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送货的马车，秦大叔和勤勤选择了双马套驾的车，这要比勤勤年前运鱼时用的单马套驾拉得多得多，这样每驾车最多能拉两千五百斤。
勤勤只希望每一天都把当天运来的瓜卖完，她们今年选的瓜的品种真心不错，回头的生意定会不少，现在只要能开张就好。
大约到了卯正时分，汴河岸边的各家铺子开始陆续卸下挡板，新的一天的生计就这样无声的宣布开始了。
“哎~~~~~又甜又脆的薄皮甜瓜嘞，先尝后买嘞~~~~”迎着初升的朝阳，勤勤喊出了今年卖瓜的第一声叫卖。
“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快来尝一尝今年最甜的甜瓜啊喂~~~~”大虎倒是没有读书人的讲究，跟着勤勤开始叫卖。
“即水灵又甜美的甜瓜喽，可以尝了再买喽~~~~~”二牛站在二十四尺长的木槽最中间，喊出的声音也不小，七岁的娃娃，四尺多高，脚踩了一个两尺高的小墩子才勉强把脑袋从那冒了尖的甜上露出来。
三个人轮番叫卖了一刻多钟，终于有一位锦袍皮靴的中年男子向她们走过来，勤勤没有留意这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小哥，递一块尝尝。”来人‘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折扇打开，悠闲的语气透着一股子慵懒、
“客官您请，已经洗干净的了。”勤勤把一直放在旁边，用绡纱罩子罩着的一盘切成块的甜瓜连着盘子双手端给了来人。
“怎么今年这瓜上市这样早啊？”来人边慢慢嚼着瓜边问勤勤。
“回客官，我们老家那边今年日头足，雨水少，这瓜不仅上市早，而且格外的甜脆。”勤勤是想让来人知道这是她们自己种的，价钱定要比那些通过牙行进来的货便宜，且货好。
“你们给不给送啊”来人没有对瓜进行评价，这让勤勤多少有些遗憾。
“回客官，一次买五十斤以上，付了银子就给送到您让送的地方。”这是事先大家一起商量好的。
“给爷挑那轻的、不压手的、熟透了的来上两百斤。”来人不但没有评价一下瓜的好坏，连价钱都没问就要了货，但是从人家说的标准，一听就是行家。
“客官，甜瓜三十五文一斤，您的二百斤共是七两银子。烦劳客官说下要送要什么地方。”
“凑足十两银子吧，爷没有碎银子。”这是一位跟秦婶子一样的人物，把银子当石头子儿。
“好嘞，客官您留下要送的地址吧。还有，客官，我们家还卖自家今年新下来的麦子自己现磨的面粉，您看，就在后头正磨呢。今儿早上刚运到的麦子。您要是想尝个新麦子磨的面粉做出的点心啥的，请到我们铺子来买。”勤勤趁着大虎记下人家要送的地址的空档儿，把自家面粉往外推。
“呦，你们家倒是快当啊，这么早新麦子打下来？磨好了面，给爷送一百斤过去。”这位，怕是一好吃之人。
“客官，自家新麦现磨的面粉是十二文一斤，一百斤是一两二钱银子。”勤勤不知道这回这位爷该咋个凑整法，想让她抹了那二钱可是白日做梦。
“给爷用那甜瓜凑个五两银子。”那位爷一皱眉，琢磨了一会儿。
“客官，三两八百文能买一百零八斤多甜瓜，小的给您一百一十斤，吃得满意，您今后常来。”勤勤不喜欢称一个男人“爷”、“老爷”这类东西，她觉着自己的尊严会被叫的半星也无。
“分别送去这两个地方，爷吃高兴了定会再来。好了，都快着点送过去啊。”来人啪的一下子合上了折扇，转身而去。
等人一走远，铺子前面的三个娃娃就搂在一处蹦跳了起来，这张开得太好了，十五两银子，多吉利讨喜啊。高兴过后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大虎带着大红枣和小灰去送货。
秦婶子早就听见前头开了张，心下也是乐得了不得。就连树和蛋蛋听到前面三个人高兴的叫喊都跟着实实在在的喊了一大通。也不知道吵到人家歇脚的人没有。
随着汴河岸边越来越热闹，勤勤她们的甜瓜越来买的人越多，整个汴京这可真是头一份儿，大地方的人都喜欢稀奇的物件，手里又不缺银子，这就成全了勤勤她们这些专门抢早的庄稼人。
开张首日很是红火，秦大叔他们送货来的人起来用晌饭的时候，甜瓜已经卖出了一大半儿，就连面粉都卖了五百多斤，小毛驴可能累得都不想动地方了。
铺子打烊后大家坐下来一算账，甜瓜从家出来时是2550斤，实际卖出了2480多斤，剩下的，有路上耗损的，也有买得多勤勤她们额外送了几个的，得了86两800文；面粉卖了1060多斤，得了12两720文；一斤麦子出九两面粉，也就是今日用了1178斤多点儿的麦子。
若是这些麦子在商南直接买出去是六文一斤，也就是六两多银子，这样算来将近翻了一番，算上从商南到京城和从麦子到面粉的花费，那也要比直接卖麦子划算。这样仔细算下来，第一天开张就卖了近百两银子，着实是好收成。
“哎呦，不怪春天那会儿你和你大叔说得那么硬气，这可真是一亩瓜地要出千两银子啊，咱家那些瓜地得卖多少千两啊！这可真是比种啥庄稼都赚钱啊。
今儿婶子跟你大叔说了，让他回去后每回来车，都把那猪骨头送过来几十斤，咱们在这门边支上口锅，专门煮那大骨汤，和着馒头包子咱一堆卖。”一个满堂彩的开门大吉让秦婶子安心了不说，那信心更是足。
“勤勤姐，咱今儿开张头一日就拉下两个老主顾，你说，咱是不是最能干的？”城东河沿儿上有一家大宅门的管家，让往后只要是这甜瓜没罢园，就隔天送一百斤过去，送一次结一次银子；还有一家酒楼让渐天的送三百斤过去。二牛当初听了这话就想起勤勤说的，买卖要是做出老主顾来，那才是能耐。
“这算哪门子能耐，才两个老主顾，等咱每天不用把这瓜摆出来，单是送给老主顾，就能把家里送来的瓜卖光，那才是能耐。”大虎用力呼撸二牛的头顶一把，嫌他太小家子气。
“大虎哥，你这想法不错，咱就往这路上走了，要是那样的话，咱就把这前面的铺面都让出来给婶子用，咱也开个包子铺子，咋样？”大虎这想法可真是对了勤勤的心思，要是真能那样，她们这甜瓜可真就卖出了名堂。
“姐姐，小驴……”树这两天跟胆小的小毛驴算是混出了交情，小毛驴特别喜欢驮着他在河沿儿上溜达。今儿忙了一天，小毛驴没空跟树混，他这功夫见了人家闲了，就要往人家背上爬。
“树乖，小驴儿今儿多累啊，它走不动睡着了，咱让它歇着，明儿它还得拉磨呢，树去和小灰玩吧。”勤勤把树放到小灰的背，小灰本是趴着的，回头瞪了一眼没眼色的主人，不情不愿的驮着树去了后院。
甜瓜卖了三、四天，生意就基本稳定了下来，说稳定，是每天午时前准时卖光，每天运来的瓜，有大半是老主顾定下的。勤勤和秦婶子把门前这块地方掂量了一下，决定空出一半来摆上两个炉灶，一个灶上熬汤一个灶上蒸馒头和包子。铺子里面摆了七张长条桌，十四条长条椅。这样就算是把包子铺子支吧起来了。
这天，包子铺子刚忙过晨食这趟饭口，秦婶子去后头叫蛋蛋和树起床，大虎和二牛吃了早饭，已经去送瓜和面粉，铺子里只留下勤勤一个人看着。
“小哥儿，还有包子吗？”一个声音稍微有些嘶哑的年近五旬的男人走了进来。
“客官您好，这会儿有菘菜肉馅、蘑菇肉馅和精肉馅的，您来哪种。那蘑菇是我们自家从山里采了晾干的，特别鲜。这包子的面皮是我们自家今年新割的麦子，在这后头现磨的面粉做的，特有嚼劲儿。”勤勤边请老人家坐下边给人家说道自家的好处。
“那菘菜不是你们自家种的？”来人只是不经意间扫了勤勤一眼，便恍了一下神儿。这娃娃的眼睛，还有右侧脸颊上那个深深的梨涡，即便几十年不见，他一样记得清楚，因为那已经隽刻在了记忆里。
“回客官，我们家今年没种菘菜，都是些细菜。”勤勤本是在给老人家擦桌椅，虽不脏，但这是礼貌。直起身时发现老人家在看自己，那眼神勤勤不懂。
被老人家看，勤勤也下意识的留心了一下老人家。五十来岁，头戴紫锻万字顶头方巾，宽厚的额头让勤勤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爹爹；细长的眼睛，高鼻梁，方口厚唇也像爹爹；浅铜色的国字形面旁真的好象爹爹。无须，那一对儿大元宝耳朵跟爹爹的耳朵，简直就象是同一对儿放在不同的两个人的头上。
老人家身穿深紫色云锦直辍腰系锻带，缎带上挂了一块翠绿翠绿的佩，还有一个与袍子同样颜色同样料子的无花荷包。足蹬一双黑色薄底儿皂靴？这人身份不低啊。
大盛朝，男子靴子的颜色和冠的样式一样，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黄、紫颜色的靴，只有皇族才能使用；王爷、各种爵爷、一品大员可穿黑色皂靴；藏青色靴只有朝廷命可穿，违制按相应的律条治罪。
“哦，那就把那蘑菇猪肉馅的给端上六只，有喝的吗？”老人家仿佛一下子从梦中醒来一样，然后做无事状的把眼睛从勤勤的脸上移了开。
“回客官，今儿有萝卜丝大骨汤，味儿美，还养身子。您要不要来上一碗尝尝？”勤勤并没有觉出老人家哪里不妥，他们只不过是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这应该不算是失礼吧？
“好，来两碗，有那煮鸡蛋吗？”老人家边询问边在铺子里四下的扫了一圈。
“回客官我们铺子没有卖煮蛋，不过，小的可以为您现煮。这鸡蛋可是我们自家养的鸡下的，我们家的鸡是吃野菜、草里的虫、地里的地龙长大的，格外的香。”勤勤她们吃的鸡蛋是邱氏让人带来的，家里的鸡已经陆续开始下蛋。
“哦？那你这里有多少这样的鸡蛋啊？”老人家的脸上不仅一派平静，还带些笑容，很和蔼。
“回客官，这个，小的没数过，祖母让人送来我们就吃，还真没个数。”勤勤琢磨，祖母都是一送就一大筐，再加上她们忙着做生意，真没人会有功夫去数鸡蛋。
“这样啊，那就先煮上六只，果真好的话吃，小哥把你家的鸡蛋卖一些给老夫可好？”老人家听到了“祖母”这个称呼，若是他们的娃娃活下来，他怕也是该做祖父的人了。
“成啊，小的这就给您煮去，包子和汤是现在给您端上来吗？”
“不用，你先去煮蛋，回头再上那两样。”老人家抬手挥了一下袍袖，示意勤勤速去。
等勤勤端着刚出锅的鸡蛋回到铺子里时，那位老人家的对面多出了一位脸上写满了阅历的老人家。
头戴紫纱凉帽，英武宣昂的面容，虽布满了沧桑却不显苍老，反而为他增添了更多的沉稳和睿智。宽阔厚实的肩，让他身上那件宝蓝色锦袍显得挺阔饱满。以勤勤的眼光看，这是一位行武出身的老者，大马金刀的往那里一坐，可比先来的老人家挺拔了许多。
虽说后来的老人看上去要长一些，却显得精气神十足。他坐在这里，竟让这一隅陋室有种殿堂般的气势。这人有着能倾倒众生王霸之气，他生来就是要让见到他的人跟随的。
“沁园春
－－御阅还上郭殿帅
玉带猩袍，遥望翠华，马去似龙。
拥貂蝉争出，千官鳞集，貔貅不断，万骑云从。
细柳营开，团花袍窄，人指汾阳郭令公。
山西将，算韬钤有种，五世元戎。
旌旗蔽满寒空。鱼阵整、从容虎帐中。
想刀明似雪，纵横脱鞘，箭飞如雨，霹雳鸣弓。
威撼边城，气吞胡虏，惨淡尘沙吹北风。
中兴事，看君王神武，驾驭英雄。
（南宋刘龙洲的一首词，送给我心中永远的男神！真神！）”
“二位客官，包子和汤现在给您端上来吗？”勤勤被后头进来的人震慑得不轻，说实在的，猛虎野兽勤勤不是见得少，却从未有今日的怯意，勤勤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见不得场面的人，丢人丢到了汴京城。她觉着端着一盘子鸡蛋，站在后门那里足有一百年。要不是两位老人家同时盯向自己，还指不定盯多久。
“上吧，小哥儿，那甜瓜也是你们自家所出？为何提早这许多日子啊？”先头来的老人抬眼似是平常的扫了一下勤勤，实则看的很仔细。
“回客官，是小的自家所种。今年老天开眼，年景好，日头足却不旱，小的老家那面真是风调雨顺，故而，甜瓜和冬小麦都提早有了好收成。”勤勤用一个大托盘将包子和汤一堆儿送上了桌。
“小哥儿的老家在哪里啊？”听了“风调雨顺”这四个字，后头来的那位老人好似感了兴趣。
“回客官，商南县。”勤勤觉着说大目标好，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太多的事儿。
“商南县？那瓜如何卖？”问话的只是点了点头便开始用饭了，没问话的人倒是拢着眉看向勤勤。
“三十五文一斤，甜脆的，很水灵，这种天儿吃上一只特别解渴。”勤勤看到老人家皱起了眉头，不解，却也没放在心上。
“等我们用了饭，你去洗上两只来。”先头的那位老人家吩咐了一句便也低下头开始用饭。
“两位客官请慢用，小的给您洗得了端上来。”勤勤到木槽里挑了两只最好的瓜拿到后头去洗，她打算把这两只瓜送给那两位老人家，不为别的，就为了对他们有种没来由的亲近和敬畏。再说，最先来的那位老人家，与爹爹有那么多长得相像的地方。
“婶子，您说，这世上有没有，两个人不是亲人，却有长的一样的地方的？”勤勤没有去灶间洗瓜而是进了二楼她和秦婶子的睡房，站到铜镜前，撩起自己额前整齐的流汗儿，不错眼睛的看着那跟自己爹爹一模一样的额头，她记得，爹爹说这种额头聪明，就象他一样聪明，当时勤勤还笑得直不起来腰了呢。
“你这娃儿啊，咋猛的提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秦婶子见这娃娃进了屋直奔铜镜就乐得不行，平时这娃娃可是最不爱照镜子的。
“嘿嘿，没啥，婶子，他们两吃饭了？”秦婶子在做针线，两个小的坐在地上的厚铺团上玩泥人打架。
“吃完了，前面没有人啊，拿进来两个没洗的瓜做啥？”秦婶子看着不知所谓的小娃娃有些无奈。
“有两个人，我得快些下去了。”没等说完，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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