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黑玫瑰骑士 > 一 乌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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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靠近火堆,寒风还是透过层层厚衣,狠狠地在乌萨的心口剜了一刀。

  从踏入冰冷的亚维利亚雪原的那一刻起,乌萨便在心底不停地诅咒给他找了这个“好差事”的塞弗村村长和非要雇用他的商队队长。

  自从三年前被父亲逐出家门之后,他就没有顺利过:先是被一个瓦靼商人骗到罗德卖给一个东方大陆的奴隶贩子,那次他挥舞着那把从家中带来的弯刀,伤了好几个人才逃脱;然后被一个商队雇去做保镖,又因为称呼商队的二当家为:“低贱的跑腿商人”引发了一场斗殴,结果是他的弯刀被抢,挨了一顿打后扔出了商队。又被一个贝安方传教士收留,跟随着他一直到萨拉斯坎。传教士给了他一把贝安方弯刀作为报酬后,就将他赶出了寺院,理由是他太高傲了数次质疑至高神的存在。

  之后他来到了离萨拉斯坎不远塞弗村,这时的他已经降低了要求,只要管饭,就可以教导村民们武艺,让他们可以对抗威胁村子的河盗。可是训练才十来天,村民们刚领会他的意图时,那个老糊涂村长就对他说他们已经解除了威胁,不再要他了。乌萨先是一惊,然后骂骂咧咧地奔出塞弗村,连那作为酬谢的十个银亚尔也不要了。

  再然后他到了罗德共和国的首都罗路莫城,凭借着自己的武艺为人看家护院,从一般的商人到贵族议员,他几乎在罗路莫城里每一个雇得起护院的家族的院子里呆过。商人的院子总是奢华无比,他们拥有了金钱就喜欢将它们投在房产上,并把这些房子收拾得像一个财富的展示厅。乌萨曾经在一户商人家见过纯金打造的门和镶满钻石的墙壁;相比之下,贵族的家要朴素得多,院墙要矮得多:他们更希望展示出他们家族的荣誉和对民主的孜孜不倦的追求,以换取更多的选票。贵人耀史,商人炫富,这恐怕是罗路莫城最有城市特色的景观了。

  乌萨在罗路莫城最后一个效力的主人是以举办角斗赛闻名,获得了巨额金钱的弗兰西斯?托特。这名奴隶贩子和角斗老板在德瑞弗斯港边上兴建了一个角斗士基地,准备把它作为“海战角斗”的竞技场。乌萨就是被雇佣到这个工地上来为这个罗路莫城城最成功的商人的工地保驾护航的。

  三个月后这个竞技场主体修建完毕,乌萨再一次失去了工作。早已将工钱送到酒馆的乌萨再一次走投无路,他也厌倦了在罗路莫城单一的生活,却又想不出该去哪儿。回家自然是个不可能的选项。

  在饥肠辘辘了几天之后,乌萨遇到了几个他在塞弗村做教练时教过的农民,他们告诉乌萨,在乌萨走后不久,河盗来袭,塞弗村的村民靠着乌萨之前的教给他们的战斗技巧,居然打败了河盗。现在整个塞弗村都很感谢乌萨,不管任何时候都欢迎乌萨回去,接受村民们的酬谢。跟随这些人回到塞弗村的乌萨受到了英雄般的款待,在人们的赞誉中乌萨被冲昏了头脑。他主动提议村民们建立一支护商队,由他自己出任队长。这个令乌萨后悔不已的提议当时便获得了通过。

  当第二天早晨乌萨醒来,看到一群拿着极其简陋的弓箭和长矛,穿着更加简陋的棉衣的塞弗村“护商队”时,他有种想把自己的嘴给撕了的冲动。

  但塞弗村人的疯狂超出了乌萨的想象,这些人无所畏惧,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在护商的过程中他们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作战能力,哪怕面对多于他们一倍的盗贼他们也敢作战,而且往往能获得胜利。在这些时候乌萨会对自己的教导能力沾沾自喜,在他看来,这些人全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然而那个将他赶出过塞弗村的老村长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塞弗村的传统所造就的结果,乌萨不过是让这个果实结的更快一些罢了。而且塞弗村的护商队是塞弗村的财产,这个瓦靼人却毫无廉耻地在公共场合多次宣称这是他组建的护商队是他的功劳。这是不容于塞弗村的民主传统的。所以,在乌萨再次来到塞弗村的一年之后,老村长再一次施计让他离开了这个村子,踏上了跨国护商的路。

  乌萨望着火堆中跳跃的火苗,露出苦涩的笑容。这一趟活乌萨只身一人,雇佣他的商队队长并不信任塞弗村这种小村的护商队,却对乌萨很赞赏有加。四个金币的雇佣金更是令人无法拒绝,无论是想把乌萨逐出塞弗村的村长,还是乌萨本人。

  乌萨很快就后悔了这个决定。尽管四个金币足够他享受一段时间,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受苦两个月。这个商队越过罗德山地,经过瓦迪亚平原,踏入亚维利亚雪原,这两个月里走过的地方比他过去一年走的地方还要多。

  这也是乌萨见过的最奇怪的商队。它从不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七天,它从不留太多的佣兵,往往是在前一个地方雇佣几个,到了另一个地方便解雇其中的几个,又另外雇佣差不多的人数。直到抵达卡哈兰德王国的赫瑞姆之前,在这个商队里只有乌萨和另一个老头算是全程陪同的。

  “你见过这么有钱的商队么?”老头一边笼着火,一边问着乌萨:“我从业三十年了,见过的商队无数,但是从来没有一支商队雇得起一个拥有五套板甲的骑士团。”说着他向围在山洞靠里的火堆的武装骑士们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那些甲胄全买下来最少也要五百个金币。雇佣这些人一天起码也得用五个金币。”老头说着,把目光移向山洞的的边缘,那里坐在三十余个身着各种破烂皮甲甚至是布甲的雇佣兵。“那些钱够雇佣两百个这样的。”

  “人太多又不是什么好事。”乌萨用手边的短刀拨了拨火堆,想让自己的雪原山猫肉烤得更焦一点。在里面的骑士团有十五个人,他们均身着甲胄,红色的罩袍上绣着一只白色的夜莺。这是乌克斯的特里家的标志。在乌萨不算长的佣兵生涯里,曾经听说过在卡哈兰德,一些小贵族的次子或者没有继承权的儿子们会以家族的名义组织一些人做佣兵的活计。他们中间有些人成功地积累了财富,买下了荒凉的土地,筑起了自己的小城堡,从此靠敲诈过往商队和对领地农民收税过活,另一些人则永远地失去了一切。而更多的人则夹在两者之间,朝前者努力,远离后者。这群人现在正围着篝火,烤着白天猎来的肥鹿。

  而在另外一边,那群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价值低廉的佣兵们正围着火堆,烤着兔肉和分到的一大半山猫肉用亚维利亚语大声地交谈着,不时地爆发出笑声。他们偶尔会向山洞的里面投去不屑的目光。

  佣兵之间从来都只有竞争,在不同阶层的佣兵之间尤其明显。乌萨这么想着,望向山洞的最深处。那里的火堆烧得很旺,恰到好处的旺。既可以取暖,又不会暴露他藏在斗篷下的面孔。他的身边坐着那个白发苍苍却身形矫健的管家。在他们的边上,是三个随行的商人。

  乌萨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去探究这个奇怪的雇主的身世。尽管每到一处他都会听到佣兵们在议论这个奇怪的雇主,但乌萨从不参与他们。那个远在瓦靼草原的老师曾经教导过他:雇主的职责是给佣兵钱,佣兵的职责是帮助雇主做事,其余的都不重要。

  属于他的那份山猫肉已经烤熟,散发出一股并不香的味道。乌萨挑了一块还算嫩的,递给被他救下的小姑娘。

  小姑娘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贪婪。她已经饿极了,很想吃掉这块被烤得很香的肉,但她又迟疑了,她似乎很害怕碰到这块肉,仿佛触到这块肉,她就会遭遇不幸。

  乌萨保持着善意的微笑。他拔出插在靴子里的刀,轻轻地割下属于自己的那份肉的一小块,送进嘴里。接着他把剩下的肉递到小姑娘的面前。这一次小姑娘没有拒绝,她抓过肉,狠狠地咬了一口,因为太烫,马上又吐了出来。乌萨看着她的窘样,哈哈大笑。小姑娘抬起头,狠狠地盯着乌萨。

  乌萨望着她恶狠狠的样子,哑然失笑。他递给她水壶,让她先止住咳嗽,在她喝水的时候,将手中的肉切成相对小的几块,用布包好,摆在小姑娘的面前。

  望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乌萨想起十年前,那个在羊背上的小姑娘,就像眼前的这个一样,渴望骑在骏马上的领主少爷给她一块散发着浓香的烤羊肉,却又担心领主少爷要向她索取什么。

  博尔济特家族的少爷当然有权力索取她的一切,但那对于当时才十岁的乌萨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她是个奴隶。”老头凑近乌萨,低声提醒他。乌萨看着老头布满沟壑的脸,咧嘴道:“那又怎么样呢?”

  “抓回一个奴隶可以换到十个银布。”

  “十个银布算什么?这还不够这些人去城里随便喝一顿的。”

  “当然不够。不过……”老头顿了顿,凑得更近:“你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奴隶。”老头说着,指着那个小女孩的背,那粗布的衣服虽然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但隐约还是能看出上面有排成四边形的鸢尾花图案。

  “库伦丹的伏尔德拉特公爵的家徽。”乌萨认出了这个纹章。他也记起了这个家族的族语:“永不放弃。”

  “不过是一个库伦丹的吝啬鬼罢了。”乌萨轻蔑地说道。老头摇摇头,一脸同情:“伏尔德拉特公爵从不会放弃他的财产。他们一定会追上来的。”

  “他们把她扔在密林时不就已经放弃了么?”

  “那是他们准备去收遗骨的。哪怕是遗骨,他们也会拿回去,做成肥料。”老头咽了咽口水:“骑士精神固然很好,我的孩子。但是这无助于生存。”

  我不是你的孩子。乌萨厌恶地想。我是博尔济特家族的少爷,是博尔济特?帖木儿的儿子。乌萨并不想反驳这个老头,他转过身去,盯着远处的篝火。

  他看见了那群亚维利亚雇佣兵正以一种看猎物的眼光在看着他,确切的说,是在看着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他们想用她换钱,更重要的是,用她换命。”老头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现在他们不会动手的,等到了勒拉格山口,那时你有把握能够打死三十个人么?”老头咽了咽口水,像是在威胁:“也许还有伏尔德拉特公爵的部下、老朋友奈尔格的人。”说完,老头拿起属于一份山猫肉,用刀撕下一块,用残缺的牙齿艰难地咀嚼起来。

  篝火把小姑娘安静的脸印的通红。吃饱了的她正躺在乌萨的臂弯中,沉沉地睡去。乌萨看着这张红扑扑的脸,心又飞到了十多年前的草原,那个望着他吃肉的小姑娘。

  那天夜里她钻进了他的被窝。她说这是她父亲让她这么做的。在草原上,以漂亮的女子陪尊贵的客人就寝,是一种至高的礼节。作为博尔济特家族的牧羊官,女孩的父亲自然十分乐意让自己的女儿去陪博尔济特家族的二少爷。

  那夜两个年少的孩子相倚而眠,到如今乌萨只能记起那夜十分温暖,无论是从他的体内,还是那个小姑娘的体表,总有源源不绝的热量袭来。第二天乌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结成了一块盐布。而那个小姑娘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衣服,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是第一个驻留在乌萨心中的女人。从家里被赶出来之后,乌萨经历过无数的女人,却再也找不回那晚在帐中的感觉,那种热得令人十分舒服的奇怪的感觉。

  今夜,他怀抱着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心中恍惚找到了那一丝的感觉,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人总是这么奇怪,有些人与你朝夕相处,也如冰封一般,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却能体会到刺骨的凉意;有些人则只见了一面,却如火焰一般,让人感到温暖。这或许就是草原南边的达契人曾经说过的话:“一瞬冷暖”。有些事,但要那一时的感觉。

  乌萨温情脉脉地望着枕着他臂弯的小姑娘,又望着远处的亚维利亚人,狠狠地握紧了弓柄。

  “你先睡一会。”老头好不容易嚼完了山猫肉,他擦擦手,提议道。没等乌萨回答,他便提着长矛,缓身起立:“我过会叫你站第二班。”老头望望洞口,外面依然雪雾迷茫。他又像自语,又像提醒乌萨:“再过几天,就可以进入瓦靼的地界,摆脱这该死的漫天飞雪了。”

  乌萨并没有理会老头的低语。他给身边的小姑娘盖好了毛皮毯子,然后握住怀里的匕首把,充满警惕地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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