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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华江北上,一路崇山峻岭,细水相连。灰土道路引出一片小镇。小镇上竖立两根白塔,一高一低,低的那根顶上挂着一面大白布,上面歪歪扭扭一个“顺”字,高的那跟顶上挂着一面淡蓝长布,上面有些模糊的红白图案。偶尔有风吹过,提起两块旗帜一般的布面,轻轻一摇,又贴回塔上。
总算摆脱掉那些个麻烦事了,夜南西心情好转,步子也快了起来,赶在天黑前看到了那一对塔。双塔镇是必经之处,看来没有走错路。
“今晚不用再睡树上了,”来到入口,小镇里已经点上了灯火。他低头看了看身边伸着舌头的红犬:“也不用跟着你吃生肉了。”
小镇挺大,人烟也旺,一色紫白的房子是山上石料砌成,鹅卵石路的街道上留着白日里做生意的痕迹。这一人一犬在小镇上寻找住宿的地方。
那一个较高的白塔大约有百人合抱粗细,二十几层塔阁,破旧不堪,外表雕栏瓦砾或脱落或掀起,透过门窗可以看见里面已经断掉的台阶。经过塔边,夜南西停下了脚步,借着淡淡的月光,抬头看去,一个小小黑影正顺着塔外的破烂石柱往下爬。
待下到第二层,那小黑影忽地跳了下来,刚好落在一个小沙堆上,看来是轻车熟路。接着从沙堆里站起来,他抬头望了望塔顶的蓝布,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人一犬。停了一下,低着头从夜南西身边经过走开。
红犬四面嗅着气息,夜南西借着四周黄昏的灯光看着这个全身破烂衣装的背影走到街道一个转角处。突然,从那里蹿出七八个人,看身型都不是成年人,好几个手中还拿着棍棒。那个爬塔的小男孩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那些人围在中心。
“小要饭的,这回看你往哪跑。告诉你好多次了,不准在往这根塔上挂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我的话作耳边风吗?”其中一个少年开口说话。
“顺志老大,您老人家晚上好。”中心那个小男孩开口笑着说。
“好个屁,在这条街上,有人总是不听我的话,还要挂着比我那面更高的旗,能好吗?”还是刚才那个少年的声音,淡淡的语气。
“好好,顺志老大说话当然得遵从,我现在就去把旗子摘下来。”
“摘个屁,太阳落山时候才摘下来一次,你刚刚又给挂上去。逗我玩吗?现在摘下来,等我们一转身你又给挂上去是不是?”
“嘿嘿,不会不会——
“老大,别跟他啰嗦,先揍他趴下,再一把火烧掉旗子。”
那老大嗯了一声:“小要饭的,上去把旗子摘下来,自己烧掉,这次我就不打你了。听到没有?”眼睛却瞪了一眼手下——把他揍趴下了,谁能上的了这根高塔。
原来,这老大手下中没有能上的了那根较高的塔的“人才”,所以自己那面旗子一直以来只能挂在那根较低的塔上。
“没问题,就按您说的办,”那小男孩的嘻嘻笑着,转向高塔的方向:“我现在就摘下来。”
那些人让了条道出来。小男孩的向塔走去,刚脱了包围撒腿便往另一边跑走。却见他身后一根棍棒飞来,正砸在双腿,啊的一声冲跌在鹅卵石地面上。接着便再次被包围了住。
“哎,你小子,老是耍同样的花样,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那老大说着,一招手。这帮手下拳脚的拳脚,棍棒的棍棒,统统往那孩子身上招呼过去。
夜南西看着这些人殴打那小孩,很长时间却没有停手的意思。皱了皱眉头走了上去,拿住了一支正要落下的棍棒,开口淡淡的说:“算了吧,你们真想打死他。”
那老大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站在不远处的人,见身形是个外地人,所以没放在心上,此时见他竟敢上来劝说,顿时有些生气的说道:“小子,看你外地来的不和你计较,这里没有你的事,滚到一边去。”却见他依然抓住手下的那根棍棒不放。
那些个小弟也停下了手,纷纷看向夜南西,只等着老大一声令下便送上一顿乱打。
呜——是红犬天牙龇着牙,发出了警告的兽声。
只见它一双眼睛透过厚实的毛发,渐渐发出灼红的光来,最后竟然像两只灯火一般,本来赤红的全身被映的如一簇火焰。
那“老大”和小弟们见了它这摸样,像是遇到了鬼怪一般。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妈呀!”扭身跑走,接着众人跟着喊叫逃开,中间还夹着些童孩哭声,不一会,这帮混混都散了去。
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天牙双眼的红光渐渐淡了下去。
那小男孩的卧在地上,抱头缩脚,只把一片后背卖向外面,大口的喘着气。本来褴褛的衣衫更加破露了。
夜南西没有再说话,从他身边走过,却被抓住了裤脚。低头看去,只见这小孩颤抖着身体扯着自己的裤子,顺势站了起来。昏昏的夜里,抬起一双大大的眼睛。
“谢——谢谢你啊!”说完,小男孩似乎是站不住,抱住夜南西的腰才稳住了脚。
夜南西被这么一纠缠,闻着这小要饭的身上传来的一股馊臭气味,心中厌恶。正要推开,却见他自己站直了身子,歪歪斜斜地向一边离开。
双塔镇的一间三楼的酒楼,楼外每层挂着两只金光大灯笼,一面白底招牌纵下,书写“从彼来客”四个漆红大字。
最上层是供给客人夜宿的房间,红色的松木门窗。
中间一层放着几张宽大的餐桌,桌子中间用屏风隔开,形成几个小阁间,吃饭的人却不多。一个阁间里,衣袍后绣着蓝色蝴蝶的四个教士,均是兜帽遮脸。桌子上的酒菜丝毫未动。四人坐在那里如木头一般。隔壁一间,一个白衣青年,一个头戴花檐大帽子的少女,二人对面而坐,青年星目传情,少女抿嘴婉笑,一双眼睛瞧着楼下一层,偶尔留给青年一个媚眼,正是榕树林里那一对男女。青年身边还有一人,年纪不大,一身灰皮衣裳,长的却是宽大肩膀,虎躯雄壮,两张椅子拼在一起才够他坐下,正埋头苦吃,手口齐动,以惊人的速度卷灭着桌上的肉食,弄得油末横飞,完全不理会身边两人,好一个饿鬼转世。
下一层,柜台靠门,一个肥胖掌柜站在里面敲打着算盘,几个伙计送酒菜、擦桌椅。当中一组扇形桌子拼成一围桌,一群人挤在一圈,赌钱、吃酒、叫嚷。四周散落着许多小方桌,二人一桌的坐着十几人。
一会儿,那教士中的一人手中拿出一只黑铁蝴蝶,蝴蝶翅膀竟慢慢振抖,四人同时站起身一字向楼下走去,牵头一个在柜台付了钱,出门离开。阁间的白衣青年盯着他们出了门,站起了身说:“砖头,别吃了。”说着离开座位,准备下楼。
叫砖头的大块头,猛塞了一嘴大肉,站起了身跟上。
那少女依旧坐着不动,白衣青年回过头来,却听她笑着说:“啸哥哥,你们去吧,回头还来这里找我。”
青年看着她,又瞧了瞧门口,说:“好吧,你一定不要乱走,在这等我回来。”领着砖头疾步离开了旅馆。
少女看着楼下,瞧着两人离开,听着楼下的酒客说说笑笑。一双眼睛渐渐黯淡下来,此刻竟像是变了个人,完全是一个忧思的伊人凭栏而坐。将那顶花檐帽子摘下来放在一边,一缕青丝从额头落下。握起了桌上的一个瓷瓶,里面装着酒,在鼻子前嗅了嗅,轻轻的喝了一小口。一只手托着脸,面无表情的瞧着楼下,又或是什么也没瞧。
许久,少女无神的眼睛忽然又恢复了精光,嘴角一翘,竟是不自觉的轻笑了一声——她看到楼下走进了一个人,一身简单的紧身衣裳,脑后反翘起几束头发,跟着他还有一条火红大犬……
夜南西走进旅馆,见里面灯火通明,吃酒吹嘘的,热火朝天,不禁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叫响,走到一桌坐下。天牙也跟着跃上了他对面的座位,后脚落在椅子上,前脚搭在桌沿,伸着舌头瞧着他,想必它也不是第一次下馆子了。
那柜台敲算盘的伙计好奇地看了看大犬,走到桌前向少年笑着说:“客人,您要个什么酒水?”
“老板,给我来肉,什么肉都可以,熟的就行,它要吃五个人份得,我吃三个人份的。还有,你这里可以过夜吧,我要一个房间今晚睡觉。”夜南西不紧不慢的说着,伙计一听便知道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子,却也不觉得奇怪,接待人来人往的客人,什么样子的都见过。
“好,您二位稍等。”
隔着围桌对面,同样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人,边下棋边喝酒。一个是瘦小老头,穿着一身长袖的衣服,头顶一团发髻,长长的花白眉毛下一双精亮的眼睛紧盯住棋盘,嘴角嬉笑,似是胜局在握。另一个是散发的中年男人,身着红纹衣袍,气息沉稳,浓眉微锁,左手二指捏着一粒棋子正寻找落点。再看桌上,几瓶小酒,一块圆形大棋盘,纹路折转纵横,棋子竟有上百颗。
瘦小老头占了上风,见对方解不开围,越发欢喜,似乎想要手舞足蹈起来。一只脚踩到椅子上,变成半蹲姿势,说:“我老人家看那边的红毛畜生眼熟啊。”
“恩,看那个小子便是叶守成的儿子,错不了。”散发中年终于找到了空处落下棋子,眉头松开回道,“莫非叶守成也在附近?”
“赤剑吗?真是怀念啊。算了,不去管他。看我坤右三路点打——收子”
“唉,输了输了。”
这下棋二人已将一人一犬收在眼下。那瘦小老头走过一步杀棋,中年投子认输,随后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说:“白公,啸儿他们出去有一会了,我们也跟上吧。”
那瘦小老头白公,又向夜南西看了一眼,便和中年一起出了旅馆的门。
再说夜南西,以饿鬼不及投胎的速度消灭了伙计送来的牛肉。喝了口水,满意的拍了拍肚子,看着对面的天牙也结束了战斗,伸手进衣袋去摸付账的钱。却是脸色一变,一摸没有,再摸还没有。
“……钱丢了,不对,一定是被偷了。”他脑袋中转过那个被揍的小男孩,最后在抱在自己腰上……
“就是那个时候!”夜南西恨得牙痒痒,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还不止一次。一只手放在衣袋中久久出不来,脸上涨得通红。
那边的眼睛尖利的掌柜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对身边一个伙计说了句话,那伙计便向夜南西走来。
“客人,您的菜总共50羊银,房间的钱可以明天再算。”伙计笑着脸说。
“老板,我和你说,我的钱被偷了,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追回来。”夜南西抹了一下嘴边的油,尴尬的说。
“别开玩笑了客人,身边有这么一只大狗,谁还敢偷您的钱。”伙计平着小臂,伸出一只要钱的手。
“我没跟你说笑,小偷一定还在附近,我现在去找,半个时辰之内一定会来。”夜南西心中一阵叫苦,还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却见那伙计一脸不变的笑容,依旧伸着手,盯着自己,显然是不信。
“你以为我是来骗这顿饭的吗?”夜南西恼火了起来,眼光也随之变寒。
伙计见他这样,不禁后退了一步,最上却说:“哼,你吃了白食,还想打人吗?”却突然感到那只一直伸着的手上一沉,竟然落了一枚金币在上面。
伙计向背后瞧去,寻到二层,一个美貌少女正托着腮冲自己笑着。
“小伙计,这些钱可够了?”那少女扬起声说道,引来许多人仰头去看。那一枚金币自然是她丢下来的。
“够了够,多谢客人。”伙计见她容貌秀丽,自惭形秽,竟不敢去多看,慌忙道了谢,转身便要去柜台。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转头一看,是那吃白食的少年。
“老板,你手中的钱除去我们的饭钱还多多有余,我看也大可以将我今晚的房钱算在里面。”夜南西一本正经着说。
小伙计心骂这小子真是厚颜无耻,却不好发作,只得说:“好,我这就给你准备房间去。”抹开他的手,向柜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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