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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二狗子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那几发随手打出的子弹竟然没让自己失望。
这五发子弹中有三发打在了七环以内，剩下两发也都中了靶，总成绩竟然有三十环之多。王连副在看到结果之后也是不由称赞起来：“真不愧是张团给拉来的人物，刚摸枪就能打成这样！”
虽然这话里带着些讨好的成分，但是二狗子还是感受到了这种算得上是由衷的认可。“谢王叔了，以后还得靠您多担待呢！”二狗子忙不迭地说道。
“啧，这孩子精细得很嘛！看这话儿讲的，就是让人听了舒坦！”王连副满脸堆笑地说着，这倒不像是中尉军官对一个新兵该有的态度，反而像是面对着眼前这年轻人的中校叔叔一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直到郝叔急冲冲地跑来打断了他们。
“哎，小子打得不错啊？听人说你是全训练兵连排的上号子的！第三名啊！”郝叔喜形于色，“今年这算是看得上我郝俊了，全连出了三四个牛人！！”
二狗子虽然不知道牛人有多厉害，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王，第三组刚才也完事了。那组有个叫啥来着……”郝叔一激动，给人名字忘了，摁着脑袋想了半天才一拍脑门，“对了，叫吴伟，就他。你知道不？”
“啊，第三组八号是吧？前两天他还和六号闹了矛盾，打起来了。话说那天我看了，这俩人都是武把子出身，身上那块儿真是没的说。咋了，您还看出啥了？”
“那小子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挺灵活的。我估计啊，正面跟他对打三五个人未必能占他便宜。加上他打枪也是有那么一套，好像还会玩别的花活来着，咱这要是缺个搏刺手或者冲锋兵，我看可以用他。”郝叔略顿一下，“还有，那个跟他打起来的小子估计也不是善茬子，依我看呐，也是个好手。咱到时候都给这些军爷伺候好点，养得好好的，以后为你卖命的时候有着呢！”
能在军队这么深的水中刨出个官儿当实属不易，像郝叔这样有自己的一套，能让下属都服他敬他，这更是难上加难。通过这些时间的训练和日常的观察，二狗子进一步觉得郝叔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上司，虽然平时严得让人害怕，但是上了战场的时候这些新兵们就指望这些技能活命呢，你说是不是该好好理解？再一方面，郝叔宁愿自己多累点，吃点亏也不让下属受委屈，这就让人打心眼里记得他的好。
“眼瞅着都快七月了，咱们也差不多该开拔了吧。过段时间咱可能就得维持现编制去南方驻屯，老王，你到时通知一下这些孩子，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耽误了事。顺便咱配发的训练装备要重新入库，你通知全连去搬武器。”郝叔转向王连副，嘱咐道。
“啊，知道了。那咱南下是不配武器的？全上交？”
“蠢啊你，咱们南下之后用的是当地提供的装备，好歹咱不是那些地方武装，不用自备武器。这里配的湖北条子让我看了都恶心！给孩子们这种东西，后勤是吃了屎了？”郝叔脸上透出不屑的神色，忿忿地嚷嚷着。
“也就是说咱这次是……”王连副很失望的嘟哝着。
“我知道你想说啥，没错，就是补充兵。”郝叔回答，“如果到了让一群征来不久的白切鸡上战场的地步，那就是正规军都打没了。咱就是个预备部队，你指望没打过几次枪的手子去战场坑你？”
“叔，啥叫补充兵？”二狗子一直有这个疑问。
“补充兵就是二线部队，在一线队损失太大的时候我们就得顶上去。咱们开拔的时候不装备武器，适用的武器装备由驻防地供应。”郝叔笑笑，“其实也不一定是坏事啊，运气好的话人家能给中正步枪都说不准呢？再说了你们是预备军，如果那些嫡系没受重大损失，你们就可以在后方待命，这也挺好的，多活一天也是活嘛！”
“得了吧老郝，国军最会干的事是啥？卖炮灰！你敢保证咱上去之后不会被拉去打第一波？再说了，万一武器供应不上，咱去了就是招人嫌的！到时候别说中正式，怕是连汉阳造、老套筒都得两人一把！”王连副听不下去了，“你这伙计也就是骗骗新人了，上去之后有他们哭的！”
“咱也别这么想，你想想南方那边，鬼子势力没渗透得那么厉害不是？东北华北送了人家了，华中华南人家可没咋占。这次除非跟日本人玩大的，否则我估计咱也就是站个岗放个哨啥的。别想那么坏是不？再说了，那边可是有洋老爷们的租界呢，谅他小鬼子也不敢明火执仗地进去！”
“老郝，我不跟你争这些没用的。鬼子现在正搞什么东北自治，宛平城那边也不太平，鬼子天天推演训练的，搞不好两边互相逗扯一下，啪的就走火了。咱得想想最坏的结果，你也是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从军阀到赤祸这经验就越积越多了，可别在这茬子上折了自己的名声！”
王连副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时局确实岌岌可危，在两军对垒剑拔弩张之时，一切奢求维持现状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郝叔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这么说更多是在安慰自己。“唉，别想这么多没用的了，该来的总会来，不该咱受着的，咱也没那机会去担着。过好今天得了，谁保准哪天咱们就得把命交待了！”郝叔长叹一声，背着手缓缓地离开了。“交代你的事别忘了，都给我打起背包来，动员令这两天就该下来了！”
王连副连声答应：“歇着吧老郝，咱办事你还有啥不放心！”说罢，他转向二狗子，“走吧，待会武器入库，咱别耽误了！”
二狗子连忙答应一声，跟着连副一起往枪库走去。“王叔，您说咱们真得和日本人打一架？不打不行？”二狗子偷偷问了一句。
“我看是真得打，而且不早不晚，最多两个月内出分晓。鬼子现在贼心不死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谁会嫌自己地盘大？日本人现在是疯了，为了抢地盘夺资源谁他都咬，就他妈像一条疯狗一样！操蛋！”
二狗子半信不信，讪讪地笑了笑。
“你别不信，孩子。我跟你说，其他人问我这种事，我一概说不知道。你是张团儿的大侄子，我不能蒙你唬你。不信你就看着，我老王说的对不对！”看王连副的样子，确实没有骗人的意思。“我知道，王叔和郝叔都是好人，不会骗俺的！俺就想知道日本人到底有多厉害，咱大半个中国都拿它没办法？”二狗子满心不服地说。
“唉，你还小着呢，这些事啊，不知道比知道好。知道了怕你上战场看见这帮狗日的尿裤子！”王连副开起了玩笑，“咱知道你不是那种怂包，但是不管咋的你要记住，保住自己那条命才是本，没了命你还能干啥？就说这些了，咱得干活了。走吧！”
二狗子拎起两条步枪，跟在王连副身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无轻无重的闲话，顺带着把武器搬进仓库里。“这次要是不能留在山东家啊，怕是再难回来咯！”王连副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你看这一个暂编旅，三千多号人，真要打起来了能活着回来几个？唉，看命吧，我老王这辈子……怕是没机会给爹妈上香了……”
王连副的眼角泛起泪花。离开家的感觉不好受，这点二狗子也有同感。“看我，这还没怎么的，开始抹眼泪了。马上转进了，净干这些丧气事！让你笑话了，大侄子。”王连副擦了擦眼，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没啥王叔。俺也这么想呢，这一别不知啥时能见着爹了。不过你放心，咱爷们都命大，肯定能熬到出头的！”
老王勉强地笑了笑，“也是，咱都是命硬的，谁咋地了也轮不到咱们！有你这句话，叔听了就高兴！”他拍了拍二狗子的肩膀，“东西眼看着差不多搬完了，咱们回去好好休整休整，别到了走的时候打不起精神！”
二狗子刚应，郝叔就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了。
“我找你们找的好苦啊，你们在这说闲话呢？要不是李班看到你们往这走了，我怕是晚上开伙的时候都见不着你们！”说罢，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令下来了，咱现在就不归老韩管了，咱们有半个月的休整准备期，时间到了就准备收拾走人！”
“去哪儿？”老王急问。
“反正是南方地界，差不多是江阴那片子吧，江苏和杭州线现在也缺人手。咱去了就从枪库领枪，武装起来。小日本在宛平城那边动作越来越大了，看来老蒋是坐不住了。韩复榘想留咱给他自己的地盘当卫兵，可是人家国民政府不干！”郝叔涨红着脸，本来就黑的一张脸憋得跟个茄子似的。“现在我倒挺看得上老韩的，起码人家不愿意把山东的种子撇到外省去！政府那帮王八蛋！”郝叔也不顾面子，在两人的面前破口大骂道。
“啥也别说了，老郝。事儿这么定下来了咱还能抗命是咋的？山东就出了这么两个旅，其实是真不多。再者，要是日本人搞起来了，首先打的肯定是北平那块，然后就得打到天津卫，随后就是咱这片子，河北山东一个也跑不了。真是到了江苏杭州一带，对咱保存实力未必不是好事。”老王试图宽解下郝叔此刻的心情，却又挨了一嘴。
“你傻啊老王？你当这是打内战剿匪呢？江苏、镇江、杭州、上海、广州这些地方出了名的水路发达，你们没见过船？到时候鬼子军舰带着人登陆了，咱拿什么反击？”
听了这通训斥，老王乖乖地闭上了嘴。
“我看这几天你就多忙活忙活，另外张团那边我也打听了，人家是跟第59师统一行动的，这次没有换防任务。也就是说他们要在山东这一线驻扎，防备可能出现的情况。狗子，你也听到了，我们这次要去很远的地方。你就把我们俩当成自己的亲人就行，我们照顾你。记住了，不管啥时候，你要记得自己是个军人，那些家里带来的毛病不要再犯！时刻记着，你是一名战士！出门了别给我郝俊丢脸！知道了吗？”
二狗子顿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使命感。“是！”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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