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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处有桃园,经三月里微暖的春风吹熏、烟雨渲染,桃华灼灼,俨然红袖佳人,为正在树下读书的少年文士添了一份生趣。树下的少年身材清瘦,膝盖上放着一本古书,穿着一件破旧却干净青色长衫,依树而坐,看起来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清澈的双眼中却有一份与年龄不相符的超然。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圣贤之言原本不差,可世人多是为功名利禄才读书,真是本末倒置了。”少年摇摇头,嘴角翘了一个温暖的弧度。少年叫做葛放,自幼丧母,父亲早年也不知去向,一个人在乡村里以山水为邻,以花鸟为伴,远离尘嚣喧沸,虽然饱读诗书,心中却没有一般寒窗学子的功名之心。
“读书之意在修身明理,苦苦索求功名,不免会利欲熏心,行为苟且。”一瓣带着春气的桃花落在的葛放的肩膀上,他伸手拂落,“暮春者,春服即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八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虽然我不愿取士,但今年已经十五岁也该学习手艺为将来打算,不然依仗什么过活,总不能一世都靠邻里的接济?前些年我年纪尚小,不能自立,靠给邻里帮工换取些米粮和散碎银钱度日,勉强算是情非得已,但如今已长成堂堂七尺之躯,再若仰人鼻息,恐怕要遭乡亲邻里的耻笑。”
“若我有父亲的学识,或可做个教书先生,为乡里孩童传道解惑,但以现在腹中所学做教书先生,恐怕是要误人子弟,断然不可取,我还是应该务本求实学一门手艺。只是去学习耕种,还是铁匠手艺,抑或是酿酒?”葛放合上书,拿起身边水壶喝了口水,微微皱起眉头,目光穿过了稀疏的桃林,穿过了层层桃花。
“父亲在村子里没有田产,纵然我学会耕种,也无力购置土地;王婶家酿的酒远近闻名,但王婶性格刻薄,不好相处;看来只有跟着赵大伯学铁匠手艺了,赵大伯为人敦朴,想来应该是会教我的,明日我便置办礼品去拜望他。古代大贤也有好煅者,跟着赵大伯学铁匠手艺,也不算辱没了出身。”葛放望着远处正牵着风筝奔跑的孩童,微皱的眉头逐渐展开,忽而一笑,以下了决心。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葛放站起了身,负袖自语,目光沿着系风筝的丝线逐渐没入了蓝色的天空里,他的神色风起云淡,就如这湛蓝的天。
第二天晨曦初落,村子里才起了几处寥寥的炊烟,葛放就拎着一块肉、一坛老酒、两斤点心恭恭敬敬的站在了赵铁匠的铁匠铺前。这时赵铁匠门前的炉灶还有未燃尽的炭火,铁锤、铁钳、扫帚、木瓢等散乱在旁边,一片狼藉,想来应该是现在到了春耕时候找赵铁匠打造农耕器具的人多了起来,他忙碌一夜,都未及收拾。葛放向四周扫了一眼,放下手中东西,拿起扫帚打扫起来。
半晌过后,赵铁匠家的门吱呀响了一声,就见一位须发皆白、皮肤黝黑、脊背微驼,但身材十分硬朗的老者披着衣服跨出了门槛,老者正是赵铁匠。赵铁匠看到葛放,立刻走上去抢过葛放手中的扫帚,脸色慌张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能使得?葛小哥是读书人,将来是要考科举做秀才举人的,怎么能干这种下贱活计,还是让小老儿我自己来。”
“赵大伯言重了,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扫地怎么能说是下贱活计?”葛放躬身施礼。
“葛小哥读书多,道理也多,小老儿是讲不过的。”赵铁匠眯着眼睛笑起来,神态显得有些疲惫,“葛小哥今天来找小老儿可有什么吩咐?”
“赵大伯,小侄是拜师学铁匠手艺的,希望赵老伯能够收下。”葛放捡起放在地上的礼品,用双手递在赵铁匠的面前,“弟子家中贫寒,一时也只能凑出这点东西,还请赵大伯一定要收下。”
“葛小哥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吧?小老二虽然别的帮不上忙,但积蓄还有些散碎银子,你要用的话就拿去。”赵铁匠一脸迟疑,心里暗自盘算,“读书人以考取功名为重,再不济也要做个教书先生,实在是不应该学这铁匠手艺。这孩子恐怕是因为家中没了钱粮,迫不得已才来跟我学手艺的。哎!这孩子也是可怜人,我岂能不周济他一些。”
“没有什么难处,只是现在小侄已经到了十五岁的年龄,也该是自立的时候了。”
“葛小哥想要自立自然是很有志气,只是你是读书人,是要考取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粗活?”
“天下都想要考取功名多如过江之鲫,能有几个遂了心愿的,况且小侄这些年来并没有教师的教导,只是自己随性读了几本书,大都不解其意,做出的文章恐怕也会是一塌糊涂,难博得考官们的青眼,不如趁早打算。”葛放并非妄自菲薄,做文章虽然难不倒他,但若做起科考那种歌功颂德的文章就有些生疏了。
“那做个教书先生也总比小老儿我这里强上百倍。”
“小侄自己尚且不通,怎么能再去误人子弟?”葛放将手中的礼品朝赵铁匠推了推,“赵大伯就收下小侄吧,赵大伯生性敦厚,向来又对侄儿看顾有加,能见着小侄儿将来身无一技之长,连自己都不能养活?”
“这、这……”赵铁匠张着嘴,犹自迟疑,伸手扶着葛放礼品的拿也不是、退回也不是。良久之后,他将身上的衣服往上披了披,叹了口气,用浑浊的眼睛看着葛放道:“好,你就留在这里吧,大伯会教你打铁的手艺,但你只是在这里帮工不是学徒。假若将来你有了出息,教人知道曾是一个铁匠的徒弟,也不好听。”
葛放自知赵铁匠不肯让他做学徒也是一番好意,当即爽快的答应道:“一切都依赵大伯的意思,但侄儿也会像对待师傅一样待赵大伯。”
“好好好,你能有这份心老伯也就知足了。”能把葛放收留下来,赵铁匠心中也十分欢喜,他鳏居多年且膝下无子,葛放是知书识礼的人,是言出必行的人,既然能将把他当师傅看待,将来养老送终自然有了指望。
赵铁匠用过饭,起了炉灶,葛放就换了长衫,穿上赵铁匠旧时穿过的短褂,开始学铁匠手艺。这铁匠手艺说起来简单,确是不容易的活计,单说炉灶旁的温度一般人便难以忍受。葛放在炉灶旁坐下加炭,初时因为正是春寒料峭还觉得暖和,可炭火逐渐旺了起来后就觉得不能忍受了,只是这些年来他独自生存,性格磨练的坚毅,才强忍耐了下来。
而赵铁匠一面若无其事的拿着铁钳慢慢拨火,一面和蔼道:“打铁的炭要求极高,百十来斤的炭才中才有十几斤能用,这能用的炭叫做铁炭,生起来的火温度很高。我做学徒时候,用了一个月才习惯了炉灶旁的温度,你不用心急,慢慢的来。”
“侄儿明白。”葛放点头,身体却未从炉灶旁移开。
“等你习惯了炉灶的温度,我就教你打治铁坯,打治铁坯就是把烧熟的铁坯初步打治成型。这个活计很辛苦,要用大锤锻打,需要一把力气。”
“既然要学这手艺,辛苦一些也没有什么。”葛放低头哑然失笑,眼中露出了一丝少有的辛酸,这些年里独自生存,虽然有乡邻的接济,但所受的辛苦也并不少,辛苦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赵铁匠看看葛放,放下铁钳,转身进了门,再出来时胳膊上搭了一条干净的白色汗巾,手中端了一瓢水,他把汗巾递给葛放道:“炉火已经染了起来,不用一直看着,先把脸上的汗擦了,喝口水。”
“麻烦赵大伯了。”葛放慌忙站起来,接过木瓢与汗巾,先仰头了一口水。或许是在炉灶旁坐的久了,被热的口干舌燥,葛放竟觉得赵铁匠端出来的水带着一丝甘甜清凉,甚至胜过山泉,而且喝下去后仿佛四肢百骸也被注入了一股清凉。葛放顾不得擦汗,又饮了几口,赞道:“赵大伯家里的井水竟然不逊于山泉。”
“这个不是我老汉夸口,家中这口井中的水确实甘甜,恐怕附近的山泉真难比的上。而且打铁时候用这口井水的淬出的器具比一般的水淬出的器具更加坚韧,也是因此,附近的乡邻都乐意到我这里打造器具。更奇妙的是,这水煮不沸,三九天里也不会结冰。”赵铁匠捋着胡须,神情颇为得意。
“怎么会有煮不沸,三九天里也不会结冰的水,大伯不会是在说笑吧?”葛放不禁的看向木瓢中还未饮尽的水,忽而眼睛猛地睁大了起来,脸上也多了一份惊讶,因为木瓢中的水竟然带着一抹几乎微不可察的淡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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