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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石子路。
两排断壁残垣。
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遍地鲜血和搅碎的肉沫子。
战争带来了什么?
不是快乐被抹杀,也不是罪恶。
只是给一片又一片的荒凉地上施了一层又一层优质的肥。
从此以后,树长得更茂盛花开得更鲜红,只有人没了,人的思念没了。
然后让活着的人无聊得放空。
“原来痛苦是无法免疫的。“红莲悲从中来。
如果他可以哭,那该多好。他就可以将所有的悲伤化作泪水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但是他现在没有流泪的权力。他眼睁睁看着父母含泪诀别;眼睁睁看着他的父亲被一指洞穿了眉心;看着他的母亲化身修罗撕碎一个又一个敌人,双手沾满鲜血……
正在发生的这一切,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喊,喊不出声;他哭,哭不下泪。无助和焦虑噬啮着他的心,也将他的世界崩溃。
这是他承受的最恶毒的刑罚:无能为力地看着他的母亲咬断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后力竭倒下。
斯奈欧恩静静地躺在血泊中,她残破的灵魂已经无法支配她的身体,她只能仰面躺着,任阳光洒满她整个身子。
“活在阳光下的感觉,真好……“斯奈欧恩嘴角勾勒一抹幸福和缅怀的微笑。曾经的她,也是尸鬼般的存在,在黑暗中闪耀着最璀璨的光芒。如果不是遇到他,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太阳的温暖以及爱情的疯狂。
“我应该死在他怀里!“
信念可以使人忘却肉体的疲惫。想到这里,斯奈欧恩体内涌出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她猛的一翻身,向着目光中那个毅然微笑的男人爬去。
一下……两下……
腿的力气用完了,就用胳膊;胳膊没有知觉了,就用手指;手指断了就用下巴;下巴软掉了,就用脖子和牙齿!
望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斯奈欧恩突然想起两年前也是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她穿着洁白的婚纱,一步一步走近那个男人。那时,铺上红毯的石子路也和今天一样鲜红;那时,那个男人的笑容也像今天一样温暖。
他总是这样温和地笑着,像一朵绽放在骄阳下的太阳花;他总是这样静静地等着她,即使知晓了她所有的丑恶,也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等着她。
“本来打算每天漂漂亮亮地跟你过一辈子,没想到临终的时候却让你带着这样的记忆……这幅丑恶的样子……”
斯奈欧恩艰难地撑起身体,将头轻轻靠在温斯通的肩膀上。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我现在的样子,你说过……可是,我不想,我不想让你看到这幅丑陋的样子,更不想让你看到我杀人……”
这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斯奈欧恩流下两行不甘的泪水。
“还有我们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他。”
斯奈欧恩抬起头,看向温斯通温和的嘴角。这个笑容仿佛可以带给她无限的勇气,她轻轻叹口气,对着温斯通耳语道:“温斯通,我们一起来守护他好不好?记得你常说:‘母爱如炬,父爱如山‘,你知道他非常渴望来到这个世界,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胎死腹中!我能感受到,我们的孩子他已经产生了灵魂。我常常感受到他的喜悦和幸福……我知道这不是错觉!”
“我怎么能让他陪我们一起埋身黄土?!”
“我们应该用灵魂来守护他的,对不对?!温斯通,你说对不对?”
似乎是非常想知道丈夫的答案,斯奈欧恩的语气多了几分急切。她使劲挪了挪身子,将它推到可以和温斯通平视的高度。
果然,还是看到一个温和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斯奈欧恩神经质的一笑,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欣然说到:“嘛,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说完,她深深望了温斯通最后一眼。眼神里的欣悦渐渐退去,她将目光转向小镇大门的方向,呓语般轻轻吐出“对不起”三个字,然后决然调动体内最后的力量发动了道术。
“道之迷题,生命之匙。唯莲之启示曰:锻之以金、以水、以骨、以血,注之以生魂,是为创生法。吾承其法门:祭血,以为化生池;孕莲,以为造化功。骨肉为泥,轮回天生!神道,修罗之浴血生莲妙法!”
随着咒语的念动,一层猩红的结界以斯奈欧恩为中心迅速张开,顷刻间将小镇笼罩。结界内异风突起,一股如蛇的能量气流从斯奈欧恩肚脐眼里蜿蜒地伸出。与此同时,小镇里除了温斯通外,所有的尸体都消融成肉与血的浓浆,这浓浆就像被磁力牵引的铁沙,压抑地蠕动着并激突着密密麻麻的针刺。
感觉到小镇所有的浓浆都被道术牵引,斯奈欧恩怒目瞪圆,爆喝一声:“开!”
随着这一声怒喝,那股如蛇的气流瞬间爆散成龙卷风般壮丽的气旋,将小镇里所有的浓浆吸附席卷。只一瞬间,这股龙卷便被渲染成暗红的颜色。这时,斯奈欧恩艰难地举起右手拂上温斯通的心口轻轻一按,温斯通顿时爆散成一团血雾被斯奈欧恩汇集于掌心。
斯奈欧恩留恋地凝视着手中的血雾,良久,她长长叹了口气,闭上双眼,猛的把它按在龙卷之眼上。
“莲生!”
念动咒语最后的音节,斯奈欧恩将握着血雾的手逆时针一转。霎时间血光四溢,那血腥龙卷猛的一滞,然后疯狂地倒旋着往斯奈欧恩的肚脐里钻进。
“啊!!”
剧烈的疼痛扭曲了斯奈欧恩的声音,她脸上的血色就像是掉进冰水的温度计极速地消退。此时她已无力维持的结界“嘭”的一声破碎,而倒旋的龙卷也伴随着这一声最后的尾音,彻底钻进斯奈欧恩的小腹之中。
风平浪静,小镇陷入了永久的寂静之中。血和战火都消失了,只剩下斯奈欧恩僵直的身体保留着痛苦的神情。
灿烂的阳光,宁静的遗地,苍白的尸体,干净的十字路。风吹过,带来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云飘过,遮住了太阳。
斯奈欧恩的腹部慢慢地隆起,不一会就长成十个月大的样子。
“噗”的一声,一只婴儿的手突然戳破了肚皮,绝望地伸展在阴影里,宛若哀嚎的罪人在祈求光明的救赎。
“母爱如炬,父爱如山。母亲,是能为了孩子拼命战斗的人;父亲,是能为了孩子挑山担月的人。”
母亲的身体如纸张般脆弱,红莲毫不费力得从尸体中爬了出来。他呆呆坐在斯奈欧恩的身旁,看着她辞世前最后的模样--丑陋和痛苦。
红莲满心的悲凉:他悲凉,是因为他的骨血和灵魂里渗透着他所有亲人的生命力,他就像个饮血噬魂的怪物,他就像亲手覆灭了自己家族的叛徒;他悲凉,是因为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所有事情的发生,却连努力改变的机会都没有,他就是个袖手旁观的罪人;他悲凉,是因为造就他一生罪孽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无权拒绝这份爱的代价,更无法去责怪她,他必须强迫自己去理解、去原谅她……
“我爱你们,更恨你们!”
风吹过,斯奈欧恩弥散在天空之下,红莲急忙伸出手去抓,却空留无数思念与不舍狠狠地往心里扎。云飘去,一缕阳光仿佛斯奈欧恩最后呢喃的叮嘱,温柔地撒在红莲身上。感受到阳光的触摸,红莲脑后骤然闪烁一轮金光、身上腾起玻璃般透亮的红焰。这金光是父爱的守护,这红焰是母爱的攻杀。
“啊……”
他忍不住呐喊,冲着阳光呐喊,那稚嫩的声带承受不住,很快蹉跎成磨砂般的喑哑,他终于可以将一腔悲伤化作眼泪,任它纵横而去!
“斯奈欧恩!……”
一个满怀渴望却转而失望的呼喊声从红莲背后响起。接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停下,随之而来的呼吸声好似扇火的风箱。
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红莲的呐喊声,光轮与红焰随之破碎,红莲转过头,却看到一个悲戚的老头。看见这个老头,红莲突然感觉心如火烧般疼痛,痛得他“哇”的一生哭了出来,再也不能止歇。
史杜恩看着这个恫哭的小孩,感受着来自血脉的亲切,久久地愣在那里,茫然不知该悲该喜,只是兀自让笑容和泪水悄悄地爬了一脸。
人性的本能促使他很快清醒过来,他走到孩子面前,蹲下身子,轻轻将他抱起,温柔地擦试着孩子沾满了涕泪的小脸。
这是红莲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这个人是他外公,他的怀抱跟阳光一般温暖,可以一直温暖到他心里。他怔怔地看着这个第一印象感觉很差劲的老头,忘记了哭泣。
史杜恩擦干净红莲的脸蛋,仔细地端详着。
不像一般家的孩子,刚出生的红莲非常干净,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鲜红得就像樱桃。可能因为是以异乎寻常的方式诞生,他没有眼睑,圆圆的眼眶里嵌了一颗红宝石的眸子,瞳孔周边还晕色着黄金色的环。头发和眉毛都还很淡,只能隐约看出大概的轮廓--美人尖和剑锋一般的轮廓。
看着这孩子出奇的相貌,史杜恩不自禁的乐呵呵傻笑道:“真是个漂亮孩子,嘿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红莲看到那股弥漫史杜恩全身的市侩气息以及扎根他眉间的担忧,仿佛都随着这一展颜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宝贝,宝贝,你是外公的好宝贝。我们再也不哭了哦,你还有外公哩,你还有外公哩!”
史杜恩因为苍老而有些沙哑的声音蕴藏着他多少的欢快和幸福?!它仿佛治愈的圣歌,让红莲迷茫冰凉、无所适从的心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堡垒。
“我还有外公……对啊,我还有外公呢。”
红莲心中呢喃着这句话,看着这个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的老头子,突然意识到,这个老头子也是刚刚失去了女儿的啊!
他的外公在用坚强给他铸建避风的堡垒,他又怎能在用眼泪去腐蚀外公的伤口;他可以在外公怀里放肆地哭泣,可他的外公却只能为了他石化自己的心肠。
“我不能这么不懂事,不能用自己的脆弱来伤害自己唯一的亲人。我要坚强,要分担外公的痛苦!”
想到这里,红莲突然“咯咯”一笑,射出一泡新鲜的童子尿,淋的史杜恩一嘴脸的腥臊。
史杜恩突遭袭击,登时一愣。却看到自己的小外孙正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抱着脚丫子往嘴里放。
看到这孩子调皮可爱的模样,史杜恩突然感觉浑身一轻,仿佛积压在心中的巨石一下子都被搬空了一般。他不禁勾起手指,在红莲可爱的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骂道:“你个坏小子!唔……真是亲死外公了。”说完,又把粘着圣水的胖脸蛋宠溺地在红莲的肚皮上蹭啊蹭的,搞得红莲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直有种想要泪奔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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