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腾说,锦溪镇的米粉很好吃,牛肉干很出名,越嚼越有味,伴以虾酱、辣椒,既滑口,又辣得汗流浃背。这地方民间都说:锦溪牛肉干铺前醋,萝荳花蟹抱罗粉。
所以到锦溪就得吃牛肉干米粉。
庄道耿带着左腾他们一行就到街上吃米粉。吃粉前,符永明掏腰包要两斤白酒,他坚持一定要尽地主之谊,请左腾和丘逢清喝酒。佐酒的是一碟牛肉干、一碟炒花生米。洪一峰、杨青、宋杰不敢扫领导雅兴,陪着浅尝;丘逢清喝也不多,庄道耿能喝,但还是少喝,主要是陪左腾、符永明两位大队长,让他们尽兴。
符永明喝起酒来,话也多了,除了和左腾一句来一句去的互相踩踏又互相吹捧,好像是冤家对头,其实就是凭这一点联系着他们之间私交的友谊。左腾和符永明,斗口舌又斗酒量,从来都是互不相让。庄道耿在一旁观战,心中钦佩:他们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
符永明转过来向丘逢清敬酒,他眼不转睛地瞅着丘逢清,突然朗爽地笑起来。他拍拍丘逢清瘦小的肩膀说:“逢清同志!你不必老是谦让,左队长如果敢占你剿匪抓特务的功劳,我符永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十三区任何成绩都应归功于左队长!”在左腾面前,丘逢清始终谦虚谨慎。
“逢清你确是一位英雄奇才,在十三区捉特务搞得有声有色,不过你顺藤摸瓜时,也不要摸过界。”
符永明点明了话题,区长庄道耿紧接把符永明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前时间,十二区有两位村民,到十三区探亲戚,被你们的民兵当特务抓起来。送回来在村里斗了一场。我们再三调查,都找不到他们当特务的罪证,我们只好给放了,或者是一埸误会。”
因为丘逢清和左腾在场,庄道耿给他们留点面子,后面加句“误会”。这时丘逢清还算醒目,赶快起来承担责任,他歉意地说:“失礼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整顿一下各乡村的民兵组织。”
“大运动存在某些误会,不奇怪;有过失,也不过是无心之失,不必介意。符队长是非分明,他决不会责怪你。”
左腾竟然抡先出声来维护丘逢清,在他看来丘逢清工作有过失,他也无面子,因他才是十三区最高领导。左腾出声,也就阻止了符永明借题发挥。
符永明完全明白左腾的用意,他更加豪爽地笑起来,同左腾碰杯,仰头干了!
两斤五十多度的白酒,多半都是左腾和符永明喝了。不久,符永明醉了,左腾叫庄道耿先送符永明回去。洪一峰和左腾、丘逢清、杨青和宋杰四位客人,各吃一碗米粉才回招待所,米粉钱自然是洪一峰付。
已有七八成酒意的左腾,吃米粉时放了大匙的辣椒,吃得全身冒汗,他打开衫衣纽扣来凉风。杨青识趣地拿过条毛巾,为左腾抹汗。回去路上,左腾突然问:“老丘!周泰柏今晚不是在锦溪镇过夜吗?”
“是!左队长!”丘逢清答道。
“走!到拘留所看看去。”
左腾一行,由洪一峰带路,不回招待所,拐去东院囚禁犯人的拘留室。洪一峰说明来意,看守民兵打开囚牢门,点亮煤油灯,把已入睡的周泰柏弄醒。周泰柏一看是左腾和丘逢清,一时睡意全消。周泰柏想,糟了!这两个魔头,竟然追到锦溪镇来了,真是他周泰柏命中的克星,冤家路窄。
“周泰柏!你倒心安理得的睡大觉哩!”
丘逢清冷冷一笑。他见周泰柏身上的绳子很宽松,叫宋杰绑紧些。宋杰笨手笨脚,丘逢清一下推开宋杰,自己动手,把周泰柏臂上的绳子捆陷肌肉,反绑双手,周泰柏一阵疼痛,双手即时麻木。周泰柏依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站在那里,等待厄运的降临。
左腾叫杨青进去,把漫画和歌摊在周泰柏面前给他看。周泰柏看到宋杰画的六幅漫画,其中一幅是把他画成人头蛇身,把几个男女圈在蛇饼里,当中男的写着詹秉文、岳群、孙承俊、金仲贤、云大芹,还有刘步云、江道良几位学生之名字,女的写着姜嫣兰、姚婉华,还有潘云妮、文少萍、孙若茵、赵筠妤几个女学生的名字。另一幅把周泰柏画成一个披着羊皮的豺狼,把一群男女学生赶进门去,门口写着“军统特遣组珠溪分组”。再一幅是把周泰柏画成一副骷髅骨架正向台湾美蒋特务发电报。漫画画得很滑稽传神,宋杰还真有一手才艺。
“周泰柏!画得像不像呀!”丘逢清在一旁冷笑地问。
周泰柏暗自窃笑,丘逢清玩把戏真玩得出神入化。他鄙夷地瞄了丘逢清一眼,不屑回答。丘逢清圆睁大眼,在周泰柏脸颊上搧一巴掌,在他心口,重重又是一拳。周泰柏腰一弯,就蹲下去。
原先站在门口凉风和洪一峰说话的左腾,看到丘逢清动手,他手里也随手拿起大半截门外捡来的竹扁担走进来,他示意宋杰将周泰柏拉起来站住。他对杨青说:“把歌唱给他听。”
杨青遵命把今天谱好的《打倒周泰柏》的歌,认真唱一遍,最后二句“打倒周泰柏!”当作口号重复叫喊,还举起手来。左腾从鼻子里拼出“哼哼”两声问:“周泰柏!好吗?”
“好呀!”周泰柏随口回答。
周泰柏说“好呀!”到底说的是做法“好”,还是说歌词和漫画内容“好”呢?或者周泰柏根本不加思索而是随口应答。但醉意醺醺然的左腾,已咬定是周泰柏指他编撰的歌词内容和设计的漫画格调好。如果说周泰柏是肯定了左腾这一着之“高明”和头脑精明、文艺功底“好”,是褒而不是贬。可是,左腾偏偏想歪了,他一怒之下,抡起手中扁担,对着周泰柏临头盖脑就打,边打边口中咒骂:“‘陷害青年’你说好,‘纵匪放毒”你说好,‘手拿电机和蒋匪联络’你说好,你的一切特务活动你都说‘好’那‘打倒周泰柏’你也一定会说‘好’,那就好好地打!”左腾边骂边打,足足打了二十多扁担,打到手软才停止。
一个“好”字,太普通不过了!但它在不同的人脑中一闪,就产生不同的解读和诠释。周泰柏口中吐出一个“好”字,就挨了几十扁担,这个字实在仰贵了!左腾每一扁担都打在周泰柏身上,后背,腰板,后臀,大腿小腿皆打遍。周泰柏挨一扁担,一声惨叫,挨了左腾二十多扁担,后来周泰柏连叫也叫不出声了,直被殴打至全身麻木,差点昏了过去。
洪一峰站在一旁,心急如焚,生怕左腾把周泰柏活活打死。他急中生智笑着说:“左队长!你何必如此劳气!让他留条命送到县里,判个死刑,一颗子弹就可送他归天,干凈利落!”
洪一峰的话点醒了左腾,他才记起周泰柏明天还要往县城押送,不能将他打坏;况且这里是十二区,搞不好,符永明会向县土委参他一本。左腾停了手,转身就走,丘逢清他们就跟他走出牢房。洪一峰向看守民兵耳语两句,才跟着出去。
左腾积极推行左倾路线,对丘逢清给人滥施酷刑的法西斯兽行,一直认同、默许和鼓励,一点都不奇怪;今天左腾竟然暴露出他刽子手和屠夫的本性,一个中级干部的所作所为,真令人惊骇,齿寒,可叹!
周泰柏万万想不到,在离开十三区赴县城途中,还要受左腾这一番毒打和折磨,真是命运不济,五鬼随身,灾祸重重!。鬼计多端的左腾,想出诬词谱成的歌曲,唱遍乡镇;把他周泰柏丑化成魔鬼,豺狼,蛇蝎,就是利用群众的无知,伪造的真相蒙骗群众,制造铺天盖地的舆论,从人格和道义上,将他周泰柏彻底消灭于无形。然后谎言变成事实,他就可名正言顺地将他的肉体消灭,其狼子野心何其毒也!
周泰柏今天落在左腾和丘逢清手里,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不由深深叹口气,眼中漾出铮骨铁汉难得一见的男儿泪!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豺狼本性惯于凶,嗜血吮腥无放松;私货严然标道义,弱怜儒士亦难容!(冬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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