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之,心里有事憋着可不好。”一驾绫罗顶盖的双驾马车里,刚刚在勤勤的铺子里吃包子的,后头来的那位老人家问先头来的那位。
“陛下,微臣……无事。”被叫为广之的那位老人家,本就嘶哑的声音里现在多了几许低落的情绪,回答倚在迎枕上的“陛下”问话,并没掩饰。
“广之啊,你我相交快三十年了,何等样的事,让你如此羞于与我开口?”这位“陛下”正是大盛朝开国皇帝,太//祖柴荣。坐在他脚下的,显然与他关系相当亲厚,他的自称并没用“朕”。
“哪有‘羞于’,陛下尽拿微臣寻开心,只是想起了些阵年旧事,不提也罢。”广之嘴边沁着缕苦丝丝的笑,带着些许寂然。
“看看我这记性,竟没有想起商南县是广之的老家,你这是堵物思人还是他乡故知?”今上倒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
“陛下,您那龙案上定是堆了好些个折子没批呢吧?微臣的这点儿阵芝麻烂谷子,您就别上心了。”今儿皇上沐休,一大早就跑到他的内务府执事房来寻他,说什么都要微服出宫,还要坐自己的坐驾。说好的只转一个时辰,现在好,快四个时辰了,还没瞧见安清宫的影子呢。
“那瓜送到了先选上几个给淑妃送过去,我那里备上一筐吊到水井里,过了晌再拿出来。那瓜倒象是陇西那沙地里种出来的,可陇西的瓜怕是还要二十来天才能到京城吧?”今上根本没接他那茬儿,另提了一件事儿。
“商南靠着大巴山那一带地势高些,日头足也是正常,只是微臣在老家时还真没听过有种这东西的。”十七岁,成亲不到三个月便离了家,本想着她生产前多攒些银子,日后就跟着她带着娃娃安稳度日,不再东奔西跑。没成想,那一别,竟成了永别。
“广之,我就不喜欢你这样子,想了,就回去找找,生要见人死得见尸吧?总是这样想,能有用?年年岁岁蹉跎无尽光阴。”今上又把问题琢磨回去了,这个水平真不低。他与广之相识于一次意外,却结下了这么多年不变的友情。
好多曾经一起打江山的老友,因顾虑颇多而纷纷选择疏远他,只有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守在他身后,为他料理那些看起来不起眼,实则是细微处见真知的琐事。其实太//祖这属于多虑,别人那是有了君为臣纲的尊卑观念。
“陛下,微臣不想提当年的事。物非人更非,还想他做甚。您还是先到臣那里吧,然后微臣让龙辇把您送回承安殿去。”娘的话如今音尤在耳,他万俟云青也是七尺男儿,怎么会强求一个已离了心的女人,因为其它的原由回头?
“不用,你就把我放在正阳门那里就成,我自己有腿有脚,坐那劳什玩意儿做甚。”戎马一生的今上,在兵营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太//祖爷,若非实在需要,他是不会选择马车、轿子、辇之类女人才离不得的东西。
“陛下,那您还是到微臣那里下,再回吧,若让御史看见陛下如此离宫,您的耳根子怕是要有几天不清净了。”广之,是万俟云青的字。二十岁弱冠之时今上所赐。
“好了好了,真是麻烦,实在不行我明年接着出征,看他们还啰嗦不?”百官前沉稳寡言、器貌英奇的太//祖陛下,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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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子,这木槽先搬后院去吧,靠着东院墙根放,不占地方,前面就宽敞了。”两位老人走后不久,大虎和二牛就送瓜回来了,勤勤没让他们进铺子,直接给他们把剩下的瓜都装上了车,把写着地址的字条递给了大虎。这会儿瓜已经没有了,勤勤想着空槽子放在门口不好看还碍事,不如搬走。
“就靠这铺子的西墙给摞起来放,省得明儿还得往前搬,不够费事的。”
“婶子,从明儿起咱都不需要摆这槽子了,真象我大虎哥说的,只管送就成。”勤勤没想到,两位老人家买了那么多甜瓜,他们家得多少人吃啊,不对,也可能是酒楼呢,或许还要送人呢,不管了,反正自家瓜是都有着落了。
“哎哟,这是真的啊!那不就是咱往后只开包子铺子就成了?”秦婶子一直在后面,直到大虎他们回来才下来,前面的事她还真不知道。
“那可不,看咱多能耐,才卖几天啊,就得了这么多老主顾,太了不起了。”小小的勤勤大大的自豪了一把。
勤勤真正自豪的还不是在汴京这里卖出了多少甜瓜,而是通过汴京这处临时的铺子,好多跑货的商人知道了,并看中了她们的瓜。
秦大叔来信说了,他们在赵掌柜的帮助下在商南找了个临时货场,那里每天往外发的甜瓜就有十来万斤,勤勤她们的瓜品种好,又抢了季节,就是大批发货都是二十文一斤。秦大叔让林大叔代笔写的信上说,今年的瓜怕是要赚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多。
因为无法预知甜瓜的卖价,先前大家都不敢估算今年的收成,现在勤勤大体上心里有个估算了。一亩地二千二百株苗,每株苗上她们是按照四个蔓整的枝,每一个蔓上只留下了三颗果,这样就造成了绿叶多而果子少的结果,换句话说是,每只瓜得到了更多的叶子的照顾,所以种出的瓜品质好就不稀奇。
好的甜瓜是很轻的,中空,不占分量,所以要四五个瓜才够一斤。这时候勤勤已能大概的估算出今年甜瓜的收成。
而麦子这方面,秦大叔说地里的冬小麦不是他们亲手种的,底肥不足,地不够肥,前期水也没有浇透,今年产量并不高,一亩地能收二石左右,也就是二百五十斤上下。
两家共有麦田二百五十亩,总收成在六万斤左右,扣除税赋和自家留用,能够拿来卖约莫有五万斤。这些麦子大约能出四万五千斤面粉,留出一个月蒸馒头包子要用的,剩下三万五、六千斤可以卖。按照现在在京城的卖出速度,一个月不够卖的。
粗略一算,今年夏收已经让所有人不能呼吸了,就算是见管了银子的秦婶子也从未见过这么一大笔。所以大家做起事来脚下都跟踩着祥云一样轻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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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勤她们的临时铺子开在汴河北岸的西头,汴河北岸的东头有一处大宅门,宅门的门楣上没有字,但它西边有一处牌楼,那上赫然刻着“赐造柏府”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大虎和二牛每隔一天就会来这座宅子一趟,只不过他们得从正门边上的旁门进,正门是迎接二品以上大员时才可以开的。正门上有个小门,是平时柏家人进出的。
“戚管家,今年这瓜上市的早啊。”在东阿不分昼夜的忙了两个多月,柏仲刚一下马,就见到一驾枣红马拉着一车竹筐从东边的角门驶进了府。他也没让人去叫开正门上的小门,直接在角门这里甩凳离鞍下了马,马自然有人接过去带到马厩,他便跟着那驾马车进了府。
“少爷您回来了,奴才让人给您洗好冰好送您歧黄斋吧?这瓜咱府都吃了半个月了,这家的瓜今年是最早的,不过也真是好吃。”那位戚管家一边看着小厮过秤一边恭敬的回柏仲的话。
“那还真够早哈,来,给爷拿个过来,苍山,给爷弄点清水来”柏仲没等管家送到自己院子,先从筐里拿出了一个来。
“大管家,我们家的瓜今天送最后一次,谢谢您这段日子对我们生意上的照顾,面粉还能再卖上十来天。”大虎让二牛把今天二百斤的银子收好,礼貌的跟戚管家交待。
“这瓜还真错,你们家倒是麻利哈,别人家的瓜还没摘下来呢,你们家的这就卖完了,可惜了。哦,对了,你们给定国公府送了吗?”柏仲觉得自己只吃了一回,真亏。
“今儿的还没送过去。”二牛不喜欢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他要站在车板上才能与他平视。
“嗯,你们去吧。”柏仲啃完手中的瓜,接过苍山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和手,然后又接过了一盏茶漱了口。二牛看着这么大个男人做了这些娘儿们叽叽的事儿,浑身不舒服,临出他家门前使劲儿剜了他一眼。
柏仲并没注意到二牛的小动作,他还有紧要的事去禀告曾祖父,无暇顾及其它。
柏仲要跟家里老人说的事与他的那位堂兄有关系,也是跟这次东阿出差子的事儿有关系。可以不晦言的说,东阿这次能出差子,全要仰仗他这位堂兄。
话说也不他堂监督胶房熬胶不细心,也不是他对山林疏于巡察而留下了隐患才使得胶房和山林走了水,而纯粹属于他堂兄的后院起火殃及了柏家的整个大院。
论理儿,柏仲他堂兄柏俊不算真正有后院,一没娶妻二没纳妾,就那么几个通房丫环,算得哪门子后院啊?可就这不伦不类的一些个女人,就把柏家这三、五年里,主要投注心血之地给搅了个稀巴烂。
话说,柏俊今年二十三、四了,放在正常人家这个岁数的男人老四都能下地酱油了,可是柏俊不仅妻妾都还没个准谱,就连娃娃也没见到一根头发。
纠其真正原因,那是因为柏俊有一位相当全才的通房丫环。能做得上通房的,相貌就不用细问了,歪瓜裂枣的还不让老爷少爷们常萎不起啊。咱不说那长相,单说这品性。
柏俊这位通房叫//春麦,被柏俊收做通房那年十七,一起被收的还有两个,春草和春苗。
柏俊的爹是个不太爱管后院是非的男人,对女人和女人间的争斗从来不问更不花心思去关注。他的全部精力和注意力都投注在了药材上,药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这样的人。
柏家有个不愿意为世人道的坎儿,那就是世代男丁稀缺,一支上只有一棵独苗。
柏学仁的后院难以避免的,成为了争夺这唯一名额的战斗场。柏学仁的正妻在某一次战斗中棋差一招,被一个才进门的小妾的给打败了。那小妾更是厚天载德,头胎便生下了一个男娃娃。这下正妻盼了多年的嫡子是泡了汤了。
一怒之下联合着几个早进府的妾,把那位小妾给送上了路,可能是因为正妻太不得老天爷的眼缘,进门十几年终于怀了身孕,到了还难了产,这真的不是有人在斗她。
后院没了正妻镇着,那就更加乌烟瘴气。柏俊虽是跟着他祖父母长大的,但是对他爹后院的事也不是不知道。在他的思想里,后院的女人就该是那样,女人嘛,说好听的叫“心细如发”,说不好听的那叫“心似针鼻”。小心眼儿的女人放在一处要是不打不闹那就不热闹了,所以女人就应该闹。
到了他这里,因着他本身就是庶出,再加上他爹他爷他祖爷爷这一支就他一个,所以他对那嫡庶差别真的没有概念。
他对那些通房没有立下,嫡妻进门前不得生子的规矩。没有这个规矩,加上他们柏家单枝独苗的坎儿,那么三个先上了他的床的女人,自然个个都想先生出柏俊这一枝的男娃娃,以求在柏俊的后院站稳脚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争斗。有江湖规矩,那争斗就是光明正大,没有规矩,那就八仙过海呗。
当春麦发现自己用的胭脂里掺进了不孕花粉,而经多方查证确认是春苗所为后,便哭得死去活来的要柏俊为她做主。
柏俊这人不象柏仲,人家柏仲的通房都是加注感情色彩的,有个浓情蜜意在前面挡着,对着这样的女人,男人都会有所顾及。柏俊的通房都是家里老人给的,你给我就要,不分荤素,给咱咱就吃,这样的女人,男人只当做是暖床发泄的一物,能有啥顾及。
春苗被五十杖家法当场杖毙后,柏俊的后院里,春麦便开始了一家独大的美好时代。
春麦做了柏俊后院的江湖霸主后,柏俊就到了十八岁,柏俊的祖父母开始到处给他相看媳妇儿。
说来也怪,没人给柏俊牵线搭桥时还是傻好的,但凡有那么个风吹草动,“柏家是被神名诅咒的人家”这种传言就开始兴风作浪。
能和柏家谈婚论嫁的人家,那都是有脸面有地位的,因为那个时候柏家已经是今上钦点的皇商。
如此一来二去,五、六年就蹉跎没有了,眼看着孙子已经小三十,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柏俊他祖父母急了。今年年初发了话,哪个通房先给柏俊诞下子嗣,哪个通房先抬姨娘。
二十三、四岁的柏俊也上了心,从前为了家里生意常年往外跑,那些宝贵的种子不是便宜花街柳巷,就是便宜了小官孪童。
这回他不想再把种子便宜出去,便带着两个新收的通房带去了东阿。
前两天,柏俊带去的一个通房开始又呕又吐,柏俊带来的一个婆子便偷偷的在胶房的死角里支起一堆火,熬上了一锅黑乎乎的汤水。
许是天太晚那婆子年老体弱的支撑不住睡着了,许是墙角处起了漩风把火星带走了,许是听到了别的响动撤离时没把火堆灭干净,反正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一小堆火,在没有人阻止的条件下借着风势插了翅膀似的烧过胶房,烧过柴房(为了熬胶,这里柴都是带着松油的松树枝,且,量相当之大),烧过了一片菜地,烧向了养黑驴的狮子山。
当这火以遇神杀神遇佛屠佛的汹汹之势,在柏家的这处才建了不到五年的山庄里漫延开时,柏俊正带着两个通房在东阿镇的一处小宅子里玩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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