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孩子从身边追逐打闹着跑过，男孩在前面跑着，手中举着一只金花纸的风车，看上去年纪小一些的女孩在后面追，脚下一滑，趴在青石板路上皱着眉头似是要哭起来。林晚婧几步走过去，将女孩扶起来拢在怀里，从提包里拿出手绢帮她擦着棉袄上的污渍。港口仓库外的青石路总是湿漉漉的，隐约闻得见腥咸的海水味道，或许是因为仓库里不停的有货物进出，这条路面从来没干透过。
或许是发现女孩没有跟上来，小男孩回到了她们身边，垂下眼无辜的搓着衣角。女孩见他回来了，瘪瘪嘴，出乎意料的哇哇大哭起来，那表情令林晚婧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似乎自己哭之前也总喜欢瘪嘴。
“对不起嘛，还给你好不好？别哭啦……”见女孩哭了，男孩慌张的把风车塞回女孩手边。
风车回到手中，女孩于是不再大声哭闹，眼里含着泪光，嘤嘤抽泣。
“为什么抢她的风车？”林晚婧边轻拍女孩的背安慰她，边问男孩道。
“我……我找她去看金鱼，可是她不去……”男孩低着头解释，“昨天我不小心弄丢了她送我的手绢，她生气了，我想带她去看金鱼，觉得她会开心一点。”
女孩的抽泣已差不多平息了，抬着肉嘟嘟的小手抹脸上的泪水，可是脏脏的小手却把脸庞抹了一片片污渍。林晚婧哭笑不得，看着手足无措的男孩，忽然间却有了办法，她拉起男孩的小手，将手绢塞进他的手中，然后握着那只手轻轻摸去女孩的眼泪，如此几次，男孩已经很熟练了，女孩渐渐破涕为笑，男孩也傻傻的笑了起来。
看着言归于好的两个小不点手牵手渐行渐远，林晚婧的面容中透出几分感慨——依稀记得年幼时，家里养了一条名叫“将军”的大狗，从她有记忆起，她便在“将军”身边摸爬滚打，说她是“狗背上长大的”一点都不夸张。八岁那年，“将军”寿终正寝，她一觉醒来见不到狗的影子，着急的四处寻找，妈妈告诉她，“将军”死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没有哭闹，只是拿着“将军”最喜欢的老牛皮花球在家门口坐着，坐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李凌瑞跟着家人前来赴宴。
“你怎么了？”李凌瑞问她。
“妈妈说，‘将军’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在等它回来，可是我等了它一天……”林晚婧这样说着，稚嫩的声音从清晰渐渐变成哽咽，最后成了哭泣。
李凌瑞立刻明白了话中意思，他默默的拿出口袋里的小手绢帮她擦眼泪，既没有安慰她，也没有解释“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在他们那个年纪，要理解“死亡”的含义确实是太沉重了。
现在想来，虽然年纪差的不是很远，但李凌瑞比她成熟的多，年少时，他教会她不少东西，对他的依赖几乎到了“没有他不行”的地步。
林晚婧边这样想着，嘴角边泛起好看的弧度。
“知道吗，认识你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这个笑容。”沈珺懿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依旧是那种意味悠长的笑容，“你在想谁？”
“你怎么会来这里？”看见他，林晚婧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这个货舱里也有我的货，来巡视很奇怪吗？”
“恐怕不是单纯的来看看货吧？”林晚婧问的尖锐。
沈珺懿愣了片刻，转头见车夫望这边走来，于是暂停了对话。
“大小姐，货卸妥了，咱回吧？”车夫看着林晚婧道。
“你先回去吧，我会把大小姐送回去的。”沈珺懿抢先替林晚婧回了话。
“好的，那麻烦沈公子了。大小姐，我回去了。”
待车夫离开，林晚婧看向沈珺懿，问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相处吗？”沈珺懿反问。
“你觉得呢？我那样信任你，你却这样利用我，陷我于不义。”
沈珺懿叹了口气：“之前我确实利用了你，这点我道歉，但是我不觉得于你我有什么损失。咱们俩在一起是我们两个家族最好的选择。你觉得单凭你们家那点人脉，你们家的生意还能坚持多久？”
“在你偷走那份名册前，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你真的这样觉得？”沈珺懿怀疑的看着她，“你也是留洋回来的，该知道外面的世界在用怎样的速度改变。你们林家的生产模式太老，思想也太陈旧，这样的企业迟早要被时代淘汰的！而我们家是帮助你们拜托这种命运的唯一选择！”
“唯一选择？”林晚婧忽然笑出来，“是啊，如果即将被吞并的是你们沈家，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会说。”
“这不是吞并，是合作。”
“抱歉，我没办法想象跟这样不仁不义的伙伴合作会招致多么可怕的后果。”林晚婧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上帝关上一扇门，也会打开一扇窗，我就不相信我们林家除了依靠旁人再无活路。”
谈话一时间陷入僵局，沈珺懿低头沉吟片刻，终于又开口道：
“无论你怎样看待我所做的事，我都无话可说，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我的初衷是好的。还有……”他犹豫片刻，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继续道，“我绝对不会跟自己不喜欢的人谈婚论嫁，也许我对你的感觉还称不上‘爱’，但至少是喜欢。你真的不能试着跟我在一起吗？”
“谢谢你的‘喜欢’，”林晚婧见他放低了姿态，自己便也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但是真的很抱歉，我没办法跟威胁我的家族的人举案齐眉谈笑风生。”
“是吗？”沈珺懿这样问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明原因的笑意，“你以为你与李凌瑞青梅竹马的感情是源于怎样的初衷？我告诉你，林晚婧，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说什么‘自由恋爱’，我们从出生那天起就被注定了‘利用’和‘被利用’的命运，你清醒点吧！”
“闭嘴，我和你不一样！至少我对他是……”
“真心的？”沈珺懿放肆的笑起来，而后一把抓住林晚婧的手按在自己胸前，“真心又如何？他心里有你吗？可是我心里有你啊！如果我注定得不到你的心，能用一纸婚约把你拴在身边我也甘心了。”
“放开我！”林晚婧挣扎着试图抽出手来，可是挣扎了几次都不能得逞。
“放开她。”男人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冷的像冰，林晚婧循声看去，却见军装笔挺的刘瑾从不远的地方向她走来，昂首阔步的姿态与之前几次相见分毫不差。他径直来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沈珺懿的禁锢中抽离出来：“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一个月之前我就已经向她表白了，在她明确拒绝我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人骚扰她，我的话你明白吗？”
告白？林晚婧听的一愣一愣的，好久才反映过来他指的是那天在普陀寺的对话。这算哪门子告白啊！告白难道不应该是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拿着玫瑰花，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深情款款的说：我爱你，嫁给我好吗？这个样子吗？！
“林晚婧，如果你不是林家的大小姐该多好？”沈珺懿似乎冷静了些，垂下眼道，“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
“嗯……”林晚婧心有余悸，虽然不知道刚才沈珺懿为何那样疯狂，但她却依然深信眼前的男人是个绅士。
“对了，如果你再遇到李凌瑞，请转告他沈某我真的很羡慕他，希望他好好珍惜。”沈珺懿又说，但是片刻后，他又改了口，“算了，这样的话我还是亲自告诉他吧。”
沈珺懿走了，刘瑾却还直挺挺的立在她面前，宽阔挺拔的脊背像是一堵高墙，挡住了沈珺懿落寞的背影，也挡住了迎面吹来的冷冽海风。
“那个……谢谢你……啊，不对，谢谢您。”林晚婧的礼仪告诉她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应该向眼前人道谢的。
“没什么好谢的。”刘瑾转过身低头看她，“如果真的要谢的话，不妨考虑考虑那天我说的话。”
“那天……”林晚婧一时语塞，思来想去只有装傻：“哪天啊？”
刘瑾一愣，心中不由得发笑，这丫头害羞起来还真是蛮可爱的，不远的地方，前来巡防的警卫队已准备收队，也到了他该走的时候。
“没事儿，如果你忘记了就算了吧。”
“哦……不好意思啊……”林晚婧心一横，既然装了就装到底吧。
“这种事情还是我亲自上门找你父母叹吧。”
“啥？！”
“找你父母谈的话显得我比较有诚意，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你……”
“走吧。”
“去……去哪里？”林晚婧对着已经走出几米开外的刘瑾大声问道。
刘瑾转过身，明亮的双眸里带着些许笑意：“送你回家。错过这趟顺风车，你就得自己走回去了。”
林晚婧一想也对，小跑几步追上，她隐约听见身边的男人小声自言自语道：还蛮听话的嘛。
什么听话？！我只是不想走回去罢了！你知道这里离我家有多远吗？！林晚婧在心里这样反驳，可是这些话终究没有出口，之前的“惨痛”经历告诉她，在这个强势到刀枪不入的男人面前想要明哲保身，唯有闭嘴比较明智。
雨后的天空在阴霾了许多日之后终于微微开朗了，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里稀疏的透出来，洒落在刘瑾的肩头，林晚婧抬头看他，恍惚间觉得他的周身发散出一层光辉，耀眼却柔和，一瞬间，心跳声冲撞了耳膜，林晚婧忽然意识到这种超乎寻常的感受，慌乱低下头跟着眼前阔步的男人离开海边，往人群中去，最终隐进了人海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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