱他的女孩，原本被剥夺的，属于正常人的幸福，现在全都回来了。以往跟他如影随形的愤怒和孤独已经消失，有的只是安定和满足。他的生活里早已没有她方珍敏立足的地方，有别人可以提醒他生命的美好。
她跟其光的故事已经结束，不能再留恋了。她必须要忘记这一切，不去幻想走在其光身边的人原本该是她自己。
直到几个小时后，当她和吴浩相约吃午餐的时候，她的心情仍然很消沈。偏偏吴浩又告诉她一件让人不太愉快的事。
“你那个朱倩学妹又传简讯给我了。你可不可以劝劝她，叫她不要再来打扰我？”
要命的是，“打扰”两字微微地刺中了珍敏的神经，她没好气地回答：“别傻了，她恨我入骨，才不会甩我呢。她想追的是你，当然要你自己去拒绝。”
“我已经拒绝过几十次了，她就是不听。”他长叹一声：“为什么有人就是这么死脑筋呢？”
珍敏听不得“死脑筋”三个字，不由得怒火上涌，高声说：“真的只是她死脑筋？你确定你自己没有责任？你没有明示暗示让她以为有机会吗？别的不说，外系的学妹没事找你教功课，有脑袋的人应该都知道她别有用心吧？真对她没兴趣，一开始就不该跟她见面，既然见了面就该有心理准备才对啊！你自己挑起她的情绪在先，现在不想理她了就一走了之，还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未免想得太美了吧！”
吴浩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沈默了半晌才说：“我当初之所以会答应教她功课，是因为我向来对女生有求必应，人家找我帮忙我从来不拒绝，所以常常被发好人卡，发到我都麻痹了。我自认绝对没有给她任何暗示，如果她要误会我也没办法。”
这话合情合理，珍敏自己也觉得理亏，没再开口。她只是有些烦躁，世界上为什么老是有这么多纠缠不清的糊涂帐？只不过一时没讲清楚，接下来就闹得天翻地覆，人人身受重伤却不晓得该怪谁才好。这种事为什么就是一直发生？
吴浩看她脸色凄凉，连忙又开起玩笑来缓和气氛。
“话说回来，我可以把你刚才的反应解释成吃醋吗？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啊。如果你要去找游朱倩打架，记得要叫我去当啦啦队。”
珍敏搥他：“少臭美！谁要为你打架？”脸上虽然笑着，心里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晚上，当她正忙着翻阅刑法，想查查偷窥前男友要判几年的时候，手机响了。她随手接起，眼睛仍盯着法典：“哪位？”
接下来是几秒钟的沈默，然后是其光犹豫的声音：“珍敏？”
珍敏的心脏差点跳出胸口，她立刻坐了起来：“是我。什么事？”
她等待这一刻等多久了呢？多少日夜只盼着手机响起，怀念的声音再度传进耳膜。现在终于实现了。
其光笑了：“我只是想打打看，没想到居然通了。你没换号码？”
“没有，一直没换。”珍敏忽然紧张起来，他打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早上发现她偷看，打来兴师问罪吧？
“真的？早知道我就早点打了。”
“嗯，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你下星期六晚上有没有空？上次不是说好要聚聚吗？那天我老板要带公司同事去喝春酒，家里只有我跟美琴在，刚好可以请你跟你男朋友来吃饭。美琴要下厨，她手艺很好哦。”
珍敏只觉心中百味杂陈。她以为上次他说要一起吃饭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他真的以为她在他和美琴，还有吴浩的围绕下，还吃得下东西吗？神经也粗得过头了吧？
“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他显得兴致勃勃：“机会难得欸。我跟美琴说了，她也很期待，叫你们一定要来。”
他跟美琴说了？明明说美琴不是他女朋友，却又毫不在意地像谈论连续剧一样，把他们的过去告诉她？在这一瞬间，珍敏忽然觉得自己好恨他。为什么他可以这样轻松自若，好像过去的一切对他完全没有影响？就算他真的已经不在意了，也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好吗？他明知道她还没有办法释怀啊！
“可是，我不晓得吴浩那天有没有空。”
“哦。”其光的声音沈了下来：“他会介意，对不对？”
是“我”会介意啊！珍敏忍住大叫的冲动，为吴浩辩解着：“不是不是，他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只是他真的很忙。”
“那你问问他好不好？我们上次见面太匆促，我真的很想跟你好好聊聊。”
珍敏实在很想立刻挂掉电话，但是她却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好。”
真是可悲，经过了这么多事以后，她居然还是没办法向其光说不。
不出所料，吴浩听到她跟其光重逢，眼珠子瞪得斗大，过了快一分钟才反应过来。
“我知道这世界很小，不过这还真是夸张。给他有点吓到说。”
“我才是吓了一大跳哩。”吓到现在还没复原。
吴浩蹙着眉头看她，那种打量研究的眼光虽然让她不太舒服，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谅解。
他一定正在努力压抑心中的不悦吧。她忍不住痛骂自己白痴，直接跟其光拒绝不就好了吗？真是自找麻烦！
“你还好吧？有什么感觉？”
她耸肩，尽量轻松地说：“觉得很讽刺。”不然她还能说什么？说她心猿意马？意乱情迷？甚至疯到跑去偷窥人家跟别的女孩甜甜蜜蜜买早餐？
吴浩很识相地没再追问她的心情，转回主题：“那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去他家吃饭？”
“问你啊。”
“干嘛问我，人家主要是要请你吧？”
珍敏斩钉截铁地说：“他是要请我们两个，少一个都不行。”
吴浩说：“我是有空啊，就要看你想不想去。”
珍敏真的很想大叫：不要再问我了！你是我男朋友，你就大大方方禁止我跟前男友见面不就好了？这么客气干什么？想让我愧疚吗？
她努力保持冷静，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我说要去的话，可能会显得我很花痴，急着去见他。可是如果我不去，别人可能会以为我对他旧情难忘，不想触景伤情。”
吴浩挑眉：“别人是指谁？我吗？”
“不知道。你会吗？”只有她自己明白，所谓的“别人”正是心虚的方珍敏本人。
吴浩长叹一声：“不过是一顿饭，有必要弄得这么复杂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她耐着性子：“所以才要你决定。”
他略一思索，说：“你跟他那么久没见了，又好不容易解开误会，敍敍旧也好。如果不去的话反而怪怪的，而且我一直很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你早说嘛！”珍敏恨不得一掌朝他头上巴下去。
吴浩笑了：“对了，他现在还有染红发吗？”
“当然没有。”
“那也没在鬼混了？”
“没有，人家现在可乖着呢，白天上班晚上念夜校。放心啦，怎么看都是你条件比较好。”
“我又没在担心这个！”他抗议。
“少装了！”珍敏故作轻松地往他肩上一拍，反而震得自己掌心隐隐作痛。
在约定的晚上，珍敏坐在吴浩的机车后座，在其光家附近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绕来绕去。
“到底是哪边啊？”吴浩有点昏头了。
“前面巷子，进去左手边第二间。”
“哇，你还真清楚欸。”
珍敏脸一沈：“什么意思？”
吴浩莫名其妙：“我是说你很有方向感啊。”
珍敏心中一紧，连忙拉出笑容：“废话，我又不像你是路痴。”
总算是掩饰过去了，然而当她再度看到贸易公司的铁门时，心中的羞愧几乎将她淹没。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总有一股冲动想要大叫：“我认罪！”
晚餐地点在二楼，其光“好友”杨美琴的家里。美琴的父母都出去了，其光的母亲出去打牌还没回来，所以就剩他们四个年轻人。
由于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把话题集中在其光和珍敏的近况，对他们两人的过去绝口不提，所以聊得挺愉快，没有想像中的尴尬。美琴外表恬静，却是相当健谈，很会带动气氛，而且厨艺相当好。
第一次看到她时，珍敏认为她跟当年的自己有点像，现在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比不上美琴的贤惠能干，还有温柔。
美琴兴致勃勃地叙述她和其光相识的过程，还有他们每天快乐的相处情形，摆明着是在宣告所有权，而其光却毫无异议地任她说。珍敏忽然感到一阵恼火：合着他今天约她来是为了炫耀吗？
既然如此，她当然不能输他。当下也甜甜蜜蜜地往吴浩身上靠过去，反而把吴浩小小地吓了一跳。
这时美琴好奇地问：“请问一下，你们念那么好的学校，是什么感觉？”
“感觉啊？嗯??”吴浩思索了一下，郑重地回答：“虽然是好学校，变态还是很多。”
两个女孩都噗哧笑了出来，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显然是有人非常用力地甩上铁门。然后又听到那人重重摔倒在地上的声音，接下来就是一连串醉意蒙胧的尖声咒骂。
“干什么啦你们这些人！一点公德心都没有，老在楼梯间堆一堆东西害我跌倒，还故意把灯弄坏，存心想让我摔死对不对？告诉你们，你们那点心眼我全都知道！整栋楼的人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女人家，你们简直不是东西！全是人渣！”
就珍敏所知，楼梯间里并没有堆东西，灯也没有坏。最重要的是，那声音她听过，正是其光的母亲。
原本轻松的空气顿时凝结住，其光的脸色变得非常可怕，珍敏和吴浩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美琴轻咳一声：“出去看一下吧？”她在其光肩上轻轻一拍，其光面无表情地起身跟着她走出门外。
楼梯间里随即传来美琴轻柔的哄劝声：“好了阿姨，快起来吧。你怎么又醉成这样？不是已经答应其光要戒酒的吗？你这样我们很失望欸。”
其光的母亲袁太太〈其实早就不是了，但她坚持要别人这样称呼她〉发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少啰嗦！我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不喝酒还能干什么？两个老公一个只爱男人，另一个又太爱玩女人，就是没一个人要我！我都已经这么可怜了，连喝个酒你们都要管？不然你们要我干嘛？等死吗？谢其光你不要装了，你根本巴不得我赶快死，你就可以逍遥快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跟你那个玻璃老爹明明就是一挂的，整天只想背着我搞男人??”
珍敏已经听不下去了，伸手紧紧捂住耳朵，却还是听见其光低沈含怒的声音喝道：“你闹够了没？快点上楼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不要，我偏不上楼，我要在这里喊给全部人听！”
吴浩霍然站起：“我看我去帮忙好了。”
“喂，等一下。”珍敏拦不住他，连忙跟了出去。
只见袁太太仍在发酒疯，在珍敏记忆中她总是一身华服装腔作势，现在却披头散发，大哭大叫又奋力挣扎，其光和美琴都差点抓不住她。
吴浩上前开朗地说：“伯母好！我们是其光的朋友，今天来打扰了。伯母也上来跟我们喝茶吧？”他殷勤地伸手扶袁太太，谁知她一张口，当场吐了他一身。吐完之后，她显然是任务达成，安安份份地倒在儿子臂弯里昏睡。
珍敏和美琴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其光看来脑血管快爆掉了。
吴浩努力挤出愉快的笑容：“没关系没关系，快扶伯母上去休息吧。”
于是其光和美琴扶袁太太回家休息，吴浩跟过去借用浴室洗衣服，珍敏则拿了拖把清理楼梯间。拖完地后，她走上三楼看情况。
进了袁太太房间，只见房间主人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美琴则忙着清理满地的物品残骸，看到她进来，抬头苦笑。
“刚刚又闹了一次，到处乱摔东西，好不容易睡着了。”
珍敏看到袁太太身上仍然穿着那件脏污的外出服，便走上前去：“我来帮她换衣服吧？”
万万没想到，美琴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她面前，斩钉截铁地说：“不用，我来就好。你是客人，不好意思让你帮忙。”
她原本亲切开朗的神态已经消失无踪，嘴里说珍敏是客人，瞪视她的眼神却坚决而冷硬，活像珍敏是入侵者，而这杂乱的房间是她的领土，床上的醉鬼是她誓死悍卫的宝物。
珍敏明白了，自己的确是入侵者，一脚踩入了她的地盘。“其光前女友”的身分，对她杨美琴已经造成了莫大的威胁。
她真的好怕，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看到原本温柔可爱的女孩为了其光，在瞬间变得面目狰狞，吓得她心惊胆跳。是因为其光的关系，还是每个女人都是这样？
美琴看到她震惊的表情，微微苦笑，表情稍微缓和下来。她回头望了床上的袁太太一眼。
“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如果我让你帮忙，其光会生气的。”
珍敏强笑了一声：“辛苦你了，其光遇到你真是幸福。”
溃不成军地逃回空无一人的二楼杨家，珍敏茫然望着满桌狼藉的杯盘，觉得自己真是渺小可悲到极点。不管其光承不承认，那两个人摆明着已经是一对了，她还来这里凑什么热闹？根本是来让人家看笑话！
甩甩头试着挥去杂念，她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空碗盘，叠起来拿进厨房。
一回头，却发现其光就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她，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是你呀！”
其光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吓到了？”
“还好。”看到他的笑容，珍敏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吴浩在洗衣服，他被吐得乱七八糟，我拿了我的衣服借他。”
“哦。”珍敏手足无措，熊熊想到一句：“美琴在照顾你妈妈。”
“嗯。”不知是否灯光的问题，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
“美琴人很好，你真有福气。”
其光却吐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吴浩他好像知道我爸爸的事情？”
珍敏倒抽一口冷气。她之前还埋怨其光随便把他们的过去告诉美琴，而她自己呢？还不是把人家的秘密不值钱地全报了出来！
“那是??因为我学弟提起??哦，我学弟是廖正远，你当兵时的室友??然后??总之，是吴浩帮我拆穿蕙茗的，不然我到现在还被她骗得团团转??”她紧张得语无伦次，生怕他发火。
然而其光并没有动怒：“不要这么紧张。我的意思是你一定很喜欢他，才会跟他说这么多事吧？”
“这个??呃??”珍敏慌乱地想了想，终于找到结论：“如果不是他，我对你的误会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解开。”
“那我真该谢谢他了。”
“其实也不必啦。”她再次露出愚蠢的微笑，往门口走去；其光正好要进厨房，却恰巧挡住她。他们又同时换边，再度挡到对方的去路，两人一起笑了出来。
珍敏让到一旁：“你先进来吧。”
其光踏进了狭小的厨房，但是当珍敏打算从他身边走出去时，他却一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珍敏大吃一惊：“其光！你在干什么？”然而声音却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她试着推开他，他却抱得更紧。珍敏的脸靠在他肩头，清清楚楚地听见两人的心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我好久没有这样抱你了。”其光在她耳边低语，听起来也很像在催眠。
“别这样！要是被美琴跟吴浩看到??”
“不要再提美琴了，我说过我们只是朋友。”
“可是??”
“这几年我一次也没交过新女友，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这句话听在珍敏耳里，有如千斤巨石朝她砸下。她不再挣扎，呆呆地任他抱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像过了一世纪，其光终于松手，珍敏一脸茫然地正要走出厨房，手却又被他拉住了。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深深凝视着她，许久，终于说出一句话：“太不公平了。”然后他放开了手。
这句话对珍敏而言，又是难以承受地沈重。
仔细想想，其光一生真的没遇过几件好事。无论家庭，学业还是恋爱，每一条路都是崎岖坎坷，没一件顺心的。他等父亲回来等了十几年，没等到半点音讯；在家里被继父跟弟弟欺凌，母亲又给他惹一堆麻烦，在学校里跟老师不和，更别提他们之间的烂帐。
如果不是蕙茗从中作梗，他们现在会有多幸福？他想要共创未来的人的人，应该是她方珍敏，不是吗？
从小到大，其光的心愿没有一件实现的。
顿时有股冲动要夺门而出，但下一刻吴浩和美琴就一起回来了，其光也从厨房走出来。珍敏强忍激动，和他们一起收拾东西兼闲聊，觉得自己没当场崩溃真是奇迹。
当她看到其光和吴浩合力搬桌子，心中感到无限酸楚。
论外表，论头脑，其光都不输吴浩，但是两人的命运却是相差如此之大。吴浩在父母和姐姐的宠爱下长大，其光却是从小就忍受着一连串混乱的家庭纷争。吴浩可以在校园里悠哉游哉地骑脚踏车，等待着踏出校门展翅高飞，其光却得每天早出晚归，骑着机车为生计四处奔波，回到家还有个醉醺醺的老娘要照顾。
这世界为什么对其光这么残忍？
他说得没错，真的太不公平了。
最糟的是，他居然还在等她？
即便真相没有查明，即便还在生她的气，他还是为了她拒绝别的女孩。而她却已经??接受了吴浩??
这算什么？是上天在跟她开玩笑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等他？只不过是几年的孤寂，她居然就撑不住了。难道她真的没男人活不下去吗？
夜深了，吴浩载着珍敏回到宿舍门口，看他的表情，显然这顿饭也让他感触良多。
“老实说，一看到谢其光，就觉得我自己好命得有点罪过。”
珍敏虽然脑中乱成一团，对这话仍有些疑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吗？如果不是因为家庭环境乱七八糟，他今天应该不只是这样而已。”
这话虽然跟珍敏的想法相符，但是听到吴浩充满同情的口吻，就是让她感到莫名的不悦。
“你少在那里滥用同情心，人家过得好好地，幸福得很哩！”
“是是，我错了。”吴浩吐了吐舌，表情忽然变为郑重。“他很幸福，那你呢？”
珍敏心中一紧：“我怎样？”
“你打算怎么办呢？跟他之间。”
她脑袋快炸开了，却只能拼死压下烦燥，“没怎样啊。要是哪天路上碰到，再打个招呼就行了。”
“这样啊？”吴浩笑了，似乎松了口气：“其实，如果你们真的已经尽释前嫌的话，做做朋友也是可以啦，不用太拘束。”
珍敏勉强扯了扯嘴角。“算了吧，跟前男友做朋友只会惹人嫌而已。”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想跟其光做朋友，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远比“朋友”要复杂几百倍。
“好啦，你回去休息吧。”
正要转身走进宿舍，冷不防被他一把拉进了怀抱里。
一夜之间两次被抱住，第一次全身上下烫得像火烧，第二次却只觉得一股寒颤直往上窜。
心脏好像被两股力量同时撕扯，好痛??
吴浩紧紧搂着她，轻声说：“你之前因为没办法再见他跟他把话说清楚，所以心结一直解不开。现在见到了，误会也解开了，你可以走出来了吗？”
“????”珍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吴浩等不到她的答案，长叹了一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是不是应该把你看紧一点呢？”
珍敏心脏差点停掉，硬撑着出声抗议：“我又不是犯人！”
“我知道。可是谢其光是你最爱的人，不是吗？”
珍敏忍着心口抽痛，强硬地说：“那是以前的事，你干嘛这么在意？你不信任我吗？”
“我当然信任你。但是，当两个人之中有人开始在意第三个人的存在的时候，就是快要有麻烦的时候了。”
珍敏心想，当初看到其光的照片他还一脸不在意，现在本人出现，终于晓得要紧张了？神经可以再粗一点啊。
“那你就不要在意嘛。”
“我当然可以不在意，那你呢？你在意他吗？”
讲了半天就是要逼她表态就是了？谁怕谁啊！
她呼了口气，郑重地说：“当蕙茗的事发生以后，我就发下重誓，绝对不要像她那样为了满足自己随便伤害别人。你要是以为我会为了其光背叛你，还去跟杨美琴抢男人，那你就把我看得太扁了！”
吴浩终于露出真正的笑容：“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
“你说话可要算话。”珍敏气势汹汹地说。
虽然讲得豪气干云，送走吴浩后，她却觉得心口破了个大洞。
吴浩犯了个大错，他不该穿着其光的衣服抱她。直到现在，她的身心仍在回味着其光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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