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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问兰顿时沉下脸来，杏眼一抬，就揪住了坐在不远处的一名中年干部。
“刘村长，这是怎么回事？”
刘怀水副村长四十岁左右，个子瘦小，下巴尖尖的，有点尖嘴猴腮的模样，尤其一双眼睛，总是转来转去，没一刻消停，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觉得此人比较奸猾。他是村里的计划生育专干，也是计育办的主任。
刘怀水未语先笑，嘿嘿的，只是那笑声，总让人觉得浑身不大对劲，同是村干部，很多同事都不愿意直视他。
“嘿嘿，许主任，这个……这个是遗留问题。武大勇窝藏他妹妹在家里超生，我们处理他，也是按照相关规定来办的……谁知道他自己要喝农药，我们也拦不住啊，是不是？”
刘怀水边说，一双眼珠子就滴溜溜的乱转，往在座的同事们脸上一一扫过去。
多数人扭过头，不和他对视。
许问兰怒道：“我们的规定里面，有把人逼死这一条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蹙起了眉头，包括蔡伟华在内。
许问兰这话，太书生气了，算是犯了众怒。
刘怀水也不生气，随即舒展眉头，继续嘿嘿地笑，望了王扬一眼，说道：“许主任，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在学校，不知道基层工作的难处……这些人啊，你不给他来点硬的，谁都不怕你，工作不好做啊。”
“为什么要让群众怕我们？”
许问兰反问道，神情更加严肃。
其实许问兰也并非完全不明白基层政府的情形，她也出身基层，对基层干部简单粗暴的工作方法，颇有了解。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她是学生，对这种现象最多是发一下感慨，也就过去了。现在是村妇联主任，却必须要立起个体统来。是和半山村的干部们“同流合污”，做一个合格的“小官僚”，还是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努力改变半山村的面貌，努力改变干部队伍陈旧的思想观念，她得有所选择。
有个时候，大道理是必须要讲的。
“嘿嘿，那是那是，党政一家亲，干群鱼水情嘛……嘿嘿，许主任，就是咱们的财政很困难，上边给我们计育办的拨款差一大截，得自己想办法……有时候就得靠罚款撑着了。不单我们计育办是这样，其他战线也是一样的，不用点蛮办法，统筹款提留款一分都别想收上来……嘿嘿，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只要乡里面按时给我们把经费发齐了，我老刘保证，从今往后再不发生这样的情况。”
刘怀水说着，朝许问兰连连点头哈腰，一副很恭谨很小心的样子，说的话却句句带刺。尤其最后一句，直接将许问兰推到了墙上。
许丫头，您要是嫌咱们工作方法不好，那您给钱啊。只要您给了足够的拨款，我老刘绝对听你指挥，指哪打哪，没二话。
要是没钱嘛，嘿嘿，那您就什么都别说了。
至于武大勇因此而死，老刘似乎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好像和他没有一丝半毫的关系。
许问兰白皙脸颊涨得通红，愤怒地说道：“老刘，你这是什么意思？经费不足就可以逼死人命？这是谁家的规定，谁家的法律？”
老刘凛然不惧，依旧带着“腻歪”的笑容，“轻言细语”地说道：“许主任，我们可没逼死他。他自己回家喝农药死的，谁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定两口子打架呢？”
“你……”
许问兰气得嘴唇都紫了。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小刘，你什么态度？这样跟领导说话，还有没点规矩了？”
王扬及时出面，牛眼一瞪，就朝老刘训斥开了。
“是是，书记，我错了错了，我检讨我检讨，许主任，对不起对不起，瞧我这张臭嘴……”
老刘倒也是个橡皮人似的，王扬一训斥，马上就检讨，态度很是诚恳。按常理,刘怀水根本无需如此。副村长的地位与妇联主任,可是一样的。并且,刘怀水的资历比许问兰要老许多。
训了老刘几句，王扬又转向许问兰，拖着长音，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许啊，你刚来，不了解这些家伙是个什么尿性，就是欠收拾。他们欺负你年轻呢，又是女同志。这种人，就得好好训。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们都给我听着，人家小许年轻归年轻，但人家有本事，文化人，笔杆子。你们谁不服气，你也给我写个文章出来看看！往后，谁敢对许主任这么没规没矩，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凌厉的眼神就在大伙的脸上一一扫过。
在座诸人，无不栗栗，一迭声称是，神态十分恭顺。
好一个大族长！
蔡伟华冷眼旁观，嘴角含笑。
有了王扬这番话，今后谁还要是将许问兰这个妇联主任团委书记放在眼里，那才叫有鬼了！
“小许啊，不要急，事情已经出了，那咱们就按照出了的情况来办。大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关键是咱们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必须一致对外。咱们先商量好了，把调子定下来，这事情才处理得好。”
王扬的语气变得很是和蔼，带着十足的关心之意。
蔡伟华暗自点头。
谁说草莽之中无智谋？王扬文化程度不高，是个大老粗，这权谋之术，玩得可是溜溜转，将许问兰吃得死死的，绝无还手之力。
当然，蔡伟华相信，这个事，王扬最终会处理好的，也不会过分为难许问兰。毕竟他是村支部书记，半山村发生的一切好事坏事，他都是第一责任人。还有,这个许问兰的身后很是神秘,她是一个怎样的家庭?
他只是要让许问兰明白，在半山村，只有一位“老大”，你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办事。只要你配合，我自然支持你做好工作，到时候出了成绩，大家都有份。你年轻，前程无量，我不介意扶上马送一程。
但前提是你得听我的。
这是原则！
“好吧！”
许问兰忍了又忍，稍顷，才闷闷地应答了一声。
晚饭过后，许问兰的单身宿舍里，蔡伟华斜斜靠在椅子内，手里夹着一支烟，有滋有味的抽着，全身放松，懒洋洋的样子不怎么招人喜。
“看来蔡干部不难伺候嘛，一顿酒饭，就让你满足成这个样子。”
望着蔡伟华痞赖的模样，许问兰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讥讽地说道。
蔡伟华是吃饱喝足，她许问兰是气饱气足！
“嘿嘿，你还别说，王书记够意思，不小气，这顿酒饭，确实吃得我很满足。”
蔡伟华笑哈哈的，深深吸一口烟，十分惬意，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大碗酒大块肉。
“吃吃吃，光知道吃，属猪的！”
许问兰恨得牙痒痒的，咬牙切齿的嗔道。
许主任本来挺淑女的，在蔡伟华面前也挺注意形象，但这个家伙却如此痞赖，在她面前大为放肆，渐渐的，许问兰也受了影响，两两相对，再也顾不得淑女了。
蔡伟华毫不以为杵，四下打量着许问兰的单身宿舍。
半山村部后面有几间平房，许问兰蔡伟华以及负责做饭的胡大娘各分了一间。许问兰还搞了个改建，隔出一个几平方的小浴室，室内空间就显得更小。不过一切井井有条，整洁得很。
“看什么看？我都烦死了！”
许问兰见这家伙如此不上道，忍不住轻轻一跺脚，大发娇嗔，大好形象那是半点都不剩了。蔡伟华明明与她一般大，许问兰却渐渐将他当成了“精神支柱”，心里头尚不自悟。
“别烦别烦，天不塌不下来。那事，到底怎么处理的？”
蔡伟华笑嘻嘻地说道。
“还能怎么处理？王扬连哄带吓，把人给弄回去了，说是过几天给他们答复。我看啊，到时候最多也就是给点钱了事。”
许问兰愤愤地说道。
蔡伟华点点头，说道：“正常。这是最标准的处理方式，王扬没什么错。”
“人家死了男人。你那么冷血！”
许问兰禁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
“嘿嘿，我不冷血，冷血的另有其人。”
蔡伟华说道，脸上露出神神秘秘的笑容。
许问兰一怔，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蔡伟华又抽了一口烟，悠悠地说道：“王书记是个角色，我刚到半山村，气都还没喘均匀，他就给咱一个下马威，厉害得很嘛。”
“他就给你下马威了，你又能怎样？”
许问兰望着他，眼里满是“挑衅”之意。
“没事，我接着就是了。这个脚本设计不错，就是演员太蹩脚，大约王书记自己都没想到吧……”
许问兰疑惑更甚。
这家伙，又开始神神道道，故弄玄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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