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红颜裂 > 第十一章

?外面是烈日炎炎的正午时分。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事物的轮廓不再清晰,连空气都变得扭曲,模糊成一个近乎异空间的诡异线条。繁茂的枝叶生长的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天然的绿色屏障,和阳光抗争,几乎可以看到肥厚的叶子上蒸腾出雾气。一直不肯消停的蝉趴在树上,似乎也到了极限。

  然而,寝宫之内却是散发着丝丝凉意,静坐在这里,甚至连汗水都会消退。

  荣维遹略带惊讶的环视四周,“想不到叶昭仪的住处真如世外桃源一般,别有一番感受。”

  依靠在床榻上的我穿着薄如蝉翼的粉色纱衣,尽可能不牵动背后伤口的摇动一把宫扇,做工精良,用山东绢和湖南竹制成,素白色的绢面之上有昭荆宣亲手书写的一首班婕妤的扇诗:“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huan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扇动的风带着丝丝清香,沁人心脾。即使是夏日,依在床榻上的我肤若凝脂,竟是半点汗珠都没有。

  听见荣维遹那番话,我微微侧身,用扇子一指玉床上铺的图案精美的席子,“这是用象牙丝制成的象牙席,可能这凉意都是这件宝物散发出来的。”

  为了防止我的伤口在高温和汗水浸染下恶化,昭荆宣亲手将这象牙席铺在寝宫的床榻之上,不仅如此,还命人从遥远的漠北快马运来极地的寒冰,放在屏风之后,日夜有侍女对着晶莹剔透的冰挥动扇子,把凉气混入寝宫的空气之中。

  荣维遹的视线似乎透过屏风,望向漠北才有的物品,语气是不输于它的寒冷:“叶昭仪深得皇上宠爱,真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梦想。”

  “荣公子看女人太过单一,天下的女子可不是为帝王生的。”

  “那样的女子太少了。你可知道有多少才艺双全的少女想挤进这宫门啊。”

  然后做着一朝为君宠的美梦。

  我停止摇动纨扇,轻轻拍打着床栏,有些戚戚然然的说:“如果有可能,我会劝那些女子放弃这念头,也许她们会失去现有的宝贵东西,甚至,一无所有。”

  荣维遹微微转动视线,滑过我面庞,然后驻留在幔帐垂下的流苏上,“叶昭仪这样说,那些女子一定会觉得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冷笑:“我愿意拿这一切来交换,只要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沉默渐渐蔓延开。外面的金蝉锲而不舍的苦苦鸣叫,宛如哀鸣。

  荣维遹似在研究金黄色的流苏和幔帐的精美,眼神一贯的缥缈不定,良久,轻轻叹气:“如果说世上的女子有例外的话,叶昭仪就应该算第一个。”

  “我只是和你一样,有非作不可的事情。”

  荣维遹顿了下口,适时转过话题:“听说封大人开城放叛军进入咸阳?”

  “告急文书上是这么说的。”

  但所有人都认为是真的,而且极有可能是早有预谋。封立炽在临行前将家眷送到郊县居住,昭荆宣震怒之余命令禁卫军捉拿罪臣家属,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不知何时已经偷偷离开。昭荆宣感觉被人耍弄,革去封信善的一切职务,押进刑部大牢,严加看管。

  我沉思良久,“皇上只是囚禁了封信善,似乎没有动杀意……”有点不符合他的个性。

  “看来是尚且存在一点希望。”

  此时朝廷与封立炽断了联系,等于切断了和前线的联络,只要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昭荆宣还不想放弃最重要的一名武将。

  “消息已经传到。至于怎么应付,就要靠荣公子自己了。”我哗的放下扇子,微微前倾身体,截住荣维遹飘忽不定的视线,语气坚定:“我做了这么多,是不是该得到什么奖赏?”

  荣维遹怔了一怔,“你想要什么?”

  我一字一顿:“我,想要皇后被废。”

  他愣住了,半晌无语,迟疑的说:“这废后非同小可,我不知道怎么帮你。”

  “请转告我的哥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促成此事。还有一个人,也会有用处,只是我出面不太方便。”

  荣维遹疑惑的看着我:“谁?”

  我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名字。眼前闪现那人八面玲珑的微笑,和目光中露出的,对凤椅的无限渴望。

  接近午夜,昭荆宣顶着满天的星斗和一脸的疲倦走进我的寝宫,见我映着烛光翻看书卷,先是一怔,坐在我身侧说:“朕以为你早睡下了。”

  我放下书卷,“未央知道皇上晚上一定会来,所以一直在等候。”说着轻轻捶打他瘦削的肩膀,柔声说:“皇上,劳累了一天,肩膀一定酸痛吧。”

  昭荆宣由于长时间伏在书案上批阅奏折,全神贯注,几乎一动不动,往往等到停下朱笔,才发觉全身僵直,几近麻木,尤其是两肩,酸胀无比,严重时如针扎一般疼痛难忍。以前,我陪着他处理公事,时不时会轻轻捶打,缓解疼痛感,即便是这样,也要在处理不是很紧急的事情时才可以,若是有加急文书,他绝不许任何人的打扰。

  一边揉着双肩,一边说:“这几日未央不在身边服侍,皇上一定又不爱惜龙体,一批阅奏章就不许别人靠近。未央虽然吩咐那些太监帮皇上缓解疲劳,可他们又哪敢啊。”

  昭荆宣拍拍我的手,目光有些散乱:“未央,你和故去的紫妃,真像。”

  手不为人知的颤了一颤。

  他没有察觉,沉浸在往昔中,“以前你未进宫时,她也是每日陪伴在朕的左右。朕批阅奏折,她就安静的守候在一旁。每一次疲倦的抬起头,都能看到她温柔的笑容。那种感觉,真像置身于仙界一般,再劳累,再心烦,一看到她,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就和现在看到你一样。”

  我嗔笑着打了他一下,嘟起嘴:“皇上以为未央是不会吃醋的吗?”

  他朗笑,如秋日明媚的阳光,不耀眼,温暖的覆盖身体,“只是觉得上天太厚待朕了,人间难得的福气都被朕一人占尽。”他转过身,手指轻轻抚mo我的脸庞,目光旎旖,“每次看到这里的灯光都会觉得温暖,注视着你都会感到心安,可以完完全全把心放下的感觉,弥足珍贵。”

  我却避过他的视线,垂下眼帘,有些伤感的说:“天下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愿意服侍皇上,若出现美貌胜过未央,贤良淑德的妙龄少女,皇上一定会把未央抛到脑后。”

  昭荆宣莫名的着急,“你不要这么说,好女子虽多,可朕的眼里只有你。别说凡尘间没有能与你相比的容貌,即使有,又怎么比的上你的万分之一的贤淑?”

  见我半信半疑,他神情严肃,竟举起手对天发誓:“苍天在上,我昭荆宣若负了叶未央,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急忙掩住他的口,“皇上,这话以前千万别再说了。”

  他坦然的说:“天子金口一开,万难更改。朕绝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继而眼睛闪过狡黠的光,像孩子一样颇有些玩劣的抓过我的手,“你也盟誓啊。”

  我却抽回了手,目光迟疑。

  上天不知何时已经放弃了我,我也不再相信九重之上的神灵会垂恩。盟誓,多么可笑啊。

  昭荆宣的笑容渐渐冻结在唇边,然后慢慢消失殆尽。他语气复杂,夹杂着愠怒和失望,“你……不愿意?”

  “未央只是不知道,神灵会不会听见。”

  “三尺之上有神明,我们所发的誓言都会被聆听,若有违背,必遭惩罚。”他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有着淡淡的伤感,“所以你要想清楚,不要后悔。不然,即使神灵原谅你,朕也不会原谅。”

  原本清朗的夜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月亮隐在厚重的云层之后,透不出光亮。远处,隐隐有电闪雷鸣。

  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

  “我,叶未央,若有负于皇上,将孤独一生,生生世世不得幸福。”

  正在此时,巨大的霹雳赫然割开苍穹,蕴着愤怒喧嚣的力量劈向大地!呼啸如万马奔腾。咔嚓一声巨响,不知劈在何处。闪电挥舞着金色的长鞭,在我的脸上投下光影交接,闪乎不定。

  第二天才知道,昨晚那道割裂空气的巨雷劈倒了皇后上官澜宫鸾内的一棵苍天古树。那棵降龙木是庭院避邪之树,生长缓慢,木瓜果香味独特,平日有专门人负责看护和养育,传说是镇庭的吉祥之物,竟然毁于昨夜的霹雳之下。

  连老天都帮我。

  这是听说此事后,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今日上官澜苍白着一张脸,认为是极不祥的征兆,请皇家寺院中的高僧卜吉问凶。那披着金线绣成的华丽袈裟的僧人卜出的结果,就是后宫之中有狐媚之人,终日媚惑皇上,他还说有一处黑烟腾腾,纵是白天也不消散,暗指紫桃轩的方向。

  这些都是妍淑妃一五一十告诉我的。

  我并不在意,“我这里有满园的桃树,怎么不见有什么闪失?劈倒了她宫鸾里的避邪之树,也要赖到我的头上吗?”

  妍淑妃用香扇掩住口,似在说什么绝大的秘密:“她就是在借题发挥,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我万分感激:“娘娘把未央当作自己人,真是未央三世修来的福分。”

  妍淑妃依旧微笑,眼神不动声色观察我的神色变化,轻轻叹气:“皇上每天晚上都来妹妹处安寝,真叫人羡慕啊。我还有些事情想禀报皇上,竟是连面都见不着。”

  我很识时务,“未央伤势未愈,无法侍寝,只是皇上担心,才夜夜过来。不如我回了皇上,让他今晚去娘娘处,如何?”

  妍淑妃笑颜如花,可掩盖不了眼中深深的嫉妒和恨意。

  昭荆宣是后半夜过来的。

  推门进来的时候,把我吓一跳。后背的伤不时发作,我根本无法睡的安稳,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惊醒。见进来的是他,惊讶的问:“圣上没有去淑妃娘娘那里吗?”

  昭荆宣脸色沉沉的,“去了。”

  那怎么又回来了?一看就知道他心情极不好,我没有问,依旧捶打着他的双肩。良久,他吐出胸中的一口闷气,似是缓和下来。我才娓娓说道:“今日淑妃来看望我,说是有事禀报皇上,我才求你去她的寝宫的。”

  他拂去垂在我面颊上的发丝,说:“朕不是气你,朕是生气淑妃一点都不顾全大局。她要禀报的事,就是参了皇后一本!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皇后买官鬻爵!”

  这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官员腐败,买官卖官都是标明市价的。朝廷无法禁止这股风气,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传言宫中的妃嫔为了享受奢华生活,也暗地里从事这种交易。看来是真的了。

  “淑妃娘娘也是为朝廷着想,皇上不要生那么大的气,小心龙体。”

  “现在平乱战事吃紧,朕有一大堆的事烦心,真不想后宫又出什么乱子。淑妃她还偏偏在这个时候……”

  这个紧要时候提出来,可以逼着皇上迅速做出决定。只是不知道,是哪方面的决定。她今天来看望我,试了试口风,不是没有目的。

  昭荆宣平息了一下怒火,沉思半晌,喃喃:“皇后最近也的确有点……”忽然转向我,问:“你觉得该如何处理比较好?”

  我一惊,嚅嗫了半天,只是说道:“未央不懂国事。而且后宫不许干政……”

  “朕只是问问你的想法,说说又何妨。”

  “皇上想稳,就不能彻查这件事。但不查,就怕漏出了风声,对皇上的清誉有染……不能查皇后,又要保证不走漏消息……”

  昭荆宣眯着眼睛,并不急于得到答案,看来早就心中有数,点一点我的鼻翼,“皇后曾经那么对你,你还为她说话,真是难得。如果后妃都像你这样识大体,就好了。”

  “未央不是替皇后说情,是一心为皇上分忧。”

  聪明如昭荆宣,早已拿定了主意,只不过试探我的想法。妃嫔只要安分守己,是不是真话都不重要了。

  他扶我侧身躺下,小心翼翼的避免触碰背后的伤痕,自己面对我和衣而卧,伸展双臂环住我,下颌轻轻顶在我的头上,闭上操劳一整天的眼睛,不多时,就进入梦乡。

  我毫无睡意。

  他清瘦的身体看起来很羸弱,然而他的怀抱却是那么的宽容,充满溺爱,就如同他注视我的目光,像父亲注视着自己钟爱的孩子,即使犯错,也不会责怪,看到的那一刻,已经原谅。自受伤的那一天起,他就这样衣不解带的拥我入眠。每天清晨醒来,我一睁眼就能看见他熟睡的面庞,没有天子的威仪,单纯而恬静。心中总是会莫名的泛起阵阵暖流,感动的想流泪。自灭门后一直纠缠的噩梦,不知何时悄然退去,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如此安心的感觉了。人若是得到什么,就要感激苍天,如果索求更多,会不会受到惩罚?

  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想罢手。

  上官澜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不知是谁透漏了消息给她,好胜的上官澜一听说此事,立刻怒气冲冲的请求昭荆宣将妍淑妃禁足。昭荆宣并没有听从她的建议,而是将淑妃贬为昭容,低我一等。

  荣维遹笑的阴冷,“妍昭容真是一反常态的不冷静,操之过急,倒害了自己。”

  “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等不了。是不是荣公子给她下的药,太过凶猛了?”

  “是一副虎狼之药,但还不至于此。根源可是在叶昭仪这里。”

  “与我何干?”

  “叶昭仪深受宠爱,升为贵妃是迟早的事。若是到了那个时候,面对与自己争后位的你,昭容的胜算就少了许多。现在皇上为平乱的事烦心,定不会花费精力彻查此事,只能快速处理,所以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废后,那妍昭容就是当之无愧的人选,正合了她的心意;另外就是连累了自己。她这是在赌一把,没想到还失去了有力的助威。”

  妍昭容以为我对皇后怀恨在心,一定会帮她煽风点火,皇上又正宠幸我,就会查办皇后为爱妃出气。可想不到,我非但没有帮她,还替皇后说情。

  “总算除去了一个障碍,失去作用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我眼神霎时狠毒。

  “那我何时下手妥当?”

  “我先去探望妍昭容,再看看能不能把皇后的火气扇的旺一点。我会通知荣公子的。”

  荣维遹注视我的目光阴晴不定,“我怎么也想不到,以前柔弱的娇小姐,现在也会说出如此狠毒的言辞,简直判若两人。恐怕令尊大人也想不到,他的掌上明珠会变得如此陌生吧。”

  我的拳头狠狠捶向床栏,红木制成的床栏摇晃几下,幔帐落下了半边,上面悬挂的金色流苏哗的掉落。薄如蝉翼的半透明幔帐遮住我半边面孔,使我的眼睛变得朦胧,透过白色雾气一般的纱幔,依然可以感觉到我眼中的肃杀之气。

  我一字一顿:“不要提先父的名号。”

  面对我的气势,荣维遹半步没有退让,依旧笑的冷冷的,“怎么,自己也觉得愧对祖先吗?其实这种羞耻心只是束缚手脚的枷锁,大可扔到九霄云外。”象是想到什么,补充说:“刚才叶昭仪幔帐之后的眼眸,倒让我想起一个祸国殃民的女子,苏妲己,宛如凶狠的野兽一般的眼眸……”

  妲己吗?……那个受女娲娘娘派遣的九尾妖狐,占据绝世红颜的躯体,就是要商国灭亡。她又得到了什么?只是女娲手中的一颗棋子,用美色媚惑纣王,最后被姜太公斩首。修行千年,只为这样一个结果吗?

  我摇摇头,驱赶脑海中的混乱的念头。眼神渐渐悲哀。

  她是妖,被占据身体的绝代佳人的魂魄不知去往何处,空留下躯体成为祸水。我……又好到哪里?

  唇边浮现自嘲的笑。

  我和妲己,真像呢……

  脑海中浮现父亲的容颜,注视我的眼神是那么悲伤,像是不敢相信完全陌生的女儿,伫立在寒风之中的伟岸身影似在长长叹息。父亲,请原谅我,原谅我,我不想,真的不想的……

  忽然很想流泪,把郁结在心中的伤感化成炽热的液体,这样我也会好过一点,不会被窒息的感觉时时纠缠,这份煎熬,生不如死。

  尽管激烈的情绪波荡我的心,眼中依然干涸。逢场作戏时如泉水一样涌出的泪水,为何无法发泄真正的情感!

  我好像,已经忘记如何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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