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奈克瑟斯续集惑 > OVA/青石的秘密/第七话

?『第七话光影的临界』

  帕拉齐的诸神殿建立于何时其实并没有人知晓,也无人知道诸神殿信奉的到底是怎样的神。人们只是这样一无所知地奉行着神权。

  即使那些已经献身于神的人——神殿大祭司以及无数的神官和女祭,他们也无从知晓这样的信仰究竟是谁确立的,何时确立的。

  也许,这个世界上本没有所谓的神,只是人类无法去理解那些神秘而强大的自然力存在,所以才有了神之存在,才有了对神之存在的膜拜!

  说到底,神不过是人类赋予自然力的一种束缚。它也可以有其他称谓,只要是人赋予了另外的名义,这种自然力可以是不同于神的其他存在。可笑的是,人类以想像力创造了神,却畏惧那臆想之梦里的神。这不能不说是一件非常滑稽的事。

  诸神殿——神圣而古老的殿堂,幽深而寂静,走在走廊里的人听得到的只会是自己的足音,不过这黑暗中绝对不会只有他的眼睛。神殿里隐匿着远古的神秘守护者,以及被神封印着的魔物。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深渊——什么是深渊?没有光明,亦没有黑暗,那才是真正的深渊。

  诸神的殿堂,就是深渊。诸神之存在,承载着最渺小的希望和最深沉的罪恶。

  这里到处都是漆黑而狭长的甬道和小小的石门,而这无数的甬道和石门几乎都是毫无任何差别。中央大殿周围有无数的密室和陷阱,另外,审罚室后似乎还有两条甬道通往迷宫。对于神秘莫测的诸神殿,即使是神殿里的祭司和神官也有太多的不知道,古往今来,也不知道有多少没有接引的人,随意闯入一个入口,就再也没有回来……

  黎明已经渐渐接近,天际的微光轻洒在古老神殿的重重庭院里,半是晦暗半是晴明,描摹出深深浅浅的幽影层叠,虚实交错,宛如梦魇般纠缠不休,离析不清。

  伴随着一阵颤动,神殿的门缓缓打开,几个神殿扈从的白色身影宛如幽灵般从黑暗里闪现,穿梭在曦光迷离里。门内,可以看到祭坛前燃着万古长明的火把,以及匍匐在祭坛下的几个黑色人影——那是正在祈祷的诸位神官。

  近日帕拉齐民间的诸多传闻、神秘外来者的失踪(星槎)、昨夜的异常天象、大祭司的反常举动,每一件事似乎都昭示着将有什么灾难降临。而他们,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给了神。

  虔诚的祈祷使得他们忘记了时光的流逝——遥远东方的天幕,霞光逐渐描红了天际的流云,薄雾疏淡,神殿扈从的白色身影在诸神殿的各个角落里徘徊着。

  轻寒的风吹散了迷离的雾气,镜渊前的黑色岩壁乌光流转,将薄淡的晨光阻隔在此,岩壁后面说不上来是怎样的一种景象——仿若扭曲变幻,无定、无形、无质的混沌,这是宇宙诞生之初才会有的情形。

  虚无……死寂……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着,渐渐地似乎发生了人眼根本不易察觉的细微变化,宛如亘古时刻混沌里离析出光与影前的那一瞬间。

  “啊——”一声惊呼撕裂了这无所不在的混沌,轻颤着的虚空里似乎浮漾起了一抹诡异的光华,深红幽暗,狰狞而恐怖的幽影扭曲变幻,沉静的镜渊宛如地狱般。这是末世之征兆……

  密室里,幽光敛尽,一片黑暗,只有那浮荡着的诡异物质上隐约浮现出了一个正在挥舞着银月弯刀乱砍死尸的男人。红衣的少女捂住了嘴,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恐惧使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瞳孔无限地扩大,而那个男人的身影则深深地滞留在了她的眼眸里,再也无法抹杀!

  “看到了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冷漠中夹杂着揶揄的叹息。密室的两边墙缝上残留着深深的沟槽,那一声叹息之后,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汩汩清油立即注入到了油槽里,碧绿的、闪烁着的神殿幽火猛然一颤,燃烧了起来。那火,看上去就像是冰冷的一样,没有丝毫温度地燃烧。

  “你的父亲——帕拉齐的城主,与魔鬼签订契约的他失去了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他……”青衣少女指着那诡异物质上浮现出的男人身影说,“你都看到了么?”

  “大祭司大人,你……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桑离抓住了明河的衣袖,明澈的眼眸里闪烁着微微的泪光“大祭司大人,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求求你救救我的父亲。大祭司大人,我……我隐瞒了父亲大人的计划。我……”

  “大祭司?!哦,你是指这个躯体么?”青衣少女微笑着,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她是个好孩子,所以我让她睡过去了。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啊,可是弑神者的种子埋藏在这样的意识里是一种错误……呃?!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弑神者要做的一切。虽然……她是恨着神的,但她终究还是做不到!”青衣少女俯下了身子,幽幽的眼眸就像是深渊般晦暗深邃,隐隐流转着明澈而诡异的光华,桑离觉得这双眼眸似乎蕴涵着秘魔般的力量,这样的近在咫尺,使得她似乎连灵魂都要沉溺在里面,“而你的父亲,他做得到!”

  “你……你不是明河大祭司!你究竟是谁??弑神者的种子?!弑神者??”红衣少女脸色愈发地苍白,嘴唇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神……弑神……为什么……为什么要弑神?”

  “弑神也需要理由么?”青衣少女笑了笑说,“呐!知道为什么既然大祭司执掌帕拉齐的神权与政权,还要设立城主?”

  桑离觉得自己全身都无法再移动半点,连一根小指头都不能。她只能惊恐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青衣少女,听着她述说一些令人根本无法置信的事实。

  “其实,在前任大祭司之前,也从未有城主一职。”青衣少女转过了身,看着那幽光摇曳的神秘物质,以及那个已经沦落为嗜血恶魔的男人,淡淡地说,“直到有一天,我真正理解了诸神之存在的意义时,忽然我明白了一件事。”青衣少女忽然凝视着桑离的眼眸说,“你知道我明白了什么吗?”

  这“明白”来得这样的自然,仿佛原本就存在于她的意识之内,只待机缘一至,便从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肤每一缕思绪里觉醒了过来——所谓的神之存在,不过是籍由着人的信仰赋予自然的一种名义。其实一直以来自己所维系所坚持的神权皆是空幻……

  于是,觉醒了人之意识的白河大祭司——也就是现在剥夺了明河意识的她,册立了城主,从而将政权从神殿里分离了出去。并且,根据神之预言制订了弑神计划!

  而明河,她的命运轨迹注定了她从开始就是一颗棋子,仅此而已……

  “你……你是……难道你是白河大祭司?!”桑离忽然想起了那个午后,大祭司带着自己会晤自己的父亲时发生的那一幕——神圣的匕首割裂了虚无,漫天青色幽光里,青衣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虚空里的那个异界之门里……

  究竟……那里面有什么?而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明河大祭司……还有白河大祭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弑神这样的想法究竟是源于谁的意识??红衣少女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所有的事都是无比的纠结错乱,什么也理不清楚,什么也想不明白!而越是如此她就越想去探求思索,使得她的脑子就像撕裂了一般痛……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忽然明白了,只要掌握了文明的秘密,人也就成为了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青衣少女只是仰首看着虚空说,“而神之存在却是阻挡文明进步的那一块无法撼动的巨石!这个世界的进步不是神推动的,而是人!神之存在不过是文明进步阶梯上的一盏星火而已——是文明终途的指引,却更是文明岔路的诱惑……”

  无声无息地,神殿扈从向着桑郁都所在的房间靠拢。

  门里。蹲在门口的桑郁都察觉到了某种气息的逼临——那是属于神的力量。

  那双微微闪着暗光的眼眸中,焦虑、急躁的神色越来越浓。良久,他眼眸里的暗光陡然大盛,猛地一咬牙,狠狠地点了点头,眼中同时闪过一抹狂热和兴奋。苍白的脸上,掀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转过了头,注视着房门,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气凝神,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一股诡异的气息在门内门外弥漫着,守在门口的几个神殿扈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但是却又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一时间人人皱眉,互相交换着眼神,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有该怎么应付。

  就在神殿扈从们交换眼神的当口,突然间,走廊里、天花板上的灯一起炸起了硕大的灯花,灯花爆裂的瞬间释放出了巨大的能量,无形的冲击波横扫一切,诸人觉得耳膜如被千万根针刺一般剧痛难忍,整个脑袋如遭雷击,伴着一阵烦闷欲呕,整个胸口也有如被千钧巨石重压一般,眼睛更似要被挤压出眶。只是这一瞬间,几个神殿扈从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头晕眼花,摇摇晃晃地呕吐了起来,而离门最近的那两个扈从更是七窍流血,不省人事。

  灯花一炸,瞬息间灯光就暗了下去。紧随着神殿扈从的瘫软,他们靠拢的那扇门发出轰然一声巨响,木门分崩离析,片片碎裂成七八十块四散开来,碎裂的木门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块,有的甚至宛如利刃般刺入了躲闪不及的神殿扈从体内。

  木屑飞舞中,桑郁都冲了出来,双手里闪烁着幽暗的光华,向着神殿扈从袭击而去。措手不及的神殿扈从登时被冲散桑郁都怪叫着扑到了其中一个人身上,张口咬了下去……

  “神,你在哪里?”红衣的少女泪水横流,跪在地上向着虚空伸出了手,明澈的眼眸里是无尽的恐惧与慌乱,“帕拉齐的守护之神,你在哪里?你……你在做什么?你可看到了这一切?”

  “我在准备降临……”仿佛回应了少女的祈求,清越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贯入少女的意识之海里,“人之子,我回应了你的祈求。”

  “神?!”桑离仰首看着虚空,她无法辨别意识里的这个声音到底源自于何种力量,然而人性的软弱使得她希冀在这个无法辨别真伪的神秘声音里获取救赎,她声音哽咽着说,“你真的是神?”

  没有任何声音!

  虚空里似乎重新归于寂然,半晌,一缕似有若无的银色幽光在黑暗里陡然一亮,却又在一瞬息间隐于黑暗之中,消失得毫无痕迹。

  寂静。无边无际的黑暗蔓延开来,仿佛那一缕幽光不过是时间褶曲里的微漾一瞬,无所谓虚假,也无所谓真实。

  “神……”桑离的眼眸中却残余下了那一瞬息幽光乍现里显现出的神迹。她知道,那是神——神回应了她的祈求。

  但是,神所说的降临是指什么?红衣的少女呆呆看着虚空,她不知道神这时在那里?神将会做什么?抑或是神会怎么做?

  隐匿在黑暗里的青衣少女微微一笑,仰首看着虚空的某一处,眼眸里依旧是那种冰封寒意的冷寂。

  “那种眼神……”透过幻镜,星诺都能感觉那少女眼神里的那种寒意,以及……那种依稀似曾相识的熟悉,“这种眼神……似乎……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究竟是在那里呢?”

  澄澈的眼眸里似乎有一抹微光一闪而过,星诺微微一笑,随手拂过虚空,幻镜消散。她明艳的脸庞上却浮起了一抹无可奈何的哀悯之色。谁也不知道,她这样的神色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诸神之存在,只是一种悲哀!

  神的未来,究竟在何方?这种想不通、弄不懂的问题,她似乎都已经忘记了。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又想了起来呢?

  未知,原来神也和人一样是恐惧未知的——人之所以会恐惧的原因往往是当一些事物超出自己所想像的范围以外,就是因为那样,恐惧才产生出来。对未知事物的不了解,让人类觉得摸不到边际,也可以说所知所学所闻居然疑点意义和用途也没有,那种内心深处的恐惧被激发。说到底,恐惧的并不是眼前的事物,而是人类无法接受自己的无知与软弱而已……

  其实,神也一样,也有未知,也一样恐惧未知……怎么忘记了呢?自己并不是万能的啊,星诺自嘲地笑了笑,哪有通晓天地万物之秘的存在呢?!

  只怕,就连那混沌虚无里的未知之手也不能吧……

  神之异界。这是一个静谧的世界,没有天亦没有地,只有微光幽浮。

  影之力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承载了影之力的我……我的存在,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与光对立的我,注定要陷入罪恶的深渊么?还是影之力,其存在的惟一理由就是为了彰显光明?

  星濂突然笑了笑,幽深的眼眸里漫溢着无限深沉的巨大悲哀,只是为了这样的理由而存在么?意志,我的意志究竟是什么呢?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理由,谁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个人……难道我注定只是他的影子么?

  可是,我不是他的影子啊。我不是……不是!!我有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想法,甚至是自己的爱……那个男人……他的存在剥夺了我的一切!为什么!宿命为什么如此的不公!

  仿佛光与影那种默契的感应一直存在着,幽光一颤,模糊里那个人影逐渐的清晰了起来——白衣淡然的星槎安静地悬浮在那团幽幽的蓝色光晕里,宛如一个虚幻的影子般浮荡着。他的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血迹,但是他却一直未曾醒来。

  星濂伸出了手,尚未触及他的身体就感觉到了那股彻骨的寒意——星槎的身体竟然没有一点温度。虽然距离他的身体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星濂却觉得全身如坠冰窖,冷得发抖。

  拂开那些飘荡着的零落的微光碎屑,星濂才看清楚星槎惨白的脸庞居然蒙上了一层细密的寒霜。

  “他……”星濂缩回了手,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会是这样的??难道……已经……果然是那样么!这……就是结局么?如果我不……”

  “宇宙诞生之初,从混沌里离析出了光与影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光与影此消彼长,谁也无法替代谁,谁也无法湮灭谁。当平衡被打破时,光或者影的力量就会降低到一个特殊的点——光影临界,在这个临界下被抑制的那种力量就会陷入一种沉寂状态,其实也就是所谓的封印。星槎……他已经被封印了。”白衣的少女看着虚影里的白衣男子,轻声说着。

  那么近的距离,一回头,他就看到了那个白衣少女的眼睛。她的眼睛澄澈得就像是一湾深水,看似什么也没有,却又好似映射着什么,神色变幻流转之际宛如深邃而泛着冷光的大海。淡漠的眼神深处华光闪烁,沉静而温和,有一种悲悯洞察一切的意味。星濂刚想说什么,星诺忽然欺身而上,用手堵住了他的唇柔声说,“不要……听我说完好么?”

  星濂默默地点了点头,却轻轻将白衣少女揽在了怀里,她的身体是温软而轻颤着的,散发着一股独特而优雅的芬芳。轻轻闭上了眼睛,这种感觉,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呢?其实这结果早就心知肚明了——也许,只是这一瞬间吧。纵然只是一瞬间,那么不管宿命注定的末途究竟是怎样的,在以后漫长的孤寂岁月里这点滴回忆也是一种慰寄呢!

  “混沌里离析出来的光与影——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承载着宇宙诞生时的元初之力,籍由着神之名而永恒流传。光与影间的彼此消长,并不是决定于承载者的意志,而是游离于意识之外、不受任何外因与内因影响;还有,光与影的力量虽然无所谓正邪,却还是无法彼此融合,因为这些都本是宇宙诞生之时的元初之反应。而封印的存在,则是元初之反应对于光影抵触的一种协调路径。”白衣少女伸出手臂抱紧了星濂,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星濂,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光影是超越了我们、超越了一切的真正的神之存在,那是混沌虚无里的终极奥秘。星槎、我、还有你,我们不过只是承载了光影而已,却并不能主宰光影。也正是因为这元初之力的存在,以至于我们无法逆转所谓的宿命……”

  “如果光之力陷入沉寂,那么影之力会缔造怎样的世界呢?”黑衣的男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凝视着少女泪光盈盈的澄澈眼眸低声说,“星诺,影之力缔造的世界里究竟是在怎样的一种情形?”

  “我并不知道!”白衣少女低下了头,声音细微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星语者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情形出现。我……我不知道影之力将缔造怎样的世界。也无法想像……”

  “害怕么?”星濂微笑着抱紧了少女轻轻颤抖着的躯体,“不要怕……没有什么好怕的。因为没有那样的情形出现,我不会让影之力成为世界的主宰——绝对……不会!”

  “什么?!……”白衣少女惊诧地抬起了眼眸,迎上了黑衣男子的目光,仿佛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涵义,她哭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恨宿命!恨宿命注定的这一场错误的相遇……”

  “错误?!是的,宿命注定的错误。既然知道了,那么就不必一直错下去了……星诺,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那就给我一个解脱的机会,好么?”

  “解脱?!你凭什么认为那会是解脱?”

  “没有什么。不过……不过是一次长眠而已,其实……其实这样很好……这样也很好。至少不再迷惘,也许当我醒来的时刻,将会是一个新的天地,一种新的宿命。那时……可以给我一个爱的机会。”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么?”

  “不是没有,是不可以!星诺,你明白么?那样不可以!!”

  “我不知道……”白衣少女挣脱开他的怀抱,消失在一片光影迷离里,“我不想……不能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如果你不那样做,你会失去我们两个!”星濂抬起了头,感觉虚空里似乎飞散着无数细小的颗粒,他伸出了手,让那微微发着幽光的颗粒落在了他的掌心——水晶般透明,珍珠般圆润,那是她的泪水么?

  她居然可以为自己流下这样珍贵的泪水么?……

  大漠黄沙,绵延万里。

  天际,夕阳如血。归巢的暮鸟在幻彩流离的霞光里穿行,又渐渐隐没到了疏淡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观星台,一袭白衣的女神临风而立,望着这霞光笼罩下的城市。星诺全身笼罩在一层银光中,轻袍长裾,广袖垂地,在寒风里徐徐飘举。奇长的衣袖上结着无数的雪白缨络,同时在暮色惨红的霞光里飞舞,光晕流转,仿佛深秋的月光般摇曳荡漾。

  她忽然觉得心底升腾起一股疲倦之感,慢慢闭上了眼睛。血红的余晖在她清丽绝伦的面庞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她最不希望见的人,终究还是来了么?

  一个青衣的少女走到她背后不到三丈之处,立住,望着她。

  “星语者大人……你居然选择了神之降临?!”

  星诺没有睁眼,她感觉到了夕阳仅存的温暖包围着她,将她一尘不染的白衣涂抹成斑驳的血色。良久,她垂下眼睑,目光游移——眼前的帕拉齐古城就像一朵枯死的玫瑰般彻底的失去了曾经妖娆的夜色,连续的神秘死亡事件似的原本兴旺的街头歌舞表演销声匿迹,不复往日盛况。如今街道上只稀稀疏疏地游荡着几个醉汉。

  黑暗从东方席卷而来,夕阳褪去了最后一抹残霞,夜已来临……

  “白河大祭司”星诺回过了头,夜色黯淡,已经无法辨别出她的脸上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表情,“为什么你不肯放过这个小姑娘?!”

  “她只是在沉睡而已……”白河微笑着,“您明白沉睡的意思,不是吗?”

  “真的要这样做?”

  “真的要这样做。”

  “可是,你知道那个人现在究竟拥有怎样恐怖的力量么?”星诺神色淡然,但语音里却有掩饰不了的疲倦与惧怕——神之湮灭没有什么,那样永恒而悲哀的存在湮灭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但是帕拉齐子民是无罪的啊,怎能让他们也一起湮灭?

  “那样的力量……帕拉齐将会因他而遭受灭顶之灾,而诸神则未必因他而湮灭!”白衣女神的神色蒙上了一层凄绝意味。

  “有毁灭才可能有重生……”一字一句说出这样决绝犀利的话语,青衣少女的眼底依旧是那种冰封寒意的冷寂,并不为神之警告而有丝毫动容。

  “白河,你会后悔……只希望,你能收回你所策划的一切!明天黄昏之后,将是帕拉齐最终命运降临的时刻!”女神的身影消失在血红的余晖里,天际疏星匿形,阴云郁积……

  黄昏已过,阴云郁积的天幕黑沉沉地,低低地压了下来……帕拉齐的夜啊,在这一刻死寂。

  夜色苍茫,大雪纷飞。极目远眺,放眼所及之处,四下里景物皆为鹅毛漫天,银絮铺地。突如其来吹袭而至的寒流笼罩下,帕拉齐城内外,如今已尽数化作一片银妆素裹。

  风从远方来,天上除了厚厚的云层连一颗星都没有,显得晦暗阴森。诸神殿更是安静得诡异,除了风声,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

  青衣少女匍匐在观星台之上的璇玑台之下,烛火被夜风吹动,顿时摇曳起来,摇摆不定的火光使得明河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诡谲,也将她的影子撕扯得变了形。

  突然,青衣少女站起了身,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后,一抹黑影徐徐投射在她面前的地上,随着烛火轻轻地摇晃着,“魔,你终于觉醒了么?”

  “呵呵……”阴冷的笑声比呼啸的寒风还要冷彻,男人抬起了头,裂开的唇内露出了沾满血迹的锋利而洁白的牙齿,“弑神者,你的愿望终于可以达到了……”

  “我的愿望……”真的是自己的愿望么?!谁能理解自己觉醒人之意识的喜悦与痛苦?!——青衣少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魔,光与影已经失去平衡,封印抑制了神之存在,这是惟一的机会!”

  “什么都没有绝对!”沐浴着幽蓝色光华的女神之影从虚空里闪现,“所以,所谓的宇宙观望神也并非一直恪守混沌因果律不会去干涉世界的运行。即使光影失衡……”

  “神,你看……”黑衣男人挥了挥手,虚空中掠过一道闪电,割裂了虚空,幽光碎屑宛如流水般涌了出来。

  “星……星濂?!”晶莹的冰柱里在光流里载沉载浮,黑衣的男子微微闭着眼睛,双手互叠在胸口之上,“星濂……,怎么会这样?你……”白衣少女的眼神凝聚了又涣散,涣散了又凝聚,而眼前的人也是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陡然明白了一切的女神冷冷地说,“魔,你要付出代价!”

  星诺的话刚说完,感觉到情况不对的桑郁都下意识的合掌,包围在星诺周身的气劲寒流立即向中心合拢,可围住的却只有一片虚无——那个白衣女神竟然没有形体,幻影扭曲变幻间又恢复如常。

  可是寒流与寒流交汇间激荡起晶莹透明的冰菱,六棱横绘下,宛如霜刀冰剑直刺向暗沉沉的虚空,割裂了深邃的异界之门,洞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呼啸的寒流冰雪蜂拥而出,如山崩海啸般席卷向大地,顷刻间覆盖向了整个帕拉齐古城,眼看一瞬间就会吞没那无数的渺小众生……

  无数人的哭喊呼救声响彻天际,白衣女神的洁白身影自霜雪冰凌的间隙中一闪而过,长袖飞舞,幻化成了天幕般的幽蓝光网笼罩住了岌岌可危的城市。纷纷扬扬的霜雪冰凌激落在光幕之上,搅动起了无数的光芒涟漪摇曳、荡漾!

  星诺双手变幻着,结成了某种怪异的形状,那幽蓝的光幕便不断收缩了起来,连带着那些霜雪冰凌一起消失在黑暗里。

  虚空之上,桑郁都双手交错,黑色闪电仿佛灵蛇般夭矫迅捷,向着白衣女神腾舞而去。

  闪电交错,寒风呼啸,桑郁都的攻击是那样的狠厉。星诺几度在间不容发之时闯出一条生路。星诺的绝对速度并不快,而且她并属于战斗之神,但她却总能从杂乱的冰爆中找到抽身的路径,稳健的向桑郁都周旋迂回,寻隙攻击。

  在星诺的脚步所及之处,不时有锐利的冰锥蓦然从虚无里穿刺而出,那些拦截的寒流也于四面八方暗自潜动;幽蓝光幕在剧烈的震荡中崩断,激溅起飞扬的霜凌雪沫;异界的大门时而洞开,喷洒下更为暴虐的洪流,而她则不得不一边抵挡冰雪洪流袭击城市一边对抗桑郁都的攻击。

  桑郁都就孤傲的站在虚空里,恍如站在了世界的中心,而那围绕着他的冰霜漩涡将他托离于凡世之外,如神般俯视着尚在挣扎的芸芸众生。一抹冷酷的笑浮现在了他的嘴角,黑暗里仿佛有什么轻轻一颤,在他身前出现了十点冰棱,围成内外双五芒星阵,冰凌、霜雪、寒流、以及诡异的咒文符字在双五芒星阵前汇聚,绞缠,收缩……再收缩!然后一气炸开,化为无限的暴雨,向着千疮百孔的大地轰然撞击!

  地面在悲鸣中颤栗,厚实的土地激发出不堪重负的怒吼,拉开一道道粗壮的裂纹,蜿蜒盘伸,鲸吞蚕食着原本平静的世界,然后整块碎裂……

  建筑在震颤中倒塌,大块的土块沙石被震起飞洒向天空,再被袭来的幽光冰凌砸中,化为碎沫在半空中飘荡。无数冰菱中反射出星诺的幽蓝身影,却只是转瞬即逝,再无踪迹。

  雪雾渐扬,将破碎的大地城市包裹在内,在这层模糊的掩护之下,星诺的身影已再不可寻,连桑郁都的强大意识也无法确定她的位置。桑郁都背后,那失去目标的巨大双五芒星阵停止了运转,缩小收回到他的掌心中。

  神殿外围建筑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废墟的边缘离桑郁都尚有两百米上下,就算加上观星台的高度,对星诺来说也只需要几秒工夫,能从桑郁都五芒星阵激发的冰幕中逃脱的她也许正寻找着一个适当的机会,去贯彻她一击必杀的信念——使这个魔人彻底化为齑粉。

  只是这与桑郁都无关,找不到女神……那就不用找好了,不知道方位……那就全方面轰炸好了,隐藏这种战术对桑郁都而言,没有意义!

  这个世界的毁灭,必定还有新的世界诞生……

  黧黑赤红的光芒自桑郁都脚下迸发,两道流转的血光自桑郁都足尖处激射,迅速在这冰雪笼罩的观星台上勾勒出混圆的阵图,无数狂放的字符争先恐后的浮上,点缀于混沌幽浮之间,不足一秒,浩大的‘枭光阵’就已然形成——宛如吞噬一切的漩涡,旋转于诸神殿之上的虚空。

  魔影重重,邪恶的幽灵力量蠢蠢欲动。深邃幽暗的诸神殿,也不知道曾经有过多少的魔物与怪兽,在神的力量下它们已经沉睡了千万年,可是这一刻,它们复苏了——它们代表着战争、贪婪、血腥和失去理智的疯狂。

  劫火开始燃烧在冰雪之上,无数的魔物一起念起了末日的颂歌。在桑郁都的狂笑声里,古老的诸神殿开始动摇,即使那在混沌初开时就被神封印的古老魔物也开始苏醒与呻吟,无数神秘而古老的魔物开始游荡在诸神殿。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恐怖而无法控制,隐匿在镜渊注视着这一切的青衣少女,她的眼底也有了无法抹去的巨大惊恐。

  幽影层叠纠缠,仿佛浓雾烟尘席卷天幕,魔物的力量向着虚空里的‘枭光阵’内汇聚,桑郁都满意的点头闭眼,双臂猛然张开,在这一瞬间,阵内散发的红光竟一瞬间转为至深之青,却依旧氤氲流转在他的足底。

  仿佛,世界突然震动了一下……

  几乎也是在那一刹那,纯白幽蓝的光圈在平台的边缘喷涌而起,仿佛围成了数十米高的城郭。有暴风席卷而上,化为光的洪流割裂黑暗时空……

  蓝色与银色光芒相互交织,宛如一道华丽绝伦的光幕直冲天际,瑰丽而神秘,却不过只是那个身影的陪衬而已——六道光翼拂开了虚无里的冰凌沙石,此人为混沌世界的女神,此间为不可侵犯之领域。

  世界再次震动了一下……

  似有无形的巨人将濒临毁灭的这个世界整个抗起,已经支离破碎的大地突然上扬,伴随着越发剧烈的震动向四周扩散。再一次的,这个脆弱的人之国度再次遭到翻天覆地的变故。

  桑郁都微微冷笑,双手环抱,瞬间‘枭光阵’一颤——厚实的冰层、浑浊的沙石宛如惊涛骇浪扑岸一样冲撞上光的城墙,刹那间被削切肢解、飞扬倒翻、席卷压下。桑郁都催动力量驱使着那些魔物向着女神连续攻击。

  一时间,冰雪幽光在虚空里碰撞迸散再碰撞……反复循环——世界在缩小,外围的冰雪像被火光吸引而来的飞蛾,携带上所能携带的一切,奋不顾身的参与进这永不停息的碎浪中去。一次次的翻滚撞击竟连成一体,形成一个夸张的漩涡,又宛如一条暴虐的雪龙,自己咬住自己的尾巴,在这光之壁障前轰然咆哮!

  那咆哮如万千魔物的怨咒曲。

  光幕在这样的剧烈撞击下颤抖着,分崩离析,散碎成万千碎片湮灭在冰雪漩涡里!甚至连同女神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许久,桑郁都冰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他双眼缓缓睁开,双臂平伸开去,宛如将整个世界揽入胸怀,然后右臂横扫而出。在他的授意下,翻滚的漩涡雪龙终于缓缓地平静了下来,但是这平静不过是眨眼间的瞬息倏忽,却又在一刹那向外炸开。

  爆破冲击波的巨大威力令碎沫亦化为死神的镰刀,不顾一切的开始收割生命。巨木如稻穗般被割倒,大地上的建筑如棉絮般被吹起,锋锐所向,再无一物可保持原貌——诸神殿在大地的裂缝里下沉,浓烟沙尘淹没了神殿的宏伟外形。桑郁都的身体却依旧悬浮在那里,毁灭以他为圆心向外扩散,摧枯拉朽的向外荡平一切……

  可就在这浩大的毁灭气势中,一道蓝光突然暴起,斜拉过桑郁都立足的观星台,连带斩入封印星濂的冰柱。冰凌、沙石、雪雾瞬间被幽光震开,露出星诺纤弱不屈的身体。

  那样的身体,使得她已不像是一个神,却也不是人——被千刀万剐过的衣服下,碎裂的皮肉令人触目惊心,热血溅出,可未离体便冻成血块硬痂,继续撕扯着遍布全身的伤口。星诺全身都被染红,昔日明艳绝伦的脸庞也已经血肉模糊,唯一完好的眼睛也被血块冻上无法睁开。可就算这样,她手上的光之剑依旧稳定,不带一丝颤抖也无半分犹豫,向着虚空里的那个魔刺了过去……

  雄伟的观星台也开始向着大地裂开的深渊滑落,巍峨的华表轰然倒塌,本以为获胜的桑郁都只能狼狈的向后跳开,仓促间展开的法阵依旧,可出现的冰凌、霜剑却是寥寥无几。毕竟刚才的那一击中,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魔之本源力,现在已无法汇聚起足够的力量来维系催动‘枭光阵’进行远程压制,但是神殿里幽禁的古老魔物所赋予他的力量却还是十分巨大的。

  砰,一道暗光自他双掌间激射而出,幻化成了无数的黑色光剑袭击向了力量殆尽的女神……

  星诺的眼睛猛然撑开,眸中光华闪耀宛如星辰,这个勉强的举动引发了伤口的全面崩溃,不停的有鲜红的血块硬痂的碎沫自她身上崩落,也不停的有新渗出的鲜血填补上它们的空隙。手里的光华之剑却愈来愈亮,同上次一样有无形的力量自剑尖上喷发,险险迎上倒塌的华表石柱,却在砍到一半时后继无力,只能将它高高挑起,接着滑落到了那无底的深渊里。

  无数冰凌霜雪纷纷而下,瞬息间淹没了星诺的身体,随着冰冻的蔓延而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这时,桑郁都那脆弱的攻势也终于到来,星诺勉强的移动身子,想避开这已是强弩之末的攻击,但事与愿违,整条腿都被连地冻住的她无法移动半分,就算是硬拔,也只会让破裂的伤口更加割心地痛。

  曾几何时,她不知道身为神的自己竟然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时不我待,失去第一套应对方案的星诺立即甩出无数的幽光,稍稍打偏最外围的冰凌;挥剑侧拉,格挡开另一道迫近的威胁;然后徒手握上最后一道有威胁的对象。

  可是,巨大的冲击力依旧将星诺彻底撞倒,冰冻住的双腿被硬生生拉断,整个人在地面上拖出数米的刺目血河。勉强握住的魔剑在星诺的手掌中磨出长长的赤红,终于偏离目标激射而出,消失在沙石雪雾里。而在星诺原先的站位上,零星的魔剑撞击之下,居然还是震得一片狼籍。

  包裹着星濂的冰柱终于落了下来,将那些纷乱的沙石、冰凌撞得粉碎。失去双腿,再也无法挪动的星诺抬起了手,一团耀眼的蓝光旋转在她的掌心,而后她猛地一按大地,幽光炸开的瞬间奋起将自己的身躯弹射向冰柱,然后猛然撞上,死死地抱在怀里!

  大量失血的星诺早已不能控制力道,连神智都开始模糊,血蒙住了双眼,令一切都变得赤红……

  依稀记得,不久之前,那业火罪孽中焚毁的星球;

  依稀记得,不久之前,那黑暗深渊中冰冷柔软的唇;

  这一切都被鲜红所吞没,不再清晰,,不再模糊……只是它已不需要清晰,因为这已是铭记在星诺灵魂上的刻印,永不褪色。

  轻轻的捧起星濂,即便是隔着一层坚冰,星诺依旧还是能感觉到属于他的温暖,那是来自心中不形于外的温暖。将嘴唇轻覆冰上,星诺在心中默默许下最后的诺言——千百年后,宿命注定我们还会相见!

  然后,血红的人影上突然爆出洁白的光芒,失去双腿的星诺奇迹般的立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割裂了时空。她双手环抱着冰柱,全力将它抛了出去——向着时空之门抛了过去,冰柱划成一条低矮的弧线,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然后,乌黑的魔剑洞穿了她的身体,将星诺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再无声息。

  画面在这瞬间静止……

  大地停止了沦陷……

  冰凌、沙石停止了飞旋……

  一切已经静止……

  没有血溅出,只有凄凉的悲风在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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