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裳梅回农村参加了一场斗地主的群众大会,给她最大的教训和收获是,要处变不惧,既来之则安之!尽管她丈夫周泰柏名下也是地主,但她知道农会的乡亲和土改队并没有把她当地主分子看待。这次她带着儿女回农村,虽然心中有无限的凄苦,但也增添了她人生的姿采,她渐渐也开始习惯农村简朴的生活,下农田更是最大的考验和磨练。只要能吃苦耐劳,当个真正的农民也并不难,在劳动的汗水中争来填饱肚子的粮食,吃起来更觉得香甜。
浦裳梅尽管比许多农村妇女有较高的文化知识,但她比起完全适应农村生活的妇女,她就更加是个弱质女子了。形势紧迫,丈夫的生命已悬于一线,她完全不能为力,一切唯有听天由命。但她身边有儿女,照顾好儿女的安全却是她神圣的职责,她并相信她有能力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她宁可自己饿着,也要给儿女有食物充饥;她宁可不要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儿女的安全。
尽管她眼中的前景非常的灰暗,但有一对乖巧听话的儿女在身边,她心中就有不灭的亮点;尽管阴睛无常,寒流滚滚,但当一对儿女抱着她的腰肢时,她身上就有阵阵的温暖。她的儿女和她一条心,一个信念,都在祈祷着他们的主心骨、亲爱的丈夫和伟大的父亲周泰柏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苍天作证,周泰柏完全没有理由弃下自己的年青妻子和年幼儿女!
听说这两天乡里又抓到一个特务,说这个特务原来也是珠溪中学的学生,周泰柏是铺前镇、珠溪中学的特务头子,不管如何,乡里就派民兵将浦裳梅抓起来。母亲被抓,二个孩子都不上学跟随在母亲身边,一起关进周氏祠堂一个小房间里。外面有民兵看守,三婶给他们送饭。
浦裳梅紧紧抱着孩子,泪水涟涟,席地而坐。她埋怨地说:“他们要抓的是妈妈,你们怎这么儍不上学,也要跟着妈妈一起关。”
“妈妈!爸爸被抓了,侬二人不能没有妈妈。如果妈妈被抓走,我们活都活不成了,还上什么学呢?”阿莲紧紧依偎着妈妈。
“我们三个在一起,就不让别人打妈妈。姐姐和我都可以用拳打,用脚踢。爸爸妈妈经常说,小孩子不能打架,但如有人打妈妈,我们就跟他们打架。打不赢还可用口咬。”阿权天真但也义气凛凛地说。
“你们真儍,斗争会不是小孩子打架。斗争打人,到处都这样。挨骂挨打都不能出声,更不能还手,不然许多人会把你打死。斗是斗大人,跟小孩子无关,如小孩子取闹,大人挨打就会更凶。如果妈妈挨打,你们谁都不准出声,不准动手。你们谁都不想妈妈给人打死呀!?”
“妈妈!我们明白了!”
孩子哭了,紧紧偎着妈妈。浦裳梅的眼泪尽倾泻在孩子身上。
昨天白天在周氏祠堂关了一天,既不批斗,也不审问,晚上浦裳梅母子释放回家,不知为什么。今天一早,村长又来通知,今天全部到萝荳墟参加批斗会。
批斗会设在萝荳墟小学的*场。萝荳地区附近几个乡的群众都参加了。今天批斗的是新揭发抓获的特务,但各乡各村的地主和被管制的反革命份子,循例都要参加陪斗,蹲在台角一个指定的圈子里。浦裳梅跟塘洼周家的地主一起,两个寸步不离的孩子,紧紧依偎在妈妈身边。
今天斗的是一个叫林群的中年人,他是个小学教师,他过去在珠溪中学读过书,但当时周泰柏还未当校长,也许抓浦裳梅母子仨在周氏祠堂关一天是出于误会了。
林群有位堂弟,原在府海师范学校读书,因受“府海学校特务案”牵连被杀。林群说堂弟死得冤枉,一直奔走为堂弟申冤。有人将情况报告丘逢清,丘逢清一联想,林群堂弟是当特务被杀,那么林群一定也是暗藏的特务,遂下令逮捕林群。
林群已在村和乡二三度审讯批斗,他都坚拒不承认自己是特务,还不断为自己和堂弟鸣冤。丘逢清遂命令,今天拉林群到萝荳墟开斗争会,萝荳地区几个乡群众都参加,在声浩大的群众大会上斗争,务必令林群俯首认罪。
大会还未开始,萝荳小学教师就领着学生,高唱刚刚学会的“打倒周泰柏”之歌。许多农村青年识唱的也大声和唱,不大会唱的也顺着调儿哼。一时间,“打倒周泰柏”之歌声,呼声,响彻全场。而每一句歌声和呼声,都像一把把匕首,戮在浦裳梅和两个孩子已在淌血的心头上。他们咬住牙根,母子三人手紧握在一起。
今天主持斗争会的是萝荳地区的土改队干部,很少到萝荳地区露面的丘逢清和柳从风,竟然都来了。丘逢清的到来,对所有土改队干部和农村干部,是个很大的鼓舞,令所有在场被管制的地主、反革命份子及家属都胆战心惊。这场面,大长革命群众的志气,大灭敌人的威风,真是大快人心。
可是这个林群,是个硬汉子,五花大绑,被民兵们像人球般拷打,已经被打得面目青肿,口角流血,皮开肉绽,衣衫撕破,他还嘴硬,坚拒不承认自己是特务,并坚信他堂弟是冤枉错杀。后来,几个民兵把他按在台上,从他口鼻强灌辣椒水。从他口中喷出来的,是水,是血,是血水,谁也分不清……
母亲浦裳梅将二个孩子的头按低,他们的眼睛不让往台上看,真是惨不忍睹!浦裳梅脑海中映出的影像,在台上挨斗挨打的不是林群,而是自己的夫君周泰柏;林群的嚎啕惨叫,正是自己的夫君在哀鸣,每一声都像钢刀刺在她和孩子的心窝。
浦裳梅的脑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空白,她不知道后来斗打的花样,弄不清什么干部讲了话,林姓硬汉子后来如何被押走,一直到全场再次唱起“打倒周泰柏”的歌声时,她才知道大会已经结束。散会后,群众各自上街办事,浦裳梅带着孩子,跟着周家各人默默地回家去。
“妈妈!爸爸会不会给人打呢?”阿权心有余悸地问妈妈。
这是浦裳梅自从丈夫周泰柏被捕后,一直令她萦心系怀的问题,是她的心头刺、肉中针。有多少个夜晚,在梦中,她看到丈夫被人殴打,丈夫对她呼号和求救而惊醒;甚至梦见丈夫被拉去枪毙,而令她恸哭涕零,泪洒鸳枕;别看丈夫身形高大,瘦癯,毕竟是个文弱书生,他怎能承受得了如此如狼似虎的拷打和折磨呢!她曾劝丈夫做人要圆滑些,要能屈能伸,眼下最要紧的是保命,但丈夫生性耿直,刚毅不阿,他会听吗?即使他能屈能伸,但“特务头子”如此重大的罪名,他怎会贸然承认呢!不承认,就必然受到接二连三的折磨,吊打刑罚在所难免。他熬得住吗?她一直在惴惴不安。
浦裳梅心中再凄怆哀痛,也不能把实情告诉孩子,不能让孩子陪着她忧心和痛苦。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小小年纪,心灵脆弱,是父母的希望,他们绝不应该跟父母分担尘世的苦难;但他们皆无所选择、无可奈何地跟着父母接受时代的洗礼,在狂风暴雨中挣扎成长,苍天呵!你也实在残忍和不公呀!
这时,少不更事的阿权,竟把问题提出来,像把尖刀在剜浦裳梅的心。她如何回答呢?她抚抚阿权的头,言不由衷地说:“阿权乖!爸爸不会有事,爸爸从来没有骂人和打人,他自然也不会被人打。”
妈妈的心在撕碎,阿莲在偷偷拭泪,阿权闪闪眼睛在沉思:爸爸真的不会被殴打吗?是的,爸爸是校长,是文人,不会挨打,阿权这样的自我安慰!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稚子思亲实可怜,情深骨肉泪涟涟;山洪滚滚泥沙下,哪有良田幸免填?(先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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