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两乘小轿从正门悄悄的抬了进去,毫不引人注目,像叶家如此有权有势的人家,门庭若市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紧闭的朱门后,分两列跪满了仆人,父亲跪在最前面,我和哥哥在他身后恭敬跪着。轿帘一撩,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着锦黄便装的人,似比哥哥年长几岁,清瘦的脸,面色苍白,一双细长的眼睛漆黑如同最深的夜,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宛如鬼魅。一袭湖蓝衣衫的丽人从另一顶轿子中款款出来,站在那人的后面,虽然清丽,但并不是绝色,眼眉流转,有种高贵不可侵的气势,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威仪。
这应该就是皇上昭荆宣,身后的女子大概是宠妃紫贵妃。
父亲叩头:“臣叶翮风恭迎圣驾,贵妃娘娘。”
昭荆宣挥了挥手:“爱卿请起,贸然来访,爱卿不会觉得麻烦吧。”
“圣上驾临,是臣等的荣幸。圣上请。”
“找一处避人的处所,朕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在内室坐下,昭荆宣环视着房间:“虽然知道爱卿生活清贫,可没想到居室如此简单。”
紫贵妃颔首:“倒是与叶大人的身份不符了。”
父亲答道:“臣曾常住边疆,也算习惯了。”
昭荆宣唇角向上挑出一个弧度,颇有些嘲讽的味道,“这样的镇国将军,可真算的上国之栋梁了,只是不知道爱卿是否忠心不二呢?”
父亲跪倒稽首:“臣对圣上,绝无二心,日月可鉴!”
昭荆宣用手背掩住口,笑中带着咳嗽:“咳咳……朕一时戏言,爱卿何必当真。”
紫贵妃轻轻抚过他的后背,顺过气流,微笑:“皇上,如此玩笑话,有几个臣子受的起啊。”目光移到我身上,仔细端详,“想必这就是令千金了,看眼睛就知道是个美人,为何轻纱罩面啊?”
“禀娘娘,小女幼时曾有高人说小女的样貌于贵人有些冲撞,所以才令其一直不以面目示人。”
紫贵妃轻移莲步,来到我面前,我急忙跪拜,她伸手制止,扶着我的肩膀对父亲笑着说:“今日来的可不是一般的贵人,是天子,定能抑止邪气,不如摘下,也让我开开眼。”
父亲有意无意挡住我,“正是圣上驾临,下臣才要万分小心,不要冲撞龙体。”
昭荆宣扶着桌子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此时更觉得他瘦弱不堪,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花很大的力气。紫贵妃退到后面,他对父亲做了一个回避的手势:“爱卿对朕忠心耿耿,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吧。”话音刚落,猛然出手揭下了我的面纱。
愣愣站在那里的我,完全没有避开昭荆宣的视线,直直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慌忙垂下眼帘:“未央若有冒犯之处,请皇上恕罪。”昭荆宣没有回答。我忐忑不安的抬眼,看见他彷佛失去魂魄一般,失神的站在那里,拉着面纱一角的手缓缓的靠近我的脸,手指划过我的面颊,很轻,像是在触碰一件价值连城的碧玉。紫贵妃轻声呼唤:“皇上,皇上。”像是唤回了神志,他舒了口气,望着我说:“如此美色,只怕是九天之上才会有罢,出现在世间,倒真有些不祥。”
紫贵妃冲父亲莞尔一笑:“令爱倾国倾城,养在深闺,不觉得可惜么?今日圣上专为令爱而来,若是大人应允,择吉日就会迎娶入宫,奉为贵妃,也好和我做个伴。”
“承蒙圣上抬爱,臣下感激涕零。只是小女已有婚约,怕是不配服侍圣驾。”
昭荆宣已经回到坐位上,扣起食指敲打着桌面,似笑非笑:“莫非许配的就是国丈爷的孙子荣维遹吗?”
我神色一变,没想到,皇上的耳目如此灵通。
“荣大人今日的确来访,也是因此原因,被臣下谢绝了。小女的夫家是越墨的独子越赋怀。”
“越赋怀?”昭荆宣凝神思索了一下,“就是新晋的御前侍卫啊。”他向前探探身,唇边讽刺的笑意愈发浓重,“你说,如果朕命令他退婚,他会不会同意?”
我的心猛然缩紧了,紧紧抓住衣衫,惊恐的看着九五至尊的人,他不会……不会真的这么做的……
他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指上带的华贵方戒,“朕在说笑,看把叶小姐惊吓的都花容失色了。不过,先帝驾崩,京城所有人守孝三年,怕是越赋怀想赢得美人归,只能三年后了。”
这个人……总是在戏弄别人吗?回头看父亲,发现他的额头上有了密密的汗珠,旁边的哥哥紧紧咬着下唇,满是不甘。似是无意的望了哥哥一眼,昭荆宣起身说:“既然错过良缘,朕就不打扰了,回宫!”
父亲在大门前跪拜,直到那两乘小轿远去依然匍匐在地。我担心的扶着他的手臂,发现他竟然在颤抖,在战场驰骋十年的父亲,面对金戈铁马从未退缩的父亲,竟然,因为那个人颤抖了。
未央,以后你一定要自己照顾自己,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人的伤害。
那天,父亲再次对我说了这样的话,语气沉重,似有不祥。
冬至一日,天降大雪。我拥着狐裘看着白茫茫的大地,有人踏雪而至,是赋怀。他比上次见面又高了些,站在我身边,投下的影子可以把我笼罩。我抬头对着他笑:“赋怀哥哥,坐啊。”
他压了压佩剑,在我对面坐下:“今天边疆传来战报,蛮夷又在袭击村庄,抢了很多东西,也杀了很多人。大量难民流离失所。”
我看到他的眼神不定,似是不敢看我,一丝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口,我拉紧了外衣,依然微笑:“不是有驻兵在么?听父亲说,那都是些身经百战的勇士,一定可以保护百姓的。”
“荣大人说有镇国将军在,蛮夷不足为惧。只要叶伯伯的旗号在边疆打出,保证无人敢冒犯……”
暖炉从手中掉落,滚到雪地里,我想努力微笑,可声音已然颤抖:“为什么?父亲在边疆镇守十年,还不够吗?娘也把半条命留在那里,这也不够吗?为什么还要……”
赋怀握住我的手,叹气道:“荣大人态度强硬,皇上也没有办法,叶伯伯已经领命了。”
“皇上?”我冷笑,“无法作主的皇上不就和傀儡一样么!”
赋怀的手突然撤了回去,语气加重:“叶小姐,即使是气话,也不可对圣上不敬。”
我默然不语,只是两人的私语,也不能不敬,那个羸弱的皇上,在赋怀的心中究竟有多重的地位呢?
见我神伤,赋怀口气软了下来:“未央,刚才并不是有意的。圣谕令叶伯伯即刻起程,我们还是快些为叶伯伯送行吧。”
父亲行装简单,一如以前。我拉住父亲坐骑缰绳,仰头问:“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父亲的眉头笼着一层拨不开的浓云,但还是冲我笑了下,拍拍我的头:“爹会尽快赶回来的,你好好在家呆着,有什么事就找赋怀商量。”
赋怀对父亲挥剑致意:“叶伯伯,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未央的。”
父亲点点头,严厉的看着一旁沉默的哥哥:“如果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乱子的话,我回来后一定不会轻易罢休的!”说罢,打马扬鞭,激起漫天的雪花,掩住了渐渐远去的背影。
我在外面一直望着,即使看不见,也仍然眺望父亲离开的方向。赋怀环住我的肩,轻声说:“未央,回去吧,会着凉的。”
“赋怀,我一直想问你,皇上曾经有意纳我为妃,你知道吧。”
他的手猛然加力,然后慢慢松开,低沉的回答:“知道。”
“当时皇上说了句玩笑话,说如果命令退婚,你应该会同意。我想问你,假如,皇上真的命令你退婚,你,会应允吗?”
我抬头看着赋怀,他那么高大,仅一只手就可以把我揽在怀中,是那么的让人安心的依靠。他握紧了佩剑,仰望天空,任凭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脸上,然后滑成晶莹的水滴。
“我……会谨尊圣谕。”
笑容在我唇边绽开出了凄惨的花朵,我觉得今年的冬天分外的寒冷,几乎冻结人的血液,即使是传说中的穷发之北,也不过如此吧。
整整一个冬天,我没有迈出度过十几年的花园。曾经,那么渴望走出这个禁锢的牢笼,却惊恐的发现外面的世界险恶无法想像。曾经想寻求温暖,却发现自己的是那么孤单。哥哥很少来了,即使过来也只是问问起居,身体可好,然后就会陷入沉默,有时候他会突然站起来,不发一语的离开,而我只是一页一页翻着书本,目光专注。赋怀来的时候我才会放下手中的书卷,露出久违的笑意。他握住我冰冷的手,直视着我的眼睛:“未央,你放心,等三年国丧一过,我就迎娶你。”我微笑着点头。如果是以前,这是多么让我开心的事,整个心都会融化掉,可现在,出现了那个假如。赋怀,你可注意到,我的笑那么悲伤,呵,你又怎么会注意这种小事呢。
转眼又是一年春三月。我凝神观赏了好久,摘下最艳的一朵桃花,放在手中把玩。这是我亲手摘下的第一朵花,虽艳丽,映在我眼中的却是凋落的样子,不若在最美丽的时刻消亡,生命便不会流逝,永远留在那一刻。
默默站在桃树下,我转过身,轻轻拂去旁边一人肩上的片片落英,“哥哥也喜欢桃花么?”
“没有,只是想到如此美艳的花也熬不过寒冬,所谓花无百日红,所以就陪妹妹来提前哀悼。”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哥哥有话不妨直说。”
“今天传来的消息,父亲中了敌人诱敌深入的计策,所帅部将全部阵亡,自己也被俘,生死未卜。”
粉色的桃花在我手中碎掉了花瓣,被风一片片吹散。
我猛然回头,像要把眼角撑破一般盯着哥哥,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怎么可能……爹他,那么厉害的,怎么可能!”
哥哥望向我的眼睛,满是平淡,“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结局从运转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
眼泪簌簌掉落,滴进松软的泥土里,为什么……哥哥,你可以这么平静。“为什么不告诉爹,如果他知道……”
“他知道的。”哥哥的话让我身体一颤,“他拒绝我的建议时就应该明白这结局了,可是他还是走的义无反顾。”哥哥的目光突然变得凌烈,似有火焰在跳动:“我真是不明白,父亲就这么甘心接受自己的命运,任人摆布,连一点挣扎都没有!”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我松开手,“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如果早一点知道,我会劝爹,说不定……”
一丝冷笑浮现在哥哥的脸上,结成了化不开的不甘。
我独自呆呆的站在桃树下,任凭风吹着衣衫猎猎飞舞,耳边依然回响着哥哥近在咫尺的话语:“我的妹妹,你可知道,父亲走到这一步,都是为了保护你啊……”
紧紧攥住拳头,长长的蔻丹指甲刺破了皮肤。曾经无数次幻想像传说中的英雄,面对危险犹自谈笑风生,可我只能躲在后面,亲眼看着保护我的人遍体鳞伤,而只能暗自哭泣,恨自己,恨自己在强大的命运面前的无力。
父亲回来了,是被关在囚车里,在专人严加看守下一路押回了京城。
父亲被俘的最初,皇上昭荆宣十分担心,连下三道圣谕命令边疆副将打探父亲下落,确保安全,甚至授命可以商谈换取父亲的代价,可就是在那时,荣筹呈上了父亲通敌卖国的罪证,搜查了父亲的书房后,也发现数封密信。证据确凿,龙颜大怒,查封将军府,将全部家仆收监,夺取哥哥一切职位,和我一起不得踏出府门半步,听候发落。
负责查封的,是越赋怀。
他指挥官兵押送家仆,搜查每一个角落,看看还有没有父亲叛国的证据。我站在阁楼的窗前,注视着庭院里人来人往,不时伴随着家人的哭泣和士兵的呵斥声,看着越赋怀带着三四个人,穿过落英覆盖的小径,打开了阁门。我掩上窗子,打开房门,听着他的脚步渐渐清晰。
越赋怀眼神很疲惫,脸很憔悴,对后面的人说:“我们只是执行公务,不要为难小姐。”然后就和他们一起仔细检查不多的物品,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我安静的坐在桌子旁,任凭他们翻箱倒柜,心已痛到麻木,反而没有先前那般疼痛。
直至他们盘查完毕,我轻声唤了一声:“赋怀哥哥。”
他身子一颤,对手下的人说:“你们先下去吧。”待房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才回应,却依然背对着我:“未央,有事吗?”
我的微笑苍白无力,可他看不到,“赋怀哥哥,求你让若姨留下来,她和我一样,几乎没有踏出这里一步,这你是知道的。”
寂静,长时间的寂静。我耐心的等着,数着两人的心跳。
“好的。”长久沉默后的答复。
“谢谢赋怀哥哥。”
他走到门边,停住了,许久后说:“未央,对不起,圣上的旨意不可违抗,若有丝毫的可能,我也是不愿在这种情形下与你见面的。”
我并不惊讶皇上派越赋怀来查抄,那个双瞳黑的化不开的昭荆宣,总是含有戏弄的意味。只是,赋怀哥哥,如今说这话有什么用处吗?
“未央,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的。”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一直在微笑,尽管眼中布满了血丝,尽管那笑凄惨近乎绝望,可我还是在笑,我只是想要在他回头时,能看到我的笑颜,在最后一刻,我几乎以为他要回头看我一眼了,可错了,他直到最后,都没有看我一眼。
保护我?……多么可笑啊,你的极限就只在那咫尺的位置啊。
父亲被押送回京后立刻投入大牢,严密看守,择日由皇上亲自审问。
哥哥和我被押进皇宫,要和父亲一起审讯。皇宫的华丽气势令我眩目,一砖一瓦都昭示着帝王威仪,朱门琉璃瓦闪耀着夺人气魄,整座宫殿似猛兽一般,虎视眈眈。哥哥凝视着巍峨的宫殿,似是对我说:“曾经有那么一刻,我放弃了,傻傻的以为顺从命运的安排也未必没有好结果,可我错了,错的代价竟然这么大。我决不会就此罢手,我不甘心,不甘心!”
我低下头,跟在他的身后。哥哥,我没有了父亲,没有了赋怀,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多么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父亲瘦了,瘦了很多,若不是那双眼睛闪烁着熟悉的光芒,我几乎认不出跪在前面的人就是我南征北战的父亲。端坐在中央的昭荆宣细长的双眸依然漆黑的深不见底,鬼魅一般注视着脚下的三个人。“爱卿,朕还记得不久前去将军府的情景,仅仅几个月,就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真是有点不可思议。”他微微向前探探身,“爱卿,你瘦了,说说看,那些蛮夷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功臣的?”
父亲开了口,声音嘶哑,似是腐朽的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皇上圣明,臣下对皇上忠心耿耿。当日只因听信吴报,中了敌人奸计,臣下不幸被俘。那时已抱定殉国一心,不想蛮夷只是关押臣下,并没有其它举动。过了一个月,蛮夷将领突然说要放臣回去,但又说了一些话……”
昭荆宣眼神闪了闪:“诶?什么话?”
“他问臣下可否投降,臣下自然回绝,他也并未强求,只是说臣回去也是一死,因为……”
“因为什么?”
“荣筹荣大人想至臣于死地!”
昭荆宣靠在龙椅上半晌无言,然后拿起书案上厚厚的密信,“爱卿,这些书信都是从你书房里搜出来的,确是你的字迹,卖的情报还真不少啊。如果朕是那些蛮夷,也会想继续让你做眼线的。呵,看这上面写的,自当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真像爱卿说的话啊。”他突然把那些密信扔到父亲面前,面色通红:“叶翮风,你当朕是傻子吗?证据确凿,你还有脸回来说自己是清白的,编造那种一听即假的谎言来愚弄朕,你好大的胆子!”他因过于恼怒,气息不匀,捂住胸口喘了半天气,好像身体承受不住情绪的剧烈波动一般。一旁的太监急忙端来茶盏,他挥手让太监下去,唇边又挂上那嘲讽的笑意:“爱卿,事到如今,你让朕怎么相信你,怎么相信你啊……”他平息了一下气血,声音冰冷:“叶翮风通敌卖国,诛九族!”
我双手不停颤抖,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已料定命不长久,但面对现实时,依然害怕的瑟瑟发抖。
“皇上明鉴!叶翮风通敌卖国一事,是他一人所为,罪臣虽然知晓,但出于孝行,没有尽早禀报皇上,现在罪臣愿意指证叶翮风私通蛮夷的罪行,为国除害。妹妹叶未央实不知情,请皇上开恩,饶恕罪臣兄妹俩的死罪!”
哥哥!
我惊异的看着哥哥,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那个眼睛通红,宛如火焰燃烧,眉头凝结着肃杀之气,为了替自己开罪,不惜陷害自己父亲的人真的,是我的哥哥吗?
昭荆宣浓的如午夜一般的眼眸似笑非笑,审视了一会儿,说:“爱卿,看你养了一个多么有趣的儿子啊,在这种关头,竟然可以舍弃父子之情。叶凌雪,朕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叛国罪臣的儿子说的话,你说,怎么办呢?”
哥哥叩头:“皇上决定如何证明罪臣的忠心,罪臣一定照办。”
“这样啊……”昭荆宣仰头想了想,“那不如,你来斩杀叶翮风。”
“啊!”我不由的惊呼,不敢相信的看着昭荆宣,他依旧是戏谑的表情,转眼看着哥哥,哥哥的拳头握的紧紧的,骨节发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哥哥会答应,亲手杀死父亲!
哥哥猛然抬头,盯着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一字一顿的说:“罪臣,愿意亲手斩杀叶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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