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暗月的遗迹 > 第四章 断想四 莱斯的伤痛

?我站在树顶,俯瞰灯火通明的安格那村。本应人声鼎沸,进入祭典高潮的小村中传来与欢乐相悖的喧闹,主宰着祭典之夜的不是跳跃的篝火,而是冷洌的军灯。

  “弗西亚王国军……动作还蛮快的嘛。”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自古相传的神圣祭典,只不过是一支讨伐魔物的特殊行动部队而已,靠一纸文书跟几把剑,就轻易让这“几千年来难得一遇”、“受到全大陆关注,汇聚各国宾客”、甚至还进行“实况转播”的祭典立刻偃旗息鼓。那些一脸诧异的游客中不乏能力高强的剑客与魔法师,那采访队伍里也全非泛泛之辈,可他们默不做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将这群破坏传统的闯入者赶出去。人类就是如此愚昧的生物,他们会被无聊的道德与传统所支配,并对其大加宣扬,可一旦遇到切身相关的问题,又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统统踢开。

  “虚伪……简直无可救药……”

  久违的,对人类的极度厌恶感又涌上心头。伴随着无名愤怒而来的,是右臂上的隐隐刺痛感。

  抬起右手,我钟爱的白衣被穿开一个大洞,周围染满血渍。受伤的地方已几近愈合,可疼痛仍顽固地寻找空隙钻出来。与那痛楚相对,某种停留在左手的柔滑感让我的目光再次移到手心。

  “露梨缇……”

  嘴里吐出本应令我憎恨的人类的名字,魔咒发作时的情景略过脑海:那家伙突然使用起怪异的魔法,长出利爪与尖牙,而第一个受害者正是对她施咒的我,还真算报应不爽啊。她紧紧咬住我时,我下意识把左手放上她脑袋,抚mo起她头发——以前,我养过一只性情暴烈的半猫怪,被它咬住时,这是安抚它,将受伤程度控制在最低范围的方法——后来,她放开我,冲入村中一阵破坏,随后跑入树林中。虽然情景骇人,可没出现死者,稍微整顿后,祭典本可以继续进行。倒是那群不知所谓的王国军人冲进村,搞起紧急戒严,将四周围得严严实实,并由队长带头浩浩荡荡追捕露梨缇去了。

  从结果上讲,我最终还是亲眼目睹了“魔族血咒”的正体——用自己认为最荒唐的方式。即使对它的最终影响等一无所知,但内心翻腾不定的感情漩涡已不容我的好奇心再任性下去。对,露梨缇会变成什么样、安格那会变成什么样、弗西亚会变成什么样……那些东西我已没有兴趣再过问。我遵照本族规定,给布雷顿子孙施下血咒,尽了自己的责任。尽管当年的愤恨依旧郁积于心底,可我不是那类能从对方苦痛中得到快感的复仇中毒者。我是时候结束这场心血来潮的无聊游戏,回到自己的生活——一个没有安身之地,四处漂泊的吸精魔族该有的日常中去了。

  “毕尔西那,帮我跟你主人说一声……”

  “毕尔西那……?”

  想托他给艾露玛传句话,却发现本应附在我身上的毕尔西那不见了踪影。来安格那村路上,为了避人耳目——因为毕尔西那的外表实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他与我订立临时契约,暂时附在我身上。虽说只是“临时主人”,但契约毕竟是契约,我多多少少也应该对毕尔西那有点控制力,就这样让他一声不吭走掉,只能感慨我与他力量相距太远,或是得怪我把注意力全放在露梨缇身上,都快到稀里糊涂的地步了。

  不管怎么说,不告而别有违毕尔西那的一贯作风。他说过,是到安格那村迎接先行一步的主人艾露玛,当初愿意与我同行,说明他对事态极有把握,并不怕我搅和。如今,毕尔西那反常的举动只能带来一个结论:艾露玛方面一定出了紧急情况!

  那个天字号蟑螂型女魔王还能出什么事吗?冒出这个疑问,我立刻沿毕尔西那残留的气息,往森林深处追去。

  本想借此转换心情,将脑子里的露梨缇、以及因她而决堤的禁断记忆抹掉,可当身体在被暗月支配的树林中飞翔、那千篇一律的夜景不断重复于眼帘中时,少女的幻影再次充斥了每根神经。幸好在我被它们压垮之前,林景退出舞台,眼前豁然开朗——

  我站在悬崖上,脚下是延绵的群山。峰峦起伏之间,有一条横贯两山,鬼斧神工的天然石桥,尽管它躲在暮色之中,以人眼根本无法辩出,可这点屏障拦不住我这千年夜行动物的视线。更何况,那上面还有一点金与另一点银,反射着冷月光华,招引着我。

  毕尔西那悬浮在桥面上,山风吹动洁白的圣袍,金发摇曳,这俊美得远胜于女神的男子俨然是游离于光暗之外的观望者。他依然双目禁闭,神情淡然,倒是位于他对面不远处,银发及腰,一身尘土,显然刚由激战中脱身的女战士杀气逼人,看她那要拼老命似的脸色,离精疲力竭也只有分毫之距了。

  “让开!!”

  远远便听到少女高声威吓,可这没底气的咆哮只能愈加暴露她的弱势。

  “我并无恶意,”毕尔西那声调依然沉稳,却不知为何带着某种凌厉的气息,隔了这么远,他的话音依然极清晰地灌入我耳中,“只是,为了夺回主人的失物,我会照情况采取某些不敬手段……?”

  毕尔西那话尾带上了不协调的断音——他发现我了!

  没办法!只能冒险了——

  我踏上石桥的那瞬间,毕尔西那的身影像雾一般自原地消散得无影无痕,同时,一股足以将整座桥震得粉碎的冲力伴着眩晕感袭上身体。在银发少女惊讶不已的注视中,我身子一歪,瘫倒在桥面上。

  “——!……莱……莱斯……”

  “笨蛋——!”我挤出所剩无几的力气,喝住带着复杂表情、正想过来扶起我的同族,“这是唯一的机会,还不快走!!”

  “!”

  “…………”

  留下一个写满抱怨、责怪与感激的,泪光浮动的微笑,她转过背。

  簌簌簌——

  少女羽翼声的最后回音被夜山吞噬时,我的意识也完全落入黑暗中。

  ***********************************

  “莱斯利克,莱斯利克,莱斯利克——”

  米提加从我身后小步跑追了上来。

  “莱斯利克!!”

  少女的呼喊由高声变成怒吼,可我依然迈步前行,没有半点要驻足的迹象。

  簌簌——

  伴着羽翼拍动特有的声响,唯一存活下来的同族少女降落到我跟前。

  “…………”

  “……刚才那句话,你再说一遍。”

  她紧盯着我,金色眼眸中隐隐有像火焰般的东西流动着,这是我好几十年来未曾再目睹过的,米提加真正发怒的标志。

  “回答我,莱斯利克!你刚才那句话是真心的吗?!”

  “…………”

  我毫不退让地与她对视,保持长长的沉默。我眼中的漠然足以代替所有回答。

  “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

  但米提加亦没有死心的迹象。用期待奇迹会发生般的、颤抖的声调,她追问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回答我啊,莱斯利克——!!”

  终于,米提加压抑的失望与怒火随她声嘶力竭的咆哮爆发出来,具现为半空中密密麻麻的火矢。只要它们愤怒不已的主人一声令下,这些暴躁的小东西就会像陨石般贯穿我的身体,瞬间把我变成泥土的同伴。

  火影在眼帘中流动着,从未想到过,死亡会是美得如此令人恍惚的东西。脑海里又浮现出让自己族人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然后撒手而去的,我深爱的、“她”的笑容。那笑容一直都是如此温宛柔雅,纯洁无暇,让愚蠢的我不明真相地在即定棋局中被耍弄得团团转,甚至于在棋盘倾覆后,仍深陷于昔日梦魇之中,无法自拔。安雷佩族“神明后裔”,祭司候补之一的我,在本应满腔仇恨的现今,胸中只有一片茫然,简直就像失去主人的牵线人偶般,滑稽得让人失笑……

  这样想着,我自嘲地苦笑起来。

  然后,目睹这个笑容,某种东西落了下来。

  那不是预想中的,我内心深处也许正期待着的死亡,而是……

  米提加的……眼泪。

  ********************************

  在恍惚与阵痛中挣扎许久,我才勉强缓过神来。也才弄明白,先前神志不清时,隔着眼皮晃动的光辉、浸透全身的温暖感并不是太阳的赠品,而是毕尔西那飘动的金发及他施与的回复魔法。

  “您醒过来了?莱斯利克先生。”

  映衬着这位美男子的背景,是破晓前的群山。墨蓝色天空下,山脉佝偻着嶙峋的背脊,犹如弹尽粮绝、好不容易又熬过一夜修罗场的兵士,鼓着凹陷的鱼眼,奢望幸运女神会伴着晨光降临到身边。

  “只昏迷不到4小时就恢复了神志,真不愧是您啊……”见我听到这话,露出有些得意的神情,毕尔西那叹一口气、接着说,“居然利用强制中断临时契约的反作用力,来暂时封印我的行动。您知不知道,若非我在10分钟内恢复了实体,并及时为您治疗,那股力量就会令您身体溃烂,等您醒来时会发觉自己已经是位够档次的僵尸了。”

  “哈哈……是吗?”

  我干笑几声,试图附和他的黑色幽默,可某种暗沉的感情压在心头,糊住了我的思考回路。善解人意的毕尔西那也不再做声,时间随着他注入我体内的能量缓缓流逝。直到目睹曙光越过山尖,为天空绘上浅蓝色淡妆,我才记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边抬手遮挡刺眼的晨晖,边对毕尔西那发问。

  “毕尔西那,这次我出手坏了艾露玛的事,那家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大概又要暴走了吧。”

  “您说得是呢,真让人头疼……”嘴上这样说,这位魔神级使徒的微笑中却看不出半点烦恼的影子,“这次计划的重要程度——如蜜亚可对您说过的那样,是千年难得的机会。虽然艾露玛大人因各种缘由放弃了多次好机会,还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她内心应该是非常焦急的吧。而且……”他顿一顿,柔和依旧的话音中透射出异常凌厉的气息,“对艾露玛大人来说,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您若是再出手干预,可不是被艾露玛大人象征性追杀一阵就能平息的问题,而是真正要与‘七使徒御主’为敌了哦。”

  毕尔西那的口吻像责怪爱子的父亲般温和,却令我背脊串过一阵无法言喻的寒流。不知是被他的气势震住,还是本能恐惧起“七使徒御主”的强大,我沉默着,连“这次举动只是单纯心血来潮,我根本没意思阻挠你们”的辩解也同时咽了下肚。

  也许是直接读心,也许是从我僵直的表情里得到了回答,毕尔西那滤去音调中威胁的气味,话题一转,

  “莱斯利克先生,您能不能正式考虑一下,先前我数次征求过您意见的提案呢?”

  又一句令我除了默不做声外别无选择的问话。

  “那并不只是我个人的主张,艾露玛大人私下也有此意,仅是找不到机缘开口而已。籍此契机,我代艾露玛大人,正式邀请您与我等同行。”

  “您大概也很清楚,抛弃高等魔族尊严,流浪于人类跟魔物之狭间,长此以往,您将会在逃避与迷茫中身心俱腐。”

  “自虐乃麻药,痛苦可掩盖痛苦,却无法愈合伤口……”

  “你是想说,为了愈合我的伤口,所以我唯一的选择是参与你们不知所谓的计划吗?”听到毕尔西那救世主口吻的说辞,我不禁起了火气,很不耐烦地插嘴。

  “您误会了,我想说的是……”

  他不为意地笑笑,

  “既然打算逃避到底,您不认为逃到有人可以帮忙收尸的地方比较舒服吗?”

  “咳咳咳……咳咳……”毕尔西那说出跟他完全不配的台词,害我应激性地猛咳嗽起来。受创的内脏经不住折腾,纷纷抗议,涌上阵阵剧痛。毕尔西那说话总有道理,痛苦可掩盖痛苦,托这的福,被灰暗记忆堵塞的脑袋还真被这新痛冲刷得畅通了几分。

  “……我有点被你说动了。”等痛意平伏,我撑起身。边盘算如何收拾这身狼狈不堪的样貌,边对毕尔西那展开微笑,“我会考虑的,只是别期望太高……多谢你为我治伤,还有,转告艾露玛,就算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我也不会白白让她揍来出气。”

  “我会一字不漏的传达,”毕尔西那略带调侃地说,“那接下来,您是打算回到‘吸精魔族应有的日常中’去了吗?”

  “啊。”

  漫不经心的应答一句后,我展开翅膀,朝太阳升起的方向滑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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