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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那边再会！”
李显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快速地扑倒德川广平。显而易见，这算得上是最后一搏。为了不让眼前的这个日本军官逃掉，他选择了与他同归于尽。“你完了！”
德川广平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的军刀也被刚才的那一扑给震掉了。“支那猪，放开我！”他嘴上喊着，两眼瞪得血丝密布。李显几乎被对手的皮靴踢得全身散架，可他还是拼了命地抱着敌人。
“啊！你这……”德川广平愤怒地呼喊着，绝望地看着引信烧到了尽头。“砰”的一声，手榴弹炸开了花，一时间浓烟直窜，火光逼人，这一炸，两个人都得遭殃。“支那军人已经全灭！皇军万岁！”在指挥所里监视的牟田口廉也兴奋地叫嚷着，高高地扬起双手，狂呼万岁。“万岁！万岁！万岁！”手下那群残忍无情的官兵们也跟着高呼，就像他们已经拿下桥了一样。
“支那人在桥头已经没有守军了，这一来，是我们第一步兵联队扬名之日！现在我命令你们，给我全部过桥，接收支那军队的防区。清水队长，你负责去清点战损，回收缴获物资及装备。而我，则要骑上我的爱驹，成为第一个踏上敌人领土的人！”牟田口得意忘形，几乎忘记了宛平城守军的存在。“另外，给德川小队发去信号，让他们回到我们这边。拿下卢沟桥的功绩，一定不能算在外人身上！”他的眼里闪过一线狡黠。是啊，自己费了好大的劲才叼到嘴边的肉怎能与他人分享？
德川队收到了桥对面的旗语，怏怏不乐地收拾收拾自己人的遗体往回抬。一百二十多人的部队在血战之后只剩下了五十几人，折了一大半。队长、队副更是相继身亡，这已经提前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他们的番号会被取消，剩余的士兵将会被分配给其他部队，甚至降格为后补。想起这些，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挥之不去的悲哀，既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战殁者。
瞧瞧他们拖着抱着的遗体，每具的身上都布满了伤口。除了几个身受致命伤的死尸身上只有一两处伤口外，其余的都是形态可怖，死相震撼的。有的被豁开了肚子，有的被斩下了首级，还有些显然是体力不支或失血过多导致身亡的。一个歪在地上的死者全身惨白，像是流光了全身的血液一般——而事实上就是如此，在颈动脉、腕关节同时被刺中之后，引发的血崩几乎耗尽了其浑身的血浆。他的身下有一道喷溅的血迹，足有两米多长，身下的黑红色污血恣意流淌着，已经显现出要干的样子。二十九军——这个日本人的老对手，杀人向来都是那么迅捷、稳健，从来不留活口，起码德川队到现在为止没有找到一个还活着的同僚，所有被发现的都已经是冰冷无生命的存在了。
这群刚刚惨胜就被自己人算计的可怜人个个步履蹒跚地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队长身死的地点，希望最后与战友作别。然而，他们还没等走过去就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
德川广平逃过了一劫。
眼前的这个人，更贴切地说，只是一个有人形的生命。他摇摇晃晃地立在那里，手中的军刀断了一半，苦苦地支撑着他的身子。“来……”话未说完，他就瘫倒在地。
此刻的德川广平显然是狼狈不堪。军服被炸得碎成了条，身上全是擦伤和撞击形成的淤血。更可怕的是，他的左臂已经基本上没了一块好肉——伤得最重的部位甚至已经骨肉分离，眼瞅着已经只剩一点皮肉相连了。“队长还活着！快过去救他！”喜出望外的队士连忙跑过去，全然不顾脚下那些绊人的尸首，被绊倒了的也只是平静地吐出不慎入嘴的血肉，继续连滚带爬地往队长眼前跑。
德川广平心里一喜，晕了过去。
“失血太厉害了。还有，这条左手是废了，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那无双的刀术了。”队士们看着不省人事的队长，唏嘘叹道。“咱先给他搬回去，天照大神会护佑他的，毗沙门天不会让一名勇士白白死去。队长他还会站起来，继续带领我们。”商议完后，两名队士驮起这唯一一个活人，剩下的拖着死尸，缓慢地向己方移动。
“快，先头部队准备上桥！”牟田口廉也兴奋得微微颤抖。
正在他踩镫上马之时，宛平城城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如同开启的地狱之门一般，成群的中国军队呐喊着冲了出来，快速地占领本来属于自己的土地。这些视死如归的战士们刚刚经过了一番宣誓之后，直接从城里开赴战场。“三营！三营！我们有救啦！”程国光兴奋极了，大声吼着。
“支那军人夺回了阵地的控制权，我们没能成功拿下这座桥。”牟田口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懑，狠狠地将手中握着的马鞭撇了出去。“一群废物，皇军的耻辱！我现在以第一联队队长的身份命令你们，给我全力攻击，用你们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给我击败这些支那人！用你们的步枪，用你们的刺刀，用你们的双手，实在不行，就用你们的那张只会吃饭的嘴，给我咬死对面的这些敌人！”牟田口每当作战失利之时，都会这样怒斥下属，而从不找自己的原因，手下都是知道的。这次也一样，没有人理他，都各办各的事，只留下他在那里继续干嚎。
德川队才脱虎口，又遇群狼。刚刚补充上来的三营十连完全没给他们留面子，步枪机枪猛个劲的朝他们招呼。被打得哭爹喊娘的队士们抛下队友的遗体，抬着半死的队长挣命地跑回了自己的阵地。这些士兵们的脸上全是惊慌、悲哀和震惊，昨天还一起吃饭、一起欢乐的朋友，今天就不在了，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生离死别。
“一百多人回来了这么几个，真惨啊。”
“可不是，联队长官就知道拿别人做炮灰。”
“这下可好，损失这么大还没拿下支那人的防区，长官们有好果子吃了。”
这些精神恍惚的队士们把队长抬到了野战医疗点，随后留下了几个看护，其他人沉默着散去了。外科医生掀开了盖在德川广平身上的军服，摇了摇头。
“他怎么伤得这么重？左手是保不住了，以后他就得独臂作战了。”
看护的队士们微微地抽泣着。“医生，请你一定要让他醒过来。我们一百二十个人出战，只回来了一小部分。如果队长没能活下来，我们也没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了。求你……”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尽力，你们放心吧。他目前来讲没有生命危险，虽然说很虚弱，但是肯定能活下来。”医生戴上了医用手套，拿起一把手术刀，这刀已经经过了消毒工序，闪着银光，锋利尖锐。“支那人帮我干了件事，我不用上锯子给他截肢了。只需要把这块还连着的筋挑开，这只手就会完全脱离身体，然后经过治疗，他就可以捡回一条命。”医生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狼狈不堪的看护者，缓缓问道：“他是怎么成了这样的？”
“一个支那军人企图与队长一起玉碎。支那军人死了，队长活下来了。”这个眼圈通红的士兵抽噎着，断断续续念叨着队长的英勇。
“如果那个支那人手里的手榴弹装药足够的话，你们可能只能拉回来一具尸体，不，是一摊烂肉。你们的队长命还算大，能在这种自杀袭击之下生还。放心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神明祝福他。”
医生小心翼翼地避开还在供血的血管，熟练地在已经发灰的死肉和断裂的血管之间下刀。有些筋肉已经被爆炸产生的热量粘合在一起，需要极其小心地分开；有的组织已经开始溃烂，需要精心消毒并剔除。医生的工作显然不比这些出生入死的士兵轻松，只是医生救人，士兵杀人而已。
“你识字吗？”医生拉下口罩，把头转向一边问着看护者。
“学过，我上过学的。”士兵连忙回应道。
“你去那边的药架上取一瓶碘伏给我，偏紫色那个。快点。”
忙得满头大汗的医生继续他手头的工作。
“放在那就行，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手术需要无菌环境，请你去外面等着。”医生招呼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给他打发走了。
错综复杂的筋肉一点点地剥离开来，随后被眼疾手快的医生一刀分开。德川广平的整条手臂从伤口处被完全切断，截肢完成了。
医生长出一口气，把沾有碘伏的纱布包在断面上，用医用胶布粘好，随后用绷带缠了几道。德川广平被手臂处传来的剧痛疼醒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手呢？我的手呢？”他的气力微弱至极，随时有再次晕过去的危险。
“我已经将你的残臂切除，这样你就不会因为伤口发炎而丢掉性命。以后你只能用你的独臂紧握武士刀与肋差，但是武士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体残缺就放弃希望。你还可以站起来继续作战，直到我们获得胜利，或者是你死亡的那一刻。你是一个不错的长官，所以一定要活下去。不只为你自己，也为了帝国的荣耀和胜利。”医生按住了爬起来的德川广平，和颜悦色地教导着。
“没错，我会继续作战，哪怕我只有一只手，我也会为帝国奋战至最后一刻。”德川广平说完，又一次晕倒在手术台上。
第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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