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有一种祥瑞之鸟,生而没有双足,只得一对翅膀。因此,他们从出生开始便在飞翔,直到生命终止,不死不休。这种鸟生活在天河时光之滨,唤作时烬鸟。
时间是上天的恩赐,他从不止步,像独行侠般来去匆匆。独行侠偶尔还会有一两段风月缠身,或有一两个仇家相约打架,不得不停下脚步,可时间却只是向前。
每个人都拥有时间,每个人心中,都有关于时间的度量衡,根据个人的好恶,分配自己的时间。将时间花在何处,便决定了会成为什么样的一个人。
譬如花时间读书习字,便成为才子;花时间寻花问柳,便成为浪子;花时间孝敬父母,便成为孝子;花时间胡吃海喝,便成为胖子。
时间是如此重要而不可逆转的一种存在,而普天之下,便只卯日星君龙时一人,得识控时之术。时时安窃以为,一是因为他生俱大智慧,聪明过了头,便要吃些苦头;二是因为他生俱狗屎运,万事顺风顺水,偶尔也要倒倒霉。改变时间,本就是逆天而行,五百年前那场一生死劫,或许便是上天的惩罚。
如今,姬苍令控时之术重现世间,同时将对人性的拷问推向了风口浪尖。摘星楼方面提出的观点是:时间宝贵不可浪费,什么睡觉吃饭谈情说爱思考人生,统统不要,只要工作。有的人接受了,成为了时间的奴隶,有的人没有接受,便被强行抽取了时间,也成了时间的奴隶。总之是个两头堵的游戏,规则便是看姬苍的心情。
时时安心中隐隐觉得,若时雨来和宋钱也与姬苍达成过交易,交易的内容定与自己有关。思及此处,不免心中怅然,这一世的父母虽则拣了个便宜的神仙儿子,却不但没沾到什么光,还半生为自己担惊受怕,最终也没得个圆满结局。
第五洞天中渐渐起了一层薄雾,灰色的兵器库在雾气中显得莫测高深。司马困的石像在不远处睡得正香,一群锤工正围着他“叮叮当当”敲得很欢。
时时安单手支着下巴,摆了个帅气的姿势,坐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准备思考一下人生的含义。最近他体内常常气泽涌动,隐约可感到姬苍正在逐渐恢复,因此时日无多,需得尽快想出解决的法子。
问题是,有语默在的时候,思考永远是难以进行的。语默抬起绣花鞋,踢了踢时时安的屁股,第四百八十六次威胁道:“你再不想法子去救陆重,我就去将司马囧找来,熏死你。”
而这一次竟然说囧囧,囧囧到。司马囧“噼啪”一声,从司马困身边的地面上冒了出来,大哭道:“困困,我终于寻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姬苍,被姬苍……”
原来司马囧吃完一顿天山雪莲炖的大餐,心中尚惦记着时时安和语默,便决定回到第五洞天来瞧瞧。没想到,果真好人有好报,竟顺带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兄弟,真是意外的惊喜。
司马困的石像见到司马囧,立刻醒了过来,回复了人身,先是咧嘴一笑,接着硬生生把笑吞了回去,退后三步,捂住鼻子道:“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司马囧哭得更加凄惨:“困困,困困,是不是姬苍对你做了什么,你,你莫非是失忆了么?怎么倒连哥哥都认不出了?不过没事,失忆没什么丢人的,哥哥不嫌弃你!”
司马困退后一步,大声道:“骗子,骗子,你一直都嫌弃我,你对隔壁山的女山神说,我是个胖子,还说我总也睡不醒。那天我是喝了两坛女儿红,舌头大了些,可听力却没退化,你以为我听不见,我却是一句都没落下!”
司马囧痛心疾首道:“我那是喝多了乱说话,困困,你便是因为这个离家出走的么?我十分担心你的安危,你可知道,我为你一夜白胡?”
时时安本以为“一夜白胡”是麻将界新近流行的术语,因此当司马困揪着司马囧的白胡子嚎啕大哭,便觉得自己着实低估了这对活宝兄弟的沟通能力。
司马囧和司马困久别重逢,双方大规模地哭了一场,算是冰释了前嫌,均心情大好。司马囧心情大好的特征就是话多,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讲他上到二十四洞天采天山雪莲途中的见闻,无非是些鸡毛蒜皮乱七八糟的故事,听得大家纷纷犯困,哈欠连天。
司马囧终于发觉听众反应不甚热烈,想了想,决定下一剂猛料,道:“老夫在二十四洞天雪山之中,还遇到了一个清醒的凡人。”
时时安和语默终于止住哈欠,交换个疑惑的眼神。这小钟山内全是被姬苍管束起来的时间,虽保有人形,却早已忘却前尘,跳出三界,连人都算不上,更何谈清醒?
时时安急切道:“老前辈,你如何断定这凡人是清醒的?”
司马囧终于得到听众关注,甚为满意,将白胡子捋了一捋,道:“二十四洞天唤作大寒,其中冰天雪地,立着一座雪山,正是姬苍用来种植灵药之所。种药、采药、制药的,全是些漂亮的小姑娘。”
语默一把揪起司马囧的白胡子,焦急道:“说重点!”
司马囧抢回胡子,又捋了捋,道:“重点是,我在摘天山雪莲之时,发觉许多片莲瓣上都用针刺了字。有的刺着‘在’,有的刺着‘雪’,有的刺着‘岳’,我心想姬苍这是不是在搞什么生化武器呐,可再一想,莲花瓣上长出字来也没什么杀伤力啊。于是我便又摘了几朵,将那些有字的花瓣拼来拼去,终于让我发现,这些字连起来竟然是一句话!”
司马困忍不住道:“莫要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话?”
司马囧眯缝起小眼睛,道:“若我没猜错,应当是‘岳在雪山中,速救’。”
语默和时时安对视一眼,时时安沉吟道:“若果真如此,应当是有人故意为之,希望有人能看到花上的字,好去搭救于他。”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时时安向司马囧道:“老前辈,你想必业已探明,此事是何人所为?”
司马囧最爱听人喊他“老前辈”,一张核桃脸上容光焕发,道:“本老前辈神通广大得很,当然明了是何人所为。那雪山之上遍植灵药,每一种灵药均配有一名药师。司职照管那一片雪莲的小姑娘,老夫特特跑去瞧了一眼。那莲花瓣上的字,果真是她亲手所刺,而她的举止,似乎也与此处旁的凡人有所不同。老夫不知底细,怕被姬苍发现,便没有惊动她,只远远望见,她胸口木牌上刻着‘首席药师:岳芙’。”
时时安和语默同时惊道:“岳芙?”
司马囧点点头,道:“确然是唤作岳芙,怎么,莫非是熟人?”
语默叹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龙时,你料想的没错,岳姑娘果真也已到了这二十四洞天之中。”
二人将在陆重记忆中所闻挑拣着说与司马兄弟,大家唏嘘一番,纷纷感叹这可能便是传说中风月的力量。可男主角陆重此时已被语默捆成粽子,扔在一边,目光呆滞依旧,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改变。大家于是感叹风月的力量或许自带某种程度的性别歧视,往往只对女人有效。
语默怒其不铮,拎起陆重的耳朵道:“人家岳芙姑娘为了你,完全打破自然界法则规律,你却还在此浑浑噩噩,真是,真是……”真是了一会儿,没找到适合的语言,只好狠狠踩了时时安一脚。
时时安龇牙咧嘴道:“真是太不爷们儿了!”拍了拍语默的肩膀,“你且消消气,我琢磨着,岳芙姑娘想必另有奇遇,不如我们上二十四洞天去探查一番,或许能寻到对付姬苍的法子。如此,二位老前辈……”
司马囧赶忙道:“二位老前辈是此处山神土地,在其位自当谋其事。且我们看姬苍那小子不爽已久,自是与你们同去,也好有个帮衬!”
八月初七,立秋。时时安一行带着神智不清的陆重,腾云上了小钟山内第二十四洞天。此处被姬苍仙法所护,寒气逼人,一座雪山耸入云霄,山中隐约可见一座座药庐,飘出药香阵阵。
司马囧带路,大家乘着逐日云来到雪山顶上一座药庐前。一名年轻姑娘手持铜壶,俏生生立在大朵大朵的雪莲之中,正是岳芙。
自山脚而上,大家见到许多采药的姑娘,可姑娘们眼神空洞,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们,显见得与第五洞天中的工匠们一般,已失了神智。
可如今,岳芙骤然看到这么一大朵红云,云上还杵着几个神仙,不由惊呼一声“天哪”,手中铜壶跌落在地,打湿了大片裙角。又见到被绑成粽子的陆重,愣怔片刻,眼中立刻扑簌簌落下泪来,在重重叠叠的雪莲花丛中,跌跌撞撞向前奔了一段,又警觉地止了脚步。
这么大的反应,足以证明她是个正常的姑娘,而不是姬苍的傀儡。时时安暗自用仙术探了探岳芙的脉象和心跳,发觉这完全是个大活人,绝不仅仅是一段与姬苍立下契约的时光。
时时安收了云,大家普遍觉得女人和女人比较好说话,遂投票决定由语默去和岳芙沟通。
时时安与司马兄弟远远站定,只见语默拉着岳芙的手,连比带画,又哭又笑地说了半天,面部表情时悲时喜,精彩纷呈。许久,两个姑娘居然抱头痛哭。
司马困疑惑道:“她们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司马囧摇摇头,道:“天界有位评论家曾言道,女人是三界之内最最神奇的生物,天生有一种默认技能,便是流泪。她们高兴也流泪,痛苦也流泪,愤怒也流泪,哀伤也流泪。因此你永远搞不懂这一次的眼泪是为什么而流的。”
这番话从司马囧这个小老头的嘴里说出来,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司马困不禁问道:“如此高见,却不知是哪位神仙所创?”
司马囧道:“便是昆仑山龙哲上神门下的司乐之神,龙音上神所言。”
司马困一拍大腿,道:“我对这龙音上神早有耳闻,他可是数万年来天界顶顶有名的花花公子,唔,果然有其独到的境界。”
时时安心中暗笑,三师兄泡妞的理论,竟已在天上地下广为传颂,可见人口传播也可以病毒式扩散。且他细细观察,语默只是做了个哭相,并未流泪,倒是岳芙哭得货真价实,涕泪交加。想必语默是见岳芙哭得投入,怕她尴尬,因此逢场作戏一番。这说明三师兄的理论也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比如在语默身上,就不怎么灵验。他自识得语默至今,即便她再胆怯害怕,也未见过她流泪。
岳芙哭够了,语默也终于可以出戏,向三人招了招手,时时安等人立刻乖乖颠了过去。大家互相介绍寒暄一番,岳芙定定瞧着粽子陆重,又开始流眼泪。
语默怕她收势不住,赶紧宽慰道:“岳姑娘,莫要难过了。当务之急,咱们需得查明你是如何清醒过来的,也好照葫芦画瓢,想法子解救陆公子。”
岳芙强忍着收了泪,细细思索一番,道:“我只记得,有个摘星楼的人找到了我,让我用半生时间,换陆郎平安。我允了。之后便到了这雪山之中。
那时,我失了所有的记忆,只知药庐之内储满了雪莲的种子,便没日没夜地开始种花。第一畦花开之后,我摘花炼药,十朵雪莲可淬炼出一枚雪莲丹。我做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人教导我,我亦从不知辛苦,只一味不停地做事。
忽然有一天,我渐渐恢复了意识,朦胧忆起一些往事,却不甚清楚。几日后,记忆渐渐清晰,我想起与摘星楼所做的交易,并发觉我竟身在雪山之中。我一个弱女子,要想逃离此处绝无可能,本想一死了之,可,可我又舍不下陆郎。我想着,此生必再见他一面,我方能去得安心,便在莲瓣上刺字,只盼上天垂怜,能有人见到我种的花,救我脱离此处。”
时时安道:“此处被姬苍施法禁锢的凡人成千上万,为何独有你能忆起从前?岳姑娘,你再想想,可有何特别的经历?”
岳芙望了望身后的雪莲,道:“我自来到山中,整日便与雪莲作伴,再没有别的了。”
时时安心中一动,想起龙时曾在无字天书中提到过天山雪莲,说在神农氏的菜园子里见过这种奇花。雪莲可养颜润发,因此颇受女神仙们推崇,以王母娘娘为代表的贵妇们甚至纷纷打出“收礼只收雪莲花”的标语。神农氏十分看重雪莲,因雪莲花十分难得,价格也高得离谱,培植雪莲绝对是一条科学致富的和谐道路。却不知凡人服用雪莲,会有何功效。
时时安问道:“岳姑娘,你炼药之时,可曾试药?”
岳芙道:“自然是要试的,一炉炼出十枚丹药,成色总有差异,我需得在每丸丹药中取出一小块亲自尝试,方知成色如何。”
司马囧一拍脑门,道:“若真如此,问题定是出在这雪莲之上了!”
岳芙亦想通了其中奥妙,连忙从袖兜里摸出几丸丹药,一双手抖得如风中落叶,惶急道:“这是新成的雪莲丹,咱们快快给陆郎服下。”
雪山千里冰封之上,大片雪莲花迎风盛开,赛雪欺霜。
时时安亲自喂陆重服了雪莲丹,大家紧张地望着这个试验品。雪莲有荡涤俗世之效,能活死人,肉白骨。姬苍布局周密,却不妨百密一疏,在二十四洞天之内,留下了这么一个致命的破绽。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陆重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嘴唇翕动,似乎在念着什么。语默凑过去听了半天,激动道:“岳姑娘,快听,他,他在唤你的名字!”
岳芙早已泣不成声,牢牢握住陆重的手。司马困和司马囧也忍不住落下了数滴眼泪。失而复得,破镜重圆,这一路,陆重与岳芙走得太不容易。
岳芙又给陆重喂下几丸丹药。片刻后,时时安看见一缕游魂飘至陆重身前,略一犹豫,便躺了进去。魂魄附体,肉身重塑,陆重终于渐渐清醒过来,眯起眼睛瞧了瞧岳芙,复又闭上,道:“我又在做梦了么?芙儿,这个梦怎的如此之长?”
岳芙颤抖着声音,道:“陆郎,你快瞧瞧我,这不是梦。咱们,咱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司马困和司马囧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时时安见有**终成家属,不禁想起了墨玉蛟,心中酸楚。抬眼瞧了瞧语默,只见她小嘴紧紧抿成一线,眼中泪光闪烁,却硬是忍着没有哭出来。这姑娘,时而脆弱不堪,时而又坚强得让人心疼,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的活教材。
时时安柔声向语默,道:“喂,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免得内伤。过来,我这肩膀一等一的厚实暖和,不妨借你一用。”
语默瞪了时时安一眼,倔强道:“我可没要哭,只是眼睛里不小心进了沙子。如今,如今陆重和岳芙之事已了,你却有何打算?”
时时安道:“我当真未曾料到,这天山雪莲竟有如此神妙的功效,看来一切冥冥自有天意。二十四洞天之中,如陆重和岳芙一般的无辜百姓不计其数,咱们需得赶在姬苍恢复之前,将他们尽数救出。”
语默点了点头,道:“怎么救?”
时时安道:“还得劳烦岳芙姑娘,速速炼制雪莲丹,由咱们送往各个洞天,待此处傀儡恢复了神智,再护送他们出小钟山。”
司马囧和司马困立刻道:“咱们兄弟二人,随时听侯上神差遣!”
岳芙一直与陆重你侬我侬,互叙离别之情,此时却面露难色,道:“上神不知,这天山雪莲三年一开花,每开一次,只得数十枚丹药,若要大量生产,恐怕……”
大家相顾无言,二十四洞天之中的被困的凡人众多,若单靠岳芙所制丹药,怕是要等到头发都白了。
时时安思忖良久,道:“我亦略通控时之术,只是未曾用过。此番,倒不妨试上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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