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
折子是早就写好的。
二品侍君神秘失踪,这件事我身边的人肯定不敢声张。
再之后的事,我想杨天泽很清楚应该怎么办。
我拉着宇时的手,又回到了上一次我们分手的那条路上。
“宇时,你记住,千万不要逞强。凡事要多想想,多听听别人的。”
“嗯。”
“但你不要只听一个人的。”
“嗯。”
“有时候,你的敌人说出来的话,反而可能帮到你,你别急着整治人家,多琢磨琢磨再做。”
“嗯。”
“杨天泽也算是个好皇帝,你多向他学学。”
“曜寒——”
“他这个人在治国和用人方面都很有一套。也很会抚民,你若是真想当……当皇上,就得好好和他学学。”
“曜寒,我不想当皇上。我想好了,若是我们成功了,我就退隐,然后我就去找你。”
这孩子,总算说了句顺我心的话。
“好,”我揽住他的腰,“我等你。其实我很擅长赚钱的,到时候我养你。”
“是我养你!”
“也行,我无所谓。不过你要快点,”我戳了戳他的脸,“你知道我这人花心,万一忍不住娶了个美女,你可不要怨我。”
“不怨,我把你们一并娶了就好。”
牛!
“我老婆你可不能抱。”
“嘁!谁稀罕抱她!”
“我稀罕啊,不然我娶人家干嘛!”
“那你………别说话。”
宇时突然敛起了神色,把我拉到了身侧。
我屏住呼吸,握住了手中的剑。
当头是半隐在云中的明月。
皎洁的月光下,路侧的白桦树哗哗作响,树后的麦田里飘起层层淡淡的烟。
“曜寒?”宇时握住了我的手,束声成线,“还记得我以前教过你的剑法么?”
我在他的掌中叩了叩手指,表示我记得。
“那好,”他揽住了我的腰,带着我跃上枝头,提纵疾驰,“记着,以逃为主,尽量不要交锋。”
我点点头,微微侧目,便看见麦田里波浪起伏,显然是有大批的人围了过来。
“什么都不要想,我说跑,你就跑。”
“宇时。”我抓紧了他的衣襟,“如果你做傻事,我就恨你一辈子。”
“怎么会?我还要娶你和你老婆。”
宇时吻了吻我的额头,重重地推了我一把。
我借力跃了出去,只瞥见田里飞起大片的黑影。
身后是兵器交错的声音,我一门心思发力狂奔。
想回去。
可是不能回去。
我回去只能拖累宇时。
我不回去,他还有可能退走。
追我的人不多。
不知道是宇时拦住了他们,还是他们的目标根本就是宇时。
只知道他们是魔教的人。
时间算得还真他妈的准!
身后的人不断逼近。
我突然点住树枝,回剑挥向追得最近的那一个。
那人当机向后一退,撞到了身后的人,让我又跃开了几丈。
几丈之外是棵老树。树干粗得要几人才能合抱。
是死路,也是生路。
我落回地面,倚在了树干上。
侧手,将握剑的手腕微微内翻,然后横剑胸前。
追我的人果然滞住了,迟疑不前。
这一剑是魔教的秘传,我不懂剑诀,只能摆个起式。
一出手就会露馅,所以必须一招就改变局势。
抬手,出招。
立刻有温热的血溅在了脸上。
魔教的剑法果然狠辣,我本就占了先机,再加上中途变招,一交手就伤了三个。
还有一个。
这一个明显没我武功高。
那我不打了,跑。
虚晃一招,然后提气快跑。
身后渐渐没了声息,我又奔了十几里才停在一处小溪。
换衣裳,然后换脸皮。我把沾血的衣裳和剑深埋,沿着小溪慢慢走。
路上打了一只山鸡,还采了十几只野果,摘了一捧蘑菇。
走到一处小庙,我推门进内投宿。
庙内无人,我在大殿寻了个干净的地方,生火做饭。
不知道宇时怎么样了。
我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回去。
最担心的就是有陷阱,皇上也好,魔教也罢,无论落回谁的手里,估计都没我的好日子过。
我仰天一声长叹,纯粹是为了抒发心中的郁闷。
你说说我,我明明是一挺平凡小伙儿,怎么才两年,我就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呢?
在庙堂上招惹了皇上,在江湖上招惹了魔教,也不知是我太厉害,还是我纯粹地倒霉。
我把蘑菇塞进鸡膛里,一手啃着野果,一边翻烧山鸡。
庙门呀的一声开了。我探头张望,看见三个过客,一胖一瘦,一个麻脸。
这三个人像是跑买卖的,见人自来熟,一进门就和我打了个招呼。
我笑了笑,退到了一边继续烧鸡。
那三人拿出酒菜,还招呼我一起喝两口。
那就喝两口。
我拿自己的烧鸡凑数,四个人刚好凑了四道酒菜。
三杯酒一下肚,大家就开始拉家常。
胖子先开了口,“小兄弟,你这是打哪来呀?”
“于安。”
瘦子接话。“于安,好地方。”
我笑了笑,敬酒。
麻脸也没闲着,“于安现在不安生啊。”
我点点头,“我出来时还成。”
瘦子却摇了摇头,“现在可又不行了。”
“怎么了?”
“你不知道?”胖子一下来了兴致。
我是想听你说,“我这两天一直在山上转悠,不知道。”
“小兄弟,这可是件大事。”胖子一声长叹。“梁侍君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被魔教杀了。”
那肯定是杨天泽又想借机缴了魔教。
“死得那叫一个惨呀!”
这回我来兴致了。“怎么个惨法?”
“全身捅了好几十个血窟窿,连模样都看不出来了。”
我抖。这死法太恶心了,丑。
杨天泽你个王八蛋,看在咱们夫夫一场的情份上,你好歹也给我挑个好看一点的死法呀!你明知道我这人臭屁,你就恶心我吧!你个没良心的。
我敬了一杯酒,“兄弟,你能说细点儿不?我听说这个梁侍君也有点儿身手。”
“谁说不是呢。梁主可是个能人,当年一剑就拦下了魔主教主尚宇时,那得是多厉害的功夫呀!”
看来麻脸挺崇拜我,我喝酒。
“这事也确实蹊跷,”瘦子立刻给我满上,“你说这当主子的,身边能没个明卫暗卫的么?怎么就让梁侍君落了单,还偏偏让魔教给逮到了?这事儿可不简单。”
我偷笑。死狐狸那脑子根本不是人脑子,他想的事哪件简单过?我都不明白,你们哪可能明白?
继续敬酒。“那官家怎么说?”
“还没听到呢,不过于安已经封了城,我们这才又返回这里来落脚。”
是这样?我心里突然一惊。
仔细想过,我是昨晚才跑的路,死狐狸最快也应该今天才能知道信儿。那么,这消息是魔教放的?
“三位大哥能说得细一点儿么?”
“嗨,我们也是道听途说。”
“那我也乐意听。”我赶快斟酒。
“我们也是听说,”
我连忙点头。敬酒。
“不过我们听说这信也算有点儿准头,我那兄弟可是亲眼所见。”
我再点头。敬酒。
“话说昨晚上,我兄弟和东家的人出来守田,结果你猜怎么着?”
“看见梁侍君了?”
“没错!可我兄弟当时不知道他是梁侍君,就见着两人肩并肩地在路上走。”
那应该是我和宇时。
“突然之间——”胖子叮地一敲酒碗,“两个人就,飞了。”
我倒~
“你猜他们为什么飞?”
他们想当神仙!
我摇了摇头,鼓励他继续说。
“原来是有人在追杀他们!”
这我知道,“然后呢?”
“两个人就在树上跑啊,跑。这时——”胖子又是叮地一敲,“你猜怎么着?”
我不怎么着!“我可猜不出来。”
“我告诉你啊,这时田里突然呼啦啦地飞出来好多黑衣人,冲着两人就去。”
胖子又要敲酒碗,我连忙问了句,“然后呢?”
三二、
“然后两拔人就打起来了。话说这两个人分成两拔,我兄弟看见一个人转身迎战黑衣人,另一个人则背着东西开逃。我兄弟只觉得迎面刮起好大的风,直吹得他东倒西歪。眼前更是飞沙走石,什么都看不清。”
“然后呢?”
“然后我兄弟好不容易张开眼,只看见那一群人都在打留下的那一个。嘿,那人可真是勇猛,也不惧怕,一剑就能打飞好几个!他就杀啊杀,只杀得血肉横飞,漫天飙血,那场面,嘿,我兄弟还自己见了活阎王,吓得我兄弟腿都软了,根本迈不动步。”
“后来那人怎么了?”
“后来啊,那可真是惨。后来又来了不少黑衣人,那人双拳难敌四手,越打越慢,被围在人群里捅了好多个窟窿。本来是他捅人,现在一下子就变成了人捅他。”
“然后呢?他死了?”
“应该是死了!”
我突然觉得头晕。
“我兄弟看见那人突然跳了起来,手里叭地就打出一道闪光,然后就见着跟他跳起来的那些人全都中了招,卟卟卟地向外冒血,一个不落,全摔了下去。那人也摔下去了。我兄弟他们不敢上前,连滚带爬地跑去报了官。”
“那你兄弟,怎么知道他是梁侍君?”
“是官府说的。官府在那人身边摸出块玉来,说是梁侍君的。”
我点点头,借口水遁。
跑出殿外,我立刻伸手去摸我的包袱,匣子里,那块玉果然了无踪迹,银票倒是平白多出十几张。
尚宇时,你个混帐!
我搭上包袱就走,一出门正撞上一个人。
那人扶住我,眼睛盯在了我的包袱上。
于言伸手去扯我的脸皮。
我倏地按住了他的手,“里面有人,别处说。”
于言点点头,揽住我的腰飞身上马,“梁主,我就知道,死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你。”
“于言,”我干干地笑了笑,“我刚才不小心迷了眼睛,你带我去前面的小溪,我想洗洗脸。”
晚上露宿山林,于言也换了一张脸。
早上入了城,我看着热闹的早市,越来越想喝酒。
住了店,我一进房门倒头便睡。
睡醒了下楼打尖。
楼下人头踊动,谈的都是梁侍君血战魔教大众的事。
我缩在角落里喝酒。
于言给我盛了粥,硬塞到我的手里。
“我不爱喝粥。”粥都是为了侍候杨天泽喝的,现在出来了,我看粥就恶心。
“那你吃面?”
“于言,原来你比小七还啰嗦。”
“曜寒,”于言强夺掉我的酒瓶,“你别这样好不好?你……”
“你想劝我节哀顺便?”
于言默了。
“你看到他尸首了?”
于言摇头。
“那你亲眼见他咽了气?”
“没有。”
“那我节什么哀顺什么便?”
“曜寒……”
“我就是想喝酒,我就是觉得酒好喝,你少管我。”
“曜寒,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没人来糟蹋这壳子了,我好得很。”
“曜寒,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娶美女,抱儿子,然后再抱孙子,重孙子。”
“曜寒,我看你是累了。我知道一处隐秘的山谷,风景很好,我带你过去住几天,你先静静心,你看好不好。”
“不好。”
于言不再搭话,只是把一桌子的食碟都推到了我面前。
我瞄了瞄他握酒瓶子那姿势,觉得这酒肯定是抢不回来了,于是我望向窗外发呆。
街上人来人往,我手里捏着个糯米团子,不断地捏扁揉圆。
于言突然伸手抢过我手里的团子,重重扔在桌上。
“你想喝酒是吧,”他一脸恶气,“那我带你去酒庄,让你喝个够。”
“不。”我站了起来,“我不喝了,我要去逛街。”
我起身出店。于言跟在了我的身边。
这个城不大,远没有京城来得热闹。
集市上的人都很热情,见着人就不住地打起招呼。
我想起了以前和宇时逛集的情景。
第一次的时候,宇时才十五,还是没长开的小豆丁,甚至都没长过我的耳朵。
后来在于安,我们也逛过很多次集市,那时他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模样,站在一起比我还要高一些,每天都以大男人自居,可说出来的话却时常稚气可爱。
就算是前一天,他也依旧没长大,依旧是那个任性、妄为,要我顺着他哄着他,动辙和我撒娇胡闹的小屁孩。
现在小屁孩再也长不大了,永远都是我心里的那个小屁孩了,你说我是该笑还该哭?
我哭笑不得,只想回店睡觉。
又在城里羁了一天,
再起来只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又瘦了一圈。
手腕瘦得都显出了青筋,要是杨天泽看见,肯定又叫人给我大补。
杨天泽……和老姚挺配的,真的挺配。
我提包袱下楼,看见于言已经准备好了早点。
“于言,”我夹起一块糍粕,“你为什么跟着我?”
“曜寒,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不跟了皇上,也不跟……他,那你就跟我。”
“嗯。”我点点头,“给我点碗豆花,我要吃咸味的,多放豆豉。”
于言照办了,我则招呼窗外的小贩,买了个魔方。
于言回来时,我刚好拼成了一面,正在琢磨如何再拼第二面。
“曜寒,我刚刚听说楚大人来了。”
“嗯。”
“他来是调查你的事,还要替你把调和的事收尾。”
“嗯。”
“雷将军也来了。”
“嗯。”
“我想皇上应该不相信你死了。”
他爱信不信。
“曜寒……”
“于言,你会不会拼魔方?”
于言呆滞。
“于言,我有个朋友,外号叫小魔方,你知道为什么?”
于言配合地摇头。
“因为他很擅长玩魔方,无论你扭得多乱,他都能在一瞬间给你拼成六面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曜寒……”
“结果他就靠这一手,把一个美女娶回家了。实话跟你说吧,那美女就是我的理想型,所以我打算好好学学拼魔方,力争早日把我的梦中情人娶回家。”
于言又被我搞到无语了。
我则专心志志地继续拼我的魔方。
魔方好啊,魔方开发智力,魔方还伴我跑路和成长。
当我成功拼出两面时,我听说楚成这孩子傻乎乎地证明了那尸首与我无关。
当我一不小心拼出三面时,我听说于安正在火拼。
就在我研究我是怎么拼出三面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骂我。
骂我的人挺有见地的,一看就是一个书生。
书生带着书生巾,长得白白嫩嫩,就是面色发菜。
书生唾沫横飞,指点众生——所谓的罪魁祸首,就是梁侍君。这梁主要是不失踪,那于安的事早就平平稳稳地搞定了。这梁主要是没丢了贴身的玉,那魔教也不会被误扣了杀人的帽子,与官府的积怨日益加深。这梁主至今不显身,所以魔教与官府各执一词,借机火拼。这梁主可真不是个东西,搞得朝廷上下焦头烂额,搞得于安民不聊生,更害得他们英明伟大的皇帝差点儿累病不朝。——结论是,只要梁侍君现了身,一切乱子自然烟消云散。
我继续研究我的拼三面。
茶馆里沸沸扬扬,开始猜测梁侍君的下落。
我抿了口毛尖,决定逆向思维,把我的拼三面一点一点地扭乱,反其道研究。
才扭了两下,我就停了手。
茶馆里的人实在是太有才了,居然猜什么的有。有猜我被劫持了的,有猜我死了的,还有人居然真的猜中了答案,说我卷了银子跑路。
不行,我得比他们更有才,于是我叭地拍了一声桌子。
茶馆倏地安静了,所有人都转眼看我。
“我听说,”我清了清嗓子,“梁侍君看中了一个小倌,所以私奔了。”
茶馆瞬间哄堂大笑。拍桌子敲椅子的更是层出不穷。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勾了勾嘴角,无视于言抽搐的俊脸,抛着魔方溜了出去。
“曜寒,”于言拉住了我手,“你想回去对不对?”
我甩开了他的手。
“曜寒,你心里在担心他对不对?”
哪个他?
“曜寒……”
“于言,你他妈真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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