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亓还真是说到做到！
新生榜上我看到了她的名字，随后开学第一天就在校园里看到了她。奇怪的是卫亓居然还带着她养的，哦，应该是旁边还站着陈冀飞。两人也几乎同时看到了我，我于是笑着走了过去，不同的环境遇到老同学当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谁知刁蛮的卫亓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我产生了“今日不宜出门”的感觉。
“怎么样乔晋商，又可以敲你的头了！”她的眼光微微带着挑衅。
我笑笑，懒得接这个话茬。的确，这里又出现一个巧合：我俩分在同班。只不过，新生榜上不但有姓名也有考分，她中考不过四百六十分而已。我初中是在本校念的，学校有学校的规矩，新生班干部并不需要选举，而是根据考分的高低来设立，这与小学时候根据老师喜好来指认的方式完全不同。我中考成绩五百五十多分，换句话说我想敲她的头有可能，而她想反过来，除非班主任是她家亲戚。只不过对这话题我委实没兴趣。总是与女人争论的男人要么脑袋被门夹过，要么就是他存心不想好好过日子。这话是老乔说的，他经常说！还有子曾经曰过：唯小女子与热带鱼难养也！
相反我倒是对陈冀飞很好奇！这家伙成绩一直不怎么样，新生榜上也没有看到他的名字，实在想不明白开学第一天他跑这来干嘛？持此疑问我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他，足足看了好几分钟。后来七七告诉我，当时站在旁边的她有一种直觉：那一刻我内心里极端排斥陈冀飞。到底什么原因说不上来，可无论是从我的语言还是动作上来分析结果都一样---我无端端地很不喜欢他。
“真的吗？你能感觉到我很不喜欢陈冀飞？为什么？我自己怎么又不感觉？”她的话太让人吃惊了，作为当事人我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她又凭的什么得出如此结论？一连串的问句并非是我在掩饰，的确是自己都不知道。
“女人的直觉很准的，你的内心一开始就是很排斥他。只不过不管是你还是他，你们都没有察觉，反倒是我这个旁边人看得一清二楚。若非这样后来你们也不会成为兄弟，更没有随后那么多的事情发生了。”卫亓很认真的说道。
我有点半信半疑，我与陈冀飞之间从没有过冲突，我为什么要排斥他？可看着卫亓的样子又不由得我不相信。为了证明她的观点正确，随后她借了本书给我，名字叫做《人的潜意识》，硬是把我弄成一张大红脸。莫非我的心思真是那样的？
被别人从头到脚打量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因为这时候我看到陈冀飞的脸红了。卖糕的！飞哥的初红。嘿嘿！这可是很不容易极其难得的！记忆当中，哪怕小时候他被老师当众罚站、甚至在全校大会上被点名，也还是若无其事没羞没臊的。但此刻他的表情却极不自然：“喂喂喂，老乔，你这样看着我做啥？”
“我不就看看你嘛，心虚啥？”我更奇怪了。
随即我又围着他走了两圈，始终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脸红了？
“开学第一天，你不去你们学校，跑这儿来干啥？”我问道。
“我就是来学校报到啊。”
“你来报到？来这里？狗，哦不，陈冀飞……”我差点就叫他外号了，幸亏反应及时没让他听清楚。
“你确定吗？你是来这里报到？你真的确定？”瞪着眼我的确很诧异，可是这话说得又哪有高中生的水平？
“你啥意思，就你能考上我不能是吧？就你学习好是吧？狗眼看人低。”陈冀飞大怒，两道浓眉挤出一个川字，估计腮帮都咬紧了。他一拉卫亓的衣袖：“我们走，和这样的人没啥好说的。傻×！”盛怒之下他骂了我一句，拉着卫亓走开了，走没多远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登时让我心跳加速，我清楚的看到那一刻他眼神里全是凶狠和凌厉，仿佛恨不得将我穿透一般。如果眼神真的可以杀人，相信此刻我早已倒在地上。
看过温瑞安小说的人大概都记得，其中有一门武功称之为“眼刀”。三儿看过以后大呼不解，对我说道：“九，这老温写书越来越不实际了，尽是瞎扯。还眼刀呢，眼光也可以杀人吗？扯淡！”
“那不是扯淡！”我说。“或许有点夸张，但绝对不是扯淡！”
“你见过？”三儿疑惑的问。
“我见过！”
我后悔了，回想起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后悔了！虽然那的确是我的真心话。可是，有这么说话的吗？太不给人留情面太伤人了！一点都没有顾及到陈冀飞的感受。有时候，真话永远比谎言更加伤人，不是吗？
几天之后卫亓悄悄告诉我，陈冀飞的确没有考上我们学校，差了录取线一百多分，不过是家里托关系到学校做了代陪生，所以榜上没有他的名字。所谓代陪，顾名思义就是代为培养和培育：只是在这里上课，但学籍不在这里，毕业证也不由我们学校颁发。还有很重要一点，每一个代培生都得交纳一笔不菲的“代培费。”
和现在比起来，当时无论是人们的思想还是社会风气都比较单纯。教育机构与商业挂钩的这种做法，无论是学校还是当事人都在极力掩盖，做得也比较隐蔽。整个社会都认为这种事情是负面的，并不光彩且不值得宣扬。再看看现今的一些社会现象，这其实正折射出了两个时代不同的价值观。如果单以“对错好坏”去评判的话，个人认为实在是过于简单和片面了。世界并非如同早期的老电影，好人坏人凭长相和穿着就能够认定。没有经历过或者说尝试过，谁也不敢轻言究竟该与不该。如同三叔的那句话一样：真相，需要时间！
关于“代培费”的具体数字我不清楚，似乎每个学校的收费标准都不一样，但是可以肯定一般家庭绝对承受不起。更能肯定的是，那天我说的话实实在在地踩到了陈冀飞的痛脚，重重地伤了他，而且还是在卫亓面前。这让极爱面子的陈冀飞恨得咬牙切齿，阴沉着脸一整天都不说话。
我心里又急又悔，还有些惴惴不安。怪不得那天他发那么大脾气还骂了我，这事换谁也同样受不了。本来对于代培生一事相关人等就显得讳莫如深，这种前提下我那一席话更无异于一番羞辱。若不是因为小学同窗六年，加上还有卫亓在一旁，估计陈冀飞当时就和我呲牙了。
找了一个机会，我当着卫亓的面很诚恳地给陈冀飞道了歉，话里话外丝毫不提代培生的事情，只是一个劲儿地对不起请原谅。称他为飞哥，口口声声说这个学校其实很不安全，校外有很多小混混经常到学校里欺负人，希望他罩着我别让人欺负了。我们不但是老同学，父母还都在同一个系统单位工作，家也住在一起，不看僧面看佛面，再加上我又是无心的，飞哥，飞哥你就大人大量原谅小的吧！
这一番话说是在道歉还不如说是在拍马屁，够诚恳够意思也够无耻吧？只是很抱歉，它们其实只存在于我的想象，是我后来杜撰的。那时候的我，骨子里的倔强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牛脾气上来时又臭又硬。父母都说我遗传了对方的坏脾气：我爸犟起来，敢捏住我大伯的手腕大吼一声说滚开不然我打你了；而我妈，则是在外婆不同意她和我爸结婚时，一个人一身衣服净身出户。俩人都说我象极了对方而不象自己，除了他们合作生我时曾贡献了那么一点点微薄的力量以外，其他的好象是没有一点关系……
这话弄得我很迷茫，我的脾气到底象谁呢？我妈还是我爸？又或者谁都不象独树一织？可从遗传基因学上来说，也不可能不象他们啊？难道象别人？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会地震的。
还好我妹看得清楚明白。她一句话让众人哑口无言：“我哥的犟，是爸爸妈妈的总和！如果我爸的犟是一，我妈也是一的话，那么我哥就是二！一加一的总和！”嗯，我妹说得有理，我比他们都犟！只不过她说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总和就总和嘛，什么叫就是二？可她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道歉的真实情况其实这样：一天放学以后，我径直等在了学校门口。等待的过程没超过十分钟，就看到卫亓和陈冀飞走了出来。我迎面向着陈冀飞快步走将上去，望着他一脸疑惑的表情，很平静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就站那儿再不说话也不离开。我妹没说错，有时候我还真是有点二！
他愣了一下：“没了？”
我也愣了：“还有啥？”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大眼对小眼。
卫亓“扑哧”一声乐了：“我说，你俩这是说相声呢？”
不得不说，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那天卫亓本来心情很差，据说陈冀飞努力了一整天也没能把她逗笑，可是因为我的道歉，她笑了！
这事过后的某一天，我突然神来一笔地盯着卫亓问道：“那天你是真被逗笑的还是故意笑的？”
“这有什么关系吗？”她反问，同样也盯着我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表情哪怕只带有一丝惊讶，我也敢肯定答案一定是后者。可她那幅平静的样子，实在使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可我始终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她是为了缓和我和陈冀飞的关系才笑的。在我看来那天我俩的行为及语言实在没有一点可笑之处，但是卫亓的态度又让我不敢完全肯定。或许当时的场面真是有点滑稽吧，如同于一个冷幽默。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是不是就这个意思？总之这件事情一直没有答案，它成了一个迷！
可不管怎样，当天卫亓的确是笑了！眉眼弯弯笑意盈盈，还有一对小小的酒窝。这顿时让旁边诚惶诚恐了一整天的陈冀飞心情大悦，脸色也多云转晴，很男子气概的胖手一挥：“没事，老乔！都过去了。该死不得活，死哦当睡着！走，我请你们吃东西。”
“该死不得活，死哦当睡着！”这句话，从小到大就是他的口头禅。意思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死也没啥，不过象是睡着了一样。陈冀飞素来以此表现自己是一个万事不在乎，豪迈大气的男人。在我们的方言里，“哦”字在这里的发音是“卧”，第四声。而“着”字的发音是“卓”，第二声。于是就显得平仄压韵。很多时候他都会这样说，用以表明他的不在乎和无所谓。听多以后大伙自然就学会了，后来但凡他冒出一句“该死不得活！”必定就会有人接“死哦当睡着！”顿时将他的下半句生生堵在喉咙里，吞也不得吐也不是。再看他一幅憋得难受的模样，众人随即哈哈大笑。这样的事情时时发生，直到有一天我们再也笑不出来。
我从来没去想过，如果那天不是凑巧逗笑了卫亓，如果我早一天或晚一天给陈冀飞道歉，就那种生硬的道歉方式，他还会那么爽快的原谅我吗？又或者说我们还会成为好朋友吗？还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纠缠了十几年吗？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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