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勤勤从灶间翻出了一大捆麻绳，然后在灶间外面，靠西墙的一个很大的竹筐里拿出一把砍刀。她必须趁着天还亮多砍一些柴回来。
勤勤算过了，从家到汉丹湖二十多里，现在这样的路面要跑半个多时辰，捕鱼最多需要一个半时辰，从汉丹湖到商南县城要三个时辰，在商南县城里至少要耽搁二个时辰，这样算下来，往返一次，至少需要将近十一个时辰。
天气允许的情况下，勤勤可以一天之内往返一次，如果是遇到风雪，就会耽搁，她不能让祖母在家受冻，定是要尽可能多得备些柴。
万俟家就在进山的小路边上，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会进山，勤勤一直牢牢的记得爹爹叮嘱的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大力之事”。
虽然还不十分懂得爹爹的苦心，但是勤勤会认真的去做。挑着这样的时间进山，即使她背着几百斤的柴火回来，也不会有人看见。
腊月里，昼短夜长，申正时分天就会黑，勤勤紧赶慢赶在申初之前跑了三趟，正屋中间的那间，原来存放打猎家什的地方将将塞满。这些柴火，一铺炕不停歇的烧也足够三天的了。
勤勤来回运柴的空档，还给弟弟做了面糊放在祖母的炕头，这样就不会饿到了他。
邱氏听到勤勤来回搬东西的声音，也过问她在做啥，勤勤告诉邱氏，她要趁着天好攒些柴火。邱氏嘱咐她不要累到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毕竟家里需要柴，天好的时候多存些，省得天再冷下去祖孙三个在家里挨冻。
勤勤砍完最后一趟柴时申时刚过，天还亮着，为了省下油灯的灯油钱，勤勤娘从来不准备这些，所以，她必是要在天黑前，把祖母和自己的饭做出来。
万俟家的饭食从勤勤记事起始终没有变过，咸粥加黑面饼，冬天根本没有菜，其它季节会把野菜放在粥里一起煮。象秦奶奶家做的那些菜，勤勤只是想过，从来没有见过。
“祖母，饭做好了，您要饿了就先吃，别等我，下午只顾拾掇东西和捡柴火，没有去秦奶奶家，我现在去，不然晚了她老人家就要睡了。”勤勤把一大碗浓浓的咸粥，和一大碗黑面饼子放到炕头，另外用两只碗盖好。邱氏正坐在炕上喂勤勤弟弟喝面糊。
“嗯，你去吧，路上小心点。把手捂子戴上啊，刚下了雪冷。”邱氏看着碗里浓浓的面糊，又想起了刚刚勤勤端进来的那碗浓浓的咸粥，默默的开始担心：她不知道家里还能有多少粮食，定不会太多，要怎样告诉孙女把粥做的稀点儿才好呢？
勤勤跑出去半个时辰，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带盖子的海碗。
“祖母，秦奶奶做的煮山竽，闻着可香了，您快尝尝。”
“好，我大孙女也尝尝，快去洗手，回来咱祖孙俩也吃饭，过会儿天就要黑了。”邱氏把吃饱了的小家伙放到炕里坐着，把立在火墙边上的炕桌费力的拎起来放到炕中间。
“祖母等我来拿就是了，小心伤了腰。”勤勤端着一盆冒着热汽的水进来，有些着急的埋怨邱氏不顾息自己的身子。
“这点事儿还能做。”邱氏也没多说什么，用勤勤端来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手。
祖孙两吃饭的速度都不慢，天全黑下来之前就已经收拾好了碗筷。
祖孙三人都是刚吃饱，虽然屋子里黑漆漆的，仍然不能妨碍几个人苦中找乐。勤勤的弟弟还没有大名，这里的习俗是为了小孩子好养活，三岁前只要一个乳名。
勤勤爹爹整天在山上林间找生活，对树的感情比较特别，他觉得山里的树都长寿，谁看到那里的树说死自己就死了。所以，要想小孩子好养，就要取个跟树有关的名字。可是，勤勤爹爹没读过书，肚子里能算得上学问的，就是一斤野鸡十八文，一只两斤多沉的野鸡收人家三十六文。
考虑到不能起个乳名还让人笑话，勤勤爹索性就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树”。没成想，勤勤和邱氏对于这个名字给了极高的赞誉。
树到这个腊月二十八整十一个月，由于先天不足，后天更不足，长得就没有那大树一样高大挺拔。十一个月的孩子才刚刚能坐稳，秦大叔家的老三，蛋蛋，四个多月就坐得牢牢实实得了。
勤勤听秦婶子说，树是因为没有吃过娘的奶才这样弱的（其实勤勤也没吃过），后来祖母说秦婶子说得没错。
这会儿在乌漆麻黑的屋子里，勤勤抱着树在地下慢慢的转悠。
“祖母，您说咱家树要是现在能喝上牛奶或是羊奶，会不会也象蛋蛋那么壮实？”
“哎，咱树命不好啊……牛和羊的奶咱人能不能喝祖母不知道，就是没有那些个奶，现在咱树要是每天能喝上一蒸蛋，再吃上些精米糊，都能比现在结实啊……”邱氏心里对勤勤娘是有怨气的，但是她更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要是自己好好的，这个家也至于过成这样。
“祖母，那鸡蛋还这么管用啊？”勤勤长到九岁，只见过各种鸟蛋和野鸡蛋，鸡蛋是没见过。
“可不是，鸡蛋可是好东西，人常吃着身子骨结实，你象树这么大时就是吃鸡蛋的。
祖母年轻那会儿，到处在打仗，老百姓没个安生的日子过，我记得啊，那时候我老家一个鸡蛋卖六文钱呢。
你娘生你的时候，你爹给她买了好些鸡蛋，我没打听多少文一个。树出生时，你爹就不买鸡蛋了，买来你娘也不吃，都送给你小舅舅吃了。”邱氏前面说的话勤勤都不知道，全当成学问听。最后这个她知道，因为那时候他爹手里没有铜板，要用得问勤勤要，是勤勤不让买的。
“祖母，吃了鸡蛋娘就能有奶喂树了吗？”勤勤有些后悔了，如果知道鸡蛋这么好，她让爹买回来看着娘吃就成了，就象那些鸡汤。
“你娘啊，她是从小身子就亏了，生你的时候就没有奶。你还记得你娘生完树，坐月子时你爹看着她喝了多少鸡汤吗？不是一样没有奶啊……要不咋说咱树命苦呢。到了能吃鸡蛋的时候，你爹就病了。”想想自己那个性格古怪的儿媳妇，再想想自己受苦的孙子，邱氏只能叹气。
邱氏还记得勤勤刚出生那会儿，儿子买回来好多好东西，就因为儿媳妇生产时郎中说她身子骨底子薄，要是不好好养着怕是老了有大毛病。
为了不让媳妇象自个儿娘一样，勤勤爹想着法子给媳妇补。可是，邱氏和她儿子都没想到，勤勤娘不顾自己还在坐月子，只要勤勤爹买回来东西，她无论找啥理由都得跑娘家一趟。
“祖母，咱不想这些了，树睡了，您也睡吧。”勤勤听了祖母的一翻解释心里安生了，如果是自己当时没给娘吃鸡蛋弟弟才没奶喝，那勤勤得心疼一辈子。
“好，你收拾收拾也早些睡吧，没啥事儿，明儿不用起太早。”摸着黑，邱氏把树抱了过去。
“嗯，祖母也别起太早。”勤勤犹豫再三，觉得还是不跟祖母说的好，明天就让秦奶奶按照她今天告诉她的那些话说，等到自己从商南回来看情况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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