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堕落的失明少年
混元大陆，光之帝国，落日城。
光之帝国，位于大陆最东岸，面积广袤，人口有好几千万，西方毗邻落日森林，四周有狐人、狼人等好几个兽人族，是大陆最强盛的人类国度之一。
落日城，位于光之帝国最西边的边境地区，是光之帝国的西大门，城市规模不大，是帝国几千小城中比较普通的一个。由于靠近几大元兽聚居地之一的落日森林，名字就这么得来了。
而现在，傍晚温和的霞光均匀的挥洒在大地上，像一条轻柔的绸缎，给天地万物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天空中的云彩仿佛被放入橘黄色染缸里的白布，原本凝实、洁白的身体变得越发澄黄，越发的飘渺虚无，像一个被天地排斥的异类，渐渐地被肢解、同化、消失。
落日城年代久远的城墙散发着古朴凝重的气息，或许是因为这里位置偏远，不与邻国相接，因此这不知道多少年前修建的城墙也从来没起到过什么作用。城墙上的巨石大多数已被岁月侵蚀的残破不堪，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脸上的皱纹，那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中，见证了光之帝国的兴盛衰败，人民的痛苦幸福，大陆的风云巨变。仿若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苍老却不失威严的伫立在这里。
夕阳渐下的傍晚，使得落日城本就人影稀疏的康庄大道更显得空旷，道旁各种各样的店铺大都门窗紧闭，只剩门前挂起的招牌在微风中无助的飘荡，招牌上苍劲有力的“酒”字，随着风起风落不断变形扭曲。
几个不死心的街头小贩无聊的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坐在地上，嘴里叼一根从地里拔出来的稻草，那清淡中带着苦涩的味道，像极了他们现在的生活。面朝西方，望着一成不变的老城边境，总希望能看出点新花样，找出些与往日的不同来。虽然总是没什么收获，但没办法，人活一口气，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转换转换心情。
王平就是这众多小贩中的一员，只见他整了整头上的圆顶布包帽，又裹了裹略显单薄的衣衫，转身望了望凄凉的街道，估摸着大概不会有人来了，正准备收拾行头，不觉又打了个喷嚏，暗道得叮嘱儿子明天得多加点衣服。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摸了摸鼓鼓的钱袋，心里默念小九九，三下五除二，小算盘一打就出来了，不觉一阵神清气爽，顿时感觉这天气也不冷了。心想咱这做包子的手艺，就是圣城里的师傅也比不上啊。
王平脑子还算机灵，小时候在学堂外听过几节课，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还是会的，要不然他这种街头小本生意，连给人找个钱都找错，那不得把老本都陪过去啊。
正准备着等会去买瓶酒，回家让老婆多炒几个好菜，庆祝包子新口味战术的胜利。王平掀开蒸笼的盖子，早已凉透的笼布上还躺着三个有些蒸过头的肉包子，其中一个包子裂了条缝，混合着肉馅的肉汁就有一些洒了出来。
王平望着这个包子，觉得那条包子缝就像是自己刚做包子时同行老李头对自己的嘲笑，那些肉汁就像是媳妇第一次吃自己包子时吐出来的场景，顿时觉得一阵不爽。
于是他飞快抡起那个包子，三两下嚼了嚼就吞了下去。然后一阵美妙的滋味从舌头贯穿到腹中，王平像是吃到什么灵丹妙药一样，好一阵享受。
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是啊，十多年都过去了，现在的落日城，谁不知道我王平的包子。
不自觉的抿了一口嘴，王平又把注意力放到剩下的两个包子上。
那圆滚滚的模样，那洁白光滑的色泽，那大号的尺度，优美的弧线……
王平又想到了昨天晚上跟自己耳鬓厮磨的妻子，顿时感觉一阵春心荡漾，鼻血暗涌。
再转念一想，凭自己这般手艺，包子还能有剩余，是自己做得太多？落日城的居民太少？还是……
想到这里，又不免有些小沮丧，王平把脑袋甩了甩，脸上又挂起一个清爽的笑容。
总是在完美之中带着点小遗憾，这才是生活嘛。
像王平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经历过不顺心的事多了去了，要是事事都纠结上那么一会，那他早就郁闷死了。
悲惨的生活，练就了他那条*的神经，因此他才能随时随地没心没肺的笑，因为哭够了，伤心够了。不会笑的人，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结束了一天的胡思乱想和自我调侃，王平刚盖好蒸笼，眼光不经意的一瞥，又看到了卷缩在城墙根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眉头微微一皱，王平叹了口气，轻声对那个小小的身影说了一句“过来吧，小家伙。”
他穿着残破而脏乱的乞丐服，一头盖过半边脸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小小的脸蛋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臂弯中。
藏在由灰黑色岩石搭建成的城墙下，小小的黑色身影似与城墙融为了一体。他卷缩在那里，周围的时间、空间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散发出死一般的寂静。
虽然傍晚的落日城一样非常的安静，但风的掠过、城中的民居，以及人们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会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
而在以这个小家伙为中心，方圆几米的地方内，仿佛消失了一般，宁静的有些可怕。
像是惧怕会吵醒什么强大的存在，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平静的不可思议，仿佛他们只要动一动，就会被什么无情的绞杀。
毫不客气的形容，以他为中心的这片范围，就像是一个人间的修罗地狱。
而周围的所有人，都站在地狱的边缘，但他们浑然不觉。
但是他没有丝毫的气息流露出来，就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少年蜷在臂弯里的头缓缓地抬起，蓬乱的头发几乎将他的脸全部盖住，所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消瘦轮廓。
几片枯黄的落叶就夹杂在他那蓬乱而又修长的头发中，像是被污染的小河中的几块垃圾。
从宽大的乞丐袍中伸出一只干瘦惨白的小手，向旁边乱抓了几下，抓起一根竹杖，少年缓缓的站了起来。
手中竹杖轻轻点地，少年仿佛一个正常人一般，向王平的小摊走去。
他的步伐摇摇晃晃，看似凌乱，但仿佛有一种特殊的规律深藏其中。
在傍晚阳光的映照下，他小小的身影拉出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影子，伸向未知的地方。
面前长发随着他的移动轻轻摇晃，不经意间露出他被抹黑的面颊，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和紧闭着的，散发出乌亮色泽的修长睫毛。
没错，在光之帝国，这却是一个没有光明的人。
失明，在别的世界或许只是意味着瞎了罢了，而在混元大陆，却意味着失去了修炼的资格，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废人。
毕竟印兽师修炼，这第一步便是开启天眼、炼瞳，一个连眼睛都没有的人，又如何去修炼呢？
望着面前这个懂事的少年，王平伸出手去，毫不在乎他头发的肮脏，爱怜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少年仿佛很是享受一般，低着头，任由王平的抚摸。
过了一会儿，王平暗叹一声，说道“可怜的孩子，没爹没娘的，眼睛看不见，又是个哑巴，这么多年能过下来，受了不少委屈吧。”
少年垂下的头沉默了一会，又轻轻的摇了摇。
王平轻轻的把他的头发拨到耳后去，露出少年乌黑的面颊，结果被少年轻轻一摇，又挡回了原处。
王平放弃似的收回了手，转身从蒸笼里拿出那两个包子，利索的包好，塞到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没有挣扎，默默地接受了王平的施舍。
其实王平自认为不是什么乐善好施之人，天下间的乞丐多了去了，要是他人人都给点，估计把自己弄得倾家荡产了都不够分的。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对于那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就是这么残忍。
王平还记得，每次自己摆摊的时候，这个小乞丐都会固定的蹲在城墙根下，身子微微倾侧，仿佛在聆听着什么。
当时街上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吵闹声，各种五花八门的声音都掺杂在一起。但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美妙的音乐，那乱发之中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满足的笑容，是王平平生罕见的。
那种满足感，王平只在曾经的王虎脸上见到过，记得王虎小时候，王平给他买过一个特大号的糖人，王虎那时候的那种满足的神色，与这时候的这个小乞丐如出一辙。
知足常乐，很多人常常提醒自己注意这一点，但谁又能真正做得到？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欲望会慢慢的膨胀，但是又被现实所束缚，便常常郁郁寡欢，长吁短叹，即使是他这种人也不例外。
而小乞丐这种简单的需求，正好触动了王平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
可以说，他是王平的一种内心的寄托，一个奢侈的梦。
然而，最终促使王平接济他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天。
那天正巧王平包子摊生意很火，王平疲于应付顾客，忙得热火朝天。
这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转身，看到了小乞丐手里他鼓鼓的钱袋。
他不知道钱袋是如何掉的，也不知道一个失明、哑巴的人是如何准确的知道掉在地下的是钱袋，是如何把它捡起来的。但王平承认，他那一刻被深深的打动了。
他王平不是什么好善乐施的人，但绝不会知恩不报。虽然一天的收入不算是特别重要，但也绝不是说没就没的。至少他回家会被媳妇臭骂一顿，说不定会睡好几天地板。
再说就算王平的包子再好吃，偶尔剩下几个也是正常现象，于是从那之后他每天都会给小乞丐留下两个。
既是为了自己的良心，也是为了那个奢侈的梦。
王平道“小家伙，我家里还有几件王虎小时候穿剩下的衣服，留着也没用，改天到我家去，我给你洗洗澡，换上。你总是整天在这里乞讨也不是办法。”
“呦，有个当印兽师的儿子就是牛气，这老爹都快收养起小乞丐来了”一个小贩打趣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王某人是谁，那生出来的儿子能差的了？”谈起自己的儿子，王平心里的那股自豪劲就别提了。
前几天选拔印兽师的使者经过他们村，全村一百多个孩子就王虎一个人开启了天眼，资质还算上乘，王平被通知过几天带着儿子到城里的印兽师学院报告。
确实，在这样一个国度中，能有一个即将成为印兽师这种特殊职业的儿子，他王平也算祖上积德了。
那个小贩接着道“话又说回来，你说这同样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我前几天就恰巧碰到一位印兽师，那人挥手之间就放出一只大老虎，杀了十几个强盗，眼睛连眨都不眨。”
语气中有对强盗的深恶痛绝，以及对印兽师的敬重与羡慕。
这里天高皇帝远啊，他们落日城又靠近落日森林，周围基本上算是三不管地带，因此就有些强盗肆意横行，让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吃了不少苦头。
“你可得让王虎争气点啊，等将来王虎修炼成功后，我也好沾沾光，跟别人谈起来时，就说‘知道王虎吧，他老爹当时还跟我一起做过买卖呢’！”小贩乐呵呵的说道。
“等王虎真成了印兽师，你小子可别忘了咱们哥几个。”又一个小贩拍着王平的肩膀，说道。
“放心，就咱们的关系，铁定忘不了。”王平拍着胸脯答道。
“小家伙，等我儿子成了印兽师，那你以后就做我的干儿子，跟着我一起住，以后再帮你娶个媳妇，成个家，再也不用过这种生活了。”王平豪气冲天地说道。
周围的人无不投来羡慕的眼光。
可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王平面前的小乞丐嘴角缓缓升起了一抹笑容。
这笑中有无奈，有自嘲，还有几分莫名的悲哀。
修炼、修炼，何时才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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