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峰岚当上珠溪中学校长后,他非常明白,当前一切工作都要服从于土改和抓特务的政治运动。凌岸波、左腾的主意,他丝毫不能改变或不执行。他就任校长后,在珠溪中学只好萧规曹随,继续开展抓特务的政治运动。经陈哲的推荐,凌岸波在左腾面前,任命陈威为珠溪中学青年团支部书记和学生会主席,独揽大权于一身,又授陈威处理同学中涉嫌特务的批斗和禁闭的特权,黎峰岚自然不能有任何的变动,还必须继续给予陈威特权。
黎峰岚不是害怕陈威的父亲陈哲向左腾打他的小报告,而是不愿授左腾以话柄,在珠溪中学掀起新的波涛,使广大师生又受到灾害。黎峰岚当前最急切的任务,就是保护学生和教师的安全,不让珠溪中学垮掉。
黎峰岚临危受命,出任珠溪中学校长,他感到责任重大和严峻。珠溪中学的师生,受株连前后有六十多人,除了被杀和已送上县监狱关押者外,在学校还有二三十个年纪较大的学生,仍受到管制和监督。黎峰岚知道,他没有权力和影响力,为十三区的“特务案”力挽狂澜;但他对于学校之事,他就有相对的权力和责任,处理有关师生的事情。他必须相机行事,尽量保护目前仍受株连的教师和学生。
但是事态的发展,令黎峰岚校长也很头痛。自从珠溪中学卷入特务的浪潮后,老师被枪毙,学生被逮捕,教师噤若寒蝉,学生特务越揭越多,人心惶惶。他觉察到,家长已对学校失去信心,学生也失去学习之兴趣,一到星期六,许多原本寓宿学校之同学,都赶着回农村老家去。星期六、星期天,学校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被陈威扣住当值、监管管制室特务学生的几个人。偌大的校园,已听不到朗朗书声;也听不到哪一个同学于课余时,放声高歌!
有些同学回家后,就再没有回校,有人寄来病假条,有人甚至提出退学和休学,理由说得很充分,而每张条子和信函,都有家长的签名。黎峰岚经常自问:“我这个校长,该如何当下去呢!”
黎峰岚明白,凌岸波心中也不愿意把学校长期陷入土改捉特务的旋涡之中,他配合左腾多少也是形势所迫。凌岸波临别之话,实际是希望他黎峰岚能审时度势结束珠溪中学的不正常状态。因此,黎峰岚时刻都在思考如何捉住有利的时机和情势。
黎峰岚知道,陈威是他父亲陈哲安插在学校里的一只棋子,而陈哲又是凌岸波之人。他已从连赓他们的交代材料中,了解到陈哲父子在《陈情书》事件中所演的双簧戏,但在目前他还不能戳破真相。黎峰岚知道陈威和他老子陈哲都是绝对的风派,他只能以不变对付万变,静待形势的变化。
黎峰岚在暗中采取措施,他表面上对陈威很信任,什么都叫他亲力亲为,同学中任何坦白交代和检举揭发的材料,都要陈威亲自执笔整理、及时上报。这样,陈威差不多都要每晚加班,劳其心智,从精神上将陈威搞垮;陈威日夜都忙于整理材料,连周末也抽不出时间回家去,免去陈哲对陈威的控制和唆摆。同时,陈威对有关同学的资料写多了,自然会出现前后矛盾,漏洞百出,这样,就必然暴露他虚假伪造的原形,那时陈威必然是自暴其丑、自乱阵脚。
黎峰岚对陈威交来的每一份材料,他都很认真细看,寻觅材料的破绽,特别是陈威所汇报前后矛盾、漏洞百出的材料,细心推敲它的可信性和揣摩其荒谬性。黎峰岚知道,他没有能力把这一切推翻,但他可凭自己的良知,把自己的真实看法和判断写于另纸,当作附件汇集在一起,妥善保存。这些原始材料今后必有用处。
目前,学生中许多有关的坦白交待和检举揭发的材料,以及陈威的评语和报告,黎峰岚都锁在柜中。他大胆扣住这些所有资料,没有向区公所和左腾上报,陈威根本不知道。陈哲是个聪明小人,一切意在明哲保身,他对左腾和丘逢清没有渊源,似在敷衍;陈威是学生,黎峰岚更不必害怕。黎峰岚要拖延时间,等待机会,他坚信物极必反之道理。
黎峰岚看过周泰柏的档案,看过他多次交代的书面资料,对他的历史很清楚。。周泰柏出身北大,参加过“五四”爱国运动,参加过早期的北伐战争,在当时是个爱国的热血青年。离开军政界后,当过银行襄理,当过记者,在香港当过商会社团秘书,此后一直投身于教育界。周泰柏思想进步,倾向革命,革命烈士林英,曾是他的得意门生;行署老文教处处长吴干桐和他交情深厚,亦师亦友,如果不是吴干桐再三邀请,他是不会回家乡出任珠溪中学校长的。周泰柏是十三区、全县、全专区,甚具名望的教育家,对教育事业责任心重,长期来培桃育李,呕心沥血,回珠溪中学二年多,在物质条件很差的情况下,严谨治校,已作出有目共睹的成绩。黎峰岚参加土改队前也是在文昌县另一间中学任教,他知道珠溪中学在县里是颇有名气的,周泰柏的名字也是响当当的。
珠溪中学到目前为止已枪毙了几位教师,他们都是在历史上,参加过国X党各级职务,或各种名目的特务组织。但从各种交代和揭发的材料看,很难证明他们现在仍然进行特务活动。虽然有人揭发,有人也自己承认,但都是在暴风骤雨的政治运动中,在刑讯迫供中得来的材料,可信性很低。如果,他们以隐瞒历史特务身份的罪名杀头,或者其理亦直;但各人的历史资料,在解放后的教师进修学习班上,都已交代清楚。最关键是他们有否现行罪状,历史反革命加上现行特务,必杀无疑。如果没有确实的现行材料、确凿的人证物证,就是枪毙了,其罪也很牵强;不但其本人死不瞑目,社会上有良知的有识之士也难以信服。历史上“莫须有”之冤狱,是何其多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目前,周泰柏承认自己是特务,但坚拒承认有组织;他承认有发报机,说来说去,始终拿不出来。周泰柏的性命已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被枪毙,但发报机一事一天不落实,事情就会一天天拖下去;拖下去反而对周泰柏有利。这一点,周泰柏很可能事先就会想到,这就是周泰柏高明之处,给你个似有似无的饵,让你争破头,周泰柏无愧为周泰柏。
十三区的特务案,已经掀起轩然大波,“打倒周泰柏”的歌声和连环画,已经街知巷闻;抓特务随着土改的进一步开展,还会掀起更大的波涛。目前,整个十三区,被抓被关押的土匪、特务、地下军,已经有三四百人,受株连者更多。在乡村已有不少人在斗争折磨中致死或致残,已有多宗受株连的个人自杀或全家自杀的个案,最近通报,有一家五口一起自杀,造成五尸六命,其中有一人是孕妇。十三区抓特务已搞得满城风雨、草木皆兵,形势已非常的严峻。
现在连到十多岁的学生娃都是“特务”,真的有那么多特务吗?出现了如此重大的问题,黎峰岚知道,上级决不会置之不理,一定会派工作组下来侦查,他在等待这么的一天。
黎峰岚时时都在思考着,在韬光养晦,在等待时机,他在等侯上级派工作组下来。到时他就会把他掌握的资料一古脑儿翻了出来,希望对澄清这段历史真相,能起到启聩振蒙的作用。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临危受命护书田,无力回天任烁煎;慧眼看穿纰漏处,拨开云雾见青天。(先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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