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海角迷雾 > 第135章 缧绁蒙羞生死憾

?周泰柏在解押赴文昌县城途中,在锦溪镇又遭左腾和丘逢清的一番毒打,真是飞来横祸,命途多舛。

  

  吴平、张容不了解夜间的情况,天蒙蒙亮就来叫周泰柏起身赶路。由于到县城仍有百余里路,他们都想趁凉快早点上路。但当他们从昨夜看守的锦溪民兵口中知道情况后,看到遍体鳞伤的周泰柏,他们心都寒了,吴平眼中还漾着泪花。是走还是留,让周泰柏调治好点再走、还是即时动身呢?吴平犹豫不决。还是周泰柏说:“不要紧,我还熬得住。左腾打二下我已蹲下来,腿脚不打到,还可以走路。今天可能会走得慢些,更要提早上路。”

  

  周泰柏和吴平、张容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赶快离开,远离十三区。

  

  吴平这时才知道,昨夜十二区土改队副大队长洪一峰临走前,交代看守民兵,连夜找来一支跌打药酒,解开周泰柏身上的绳子,脱光衣服,对周泰柏身上的遍体伤痕,用跌打药酒细心地搓擦治疗。尽管跌打药酒沾到周泰柏青黑红肿、皮绽血流的伤口时,令他痛入五脏六腑,额冒冷汗,但今早起来,吃过早餐,他精神也渐得恢复,痛楚也减轻,所以周泰柏坚持按原定计划赶路。

  

  “明知今天还要赶路,把人打坏了怎走呢!”吴平愤愤不平地咒。

  

  出门前,循例要给周泰柏绑绳子,吴平不好意思地说:“周校长!绳子一定要捆上,不然路上还会有麻烦。”

  

  “捆上!吴平兄弟,你们的好心,周某永远不会忘记!”

  

  周泰柏受尽折磨和殴打,不容易轻弹一滴泪;但在吴平这个年青人身上所闪烁的人性真善美,就令他深深感动,竟然淌出老泪来。

  

  “周校长!我们只是一个普通农民,政治大事我们不懂。但我们都敬重神灵和菩萨,好人会有好报。周校长你一定要熬住,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一路上,吴平、张容对周泰柏尽心关照。本来,押犯赴县城,路上吃喝回去区里给报销,周泰柏坚持给钱,报销钱让他们拿回家给小孩做件新衣裳。这是他的心意,他们也只好接受。幸好今天阴天多云,比较凉爽,加上周泰柏身上的瘀伤,经锦溪民兵及时疗理,走起路来也不觉得十分辛苦,更重要的是时时得到吴平、张容的关照,增强了周泰柏的意志、勇气和耐力。

  

  张容背着周泰柏的衣物包袱,吴平和张容轮流搀扶着周泰柏,他们走走停停,终于在黄昏六点多钟,到了文昌县城。

  

  文昌县监狱名曰“看守所”,临街的大门进来是大院,有两排平房,那是看守所干部、武装公安的办公室和宿舍。内进才是监狱。

  

  文昌县监狱,原来是一所学校。日占时期,改建为监狱,战后继续延用至今。原先是一排四间大教室,现在两间保留做大监仓,二间各隔开成三个小房间。其中有一间专门关女犯,还有二三间,单独关押一些尚未断案的要犯。监狱被装有铁蒺藜的高墙围住,高墙和牢房之间,还隔有一道铁丝网,武装公安在铁丝网和高墙间约二米之通道上来回巡逻。铁丝网里面是走廊,由一名不佩枪的公安值勤,他手中一扎锁匙,负责犯人收监、提讯或开仓放风。放风时,犯人可在走廊走动,排着队在走廊尽头的厕所大小便。

  

  高墙有个小门出去,外面是另有铁丝网围住的一排茅屋和庭院,是已经定罪、刑期较短的犯人的劳动工场。监仓后面的几间房子是犯人的厨房,做饭人员是已定刑、刑期短的女犯。。挨在监仓铁丝网外有两间平房,一间做审讯房,一间当家属探监的会见室。

  

  周泰柏进入大门走到院中,吴平去办交接手续,周泰柏就交给看守所公安民警。吴平离开时,还回头给周泰柏一个鼓励的眼光。

  

  公安民警给周泰柏除去身上绳子,又给他戴上手铐,押他到审讯房子前,已有二个人在那里等着,即时给他装上两副脚镣。

  

  周泰柏拖着上十斤重的镣链,“叮当!叮当!”的一步步迈进监仓。经过女犯小房时,在几支约四寸见方木柱当门的小房里面,有人叫一声“周校长!”周泰柏回头一望,赫然看到是姜嫣兰、姚婉华、文少萍、潘云妮、孙若茵、赵筠妤几个熟悉的师生面孔。周泰柏不由心中一愀,一酸,老泪盈眶,由于身后紧跟着公安民警,他无法停留,连个招呼也来不及打,他只好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周泰柏住在女犯再隔两间的单房。进房前,公安给他除掉手铐。周泰柏虽然脚上加两副脚镣,但人上身能活动,他深深呼吸,活动手膀,人倒轻松多了。房里有两个木板床,角落有个有盖的便桶,后墙高处有个小铁窗,此时有两只小麻雀在窗上探头探脑“吱吱”叫,好像在欢迎他这个不速之客,又像讥笑他的狼狈。周泰柏在对正牢门的板床上躺下来。走了一天路,他已累得要拆骨,感到周身疼痛。

  

  周泰柏已知道,岳群、詹秉文、孙承俊、金仲贤已遭枪毙,下一批应该是谁呢?他周泰柏一定不能幸免,因为他是“特务头子”;还有背负历史包袱的姜嫣兰;还有社会关系复杂、且敢于说真话的中青年教师云大芹和姚婉华,他们很可能陪他一同走上黄泉路。至于刘步云、江道良、连赓、潘云妮、孙若茵、文少萍这些心爱的男女青年学生,或者不至于枪毙,但恐怕难逃判刑劳役的厄运。

  

  周泰柏预感人生的旅程快走到尽头,千万滋味不时涌上心头。

  

  他经历过军阀割据、日治、民国、共和,可说是四朝“元老”,现在死去也不算是短命了。他曾谆谆告诫孩子,长大后不要参政,不要经商,要读书,要办教育。他常说,玩政治的政客最肮脏,为权势不顾亷耻,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最后的下场,可能是被政治玩死;经商者,有商必奸,商场充满奸诈,盘剥他人捞利,毫无道义可言,每赚一个铜板,往往都沾有别人的血汗,到头来许多人均无法逃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下场。一个人一生,纵使家藏万贯,富甲一方,两脚一跷,到头来,还不是连一个铜板也带不走。

  

  古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周泰柏对孩子从小就勉励读书,日后当教育家,走教育兴国之路。只有学者道德清高,俯仰对得起天地良心;纵使是两袖清风,为子孙留下满屋“书田”,胜过黄金万両和良田千顷。

  

  今天周泰柏自己的下场,就是一个最大的讽刺。他读书无谓不多,民初时,能进国家最高学府“北大”,地方上寥寥可数,可谓凤毛麟角;他执教鞭、办教育几十个春秋,桃李满天下,社会上备受尊敬,他除了一身骨气,就是两袖清风。可是,到头来,乾坤颠倒,是非混淆,他无端惹了一身祸,“特务头子”罪名之大,对他来说,真乃旷世奇闻,千古奇冤。

  

  目前的情况,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他周泰柏已是百口难辩。左腾、丘逢清之歌谣和连环画,已家喻户晓,“莫须有”的罪名,竟成为铁案。他还能如何申辩呢?虽然,现在国祚已进入共和,但政治上的暴风骤雨,泥石俱下,又何尝没有前清文字狱之奇寃呢?自古历朝历代,就有多少文人智士,死得不明不白,但正气长存,青史留芳。破窼之下无完卵,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妻子还年轻,孩子还年小。他突然记起清初金圣叹因“哭庙”案被诛,金圣叹临刑前对儿女吟一副谐音联:“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莲子,“怜子”也;梨儿,“离儿”也。他周泰柏面对无辜的妻儿,真有诉无尽之辛酸悲苦呵!

  

  周泰柏一代宿儒,文坛泰斗,一生投身教育事业,死抱着教育兴邦的圭皋,坚持不懈,一旦间皆化为乌有,“莫须有”的罪名百口莫辩,于今榔铛入狱,沦为阶下之囚,生死难卜,他不禁长吁一气,无可奈何!欲知后事如何,且续看下卷“水落石出”自可分解。正是:蒙尘厄运祸殊多,诬调编成遍地歌;寸裂酷刑天黯暗,鳞伤孱体泪滂沱。

  

  寒儒高洁矜情*,权贵奸邪兴浪波。

  

  九死一生昭雪日,长存浩气壮山河。(歌韵)

  

  中卷:雾锁黉宮69—135章完下卷:拨雾呈阳136-205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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