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逢清和柳从风在文昌县招待所过了一晚,次早吃过早餐,李兴邦县长交待杨得时局长,安排一部军用吉普车,送他们飞驰十三区。
吉普车出了依山而建的文昌县城,向北大道疾驰。出了县城是一片平原,成片的岗坡,疏落的海棠、木棉、苦楝,一堆堆的荆丛,掺杂着大小块的红薯坡地;成片的田野,绿油油的禾苗,穿插着小小弯弯的溪沟;椰林杂木拥簇的大小村落,点缀在比田野稍高的坡坎上,这就是四季如春的南国乡村。世代生于斯长于斯的农民,如果不是连年战火洗刼和天灾人祸频繁,倒是个风光明媚、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
这是乡镇间人行车辗自然形成之大道。日占时虽强征民夫修补过,内战时无人过问,解放后也来不及正式修补,至今依然是泥沙滚滚,坑坑漥漥。大道两旁的树木荆丛,都披着一层淡红、灰白的沙尘,令那盛开的山花大为失色。像衣服褴褛的村姑,纵使是天香国色,也无法尽露其夺目风釆。几十里开外的几座大山,沉睡于雾霭中,显得扑朔迷离。
开吉普车的是军管会的年青军人,是杨得时局长的勤务兵,是南下大军一个班长。他一派军旅作风,不苟言笑,聚精会神的开车。坐在前座的丘逢清依然在闭目养神,坐在后座的柳从风也没有说话,显然司机和他们格格不入,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自已又各自在对未来无限的遐思,气氛令人沉闷。
丘逢清看似昏头昏脑,慵懒无神,其实他心中正在默默地筹划着,到十三区后如何大展拳脚。柳从风脑子时刻在迅速地打转,他在筹划,如何协助丘逢清在十三区打响名堂,扬名立万,在崖城剿匪“英雄”的桂冠上,增添光彩。
中午时分,吉普车穿过十二区锦溪镇,进入十三区边缘的东溪墟。司机停车,准备在这里午膳。
解放初期,乡村政权的建制很小,几个小自然村就划为一个乡。文昌县北,人口稠密,又有好多个小墟镇,解放前地下政权就把县北划为县,李兴邦任县长。小墟镇,循习俗分单日或双日为哪个墟镇的“墟日”。今天是东溪墟的“墟日”,附近乡村的农民,多到东溪墟来趁墟。
东溪墟,是个只得一条简陋街道的小墟。这间叫“吉祥”的小旅馆,供过往旅客食宿。楼下吃饭,阁楼住宿。阁楼上,木地板铺草席,男女随意,各自睡觉,互不为讦。以往,住宿客人多是跑生意的小贩。现在,由于军管,到处剿匪抓坏人,任何人离开乡镇都需要证明,跑生意的小贩往来少了,住宿几乎无客,但吃饭的人反倒多了。经常有南下大军的军人路过,往来墟镇各小乡的民兵和干部,农村趁墟之农民,许多人在这里吃午饭,或喝酒饮茶吃小点,歇歇脚,聊聊天,小墟镇的墟日还是怪热闹的。
解放后,人们的眼界阔了,新闻就特别多。历代自耕自种、自扫门前雪的朴实农民,视野也扩大了,许多人都喜欢传播各种各样新鲜的新闻,特别兴趣一此有悖传统礼教的新闻。人们不所顾忌地传播:过去在地方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哪一个被枪毙,哪一个被抓去坐牢了;对时政还放胆地议论:某人是“罪大恶极”、“罪有应得”,某人对社会尚有贡献,对百姓尚有人情味。特别是一些在地方上享有名气的中小学教师,突然因历史问题被抓去坐牢或枪毙,许多农民,都大表不解和惋惜,说新政府应该宽容这些有学问的读书人。
去年,政府宣传新《婚姻法》,强调新社会男女平等,宣扬自由恋爱,支持被丈夫虐待的妇女提出离婚。现在许多大乡镇政府都组成临时法庭,受理民间夫妻的离婚案件,是新鲜的事儿。公开审理离婚案件时,多引伸出许多男女通奸的桃色内幕,往往引起许多好奇的人们围观。一些无知农妇,多是有关当事人的婆媳,互揭私隐,甚至口没遮拦地爆出许多闺房秘闻,粗言秽语满天飞。这些花边新闻,最为人们喜闻乐见,传说起来往往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这也就成为人们饭后茶余谈论得最多的话题。这些话题,在解放前人们再八卦也不敢公开议论。
解放了,人们的思想也解放了,统治民间千年思想言行的传统的道德蕃蓠,被新思潮冲破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言论自由。像东溪乡这样僻壤的小墟,也就成为民间花边新闻的集散地。
“吉祥”店是东溪墟人气最旺的地方。经营茶餐的铺面排着五六张黑乎乎的八仙台,外面加盖遮阳草棚下还有四张台,经常客满。
这时,里面二三张台有人吃饭,外面近门口有两张台拢在一起,围坐着五六个青壮年农民在喝酒聊天。这地方人嗜酒,男女皆好饮,米酒许多家庭都会自酿。乡间盛酒的是小陶碗而不是酒杯,佐酒的是花生米而不是什么荤素佳肴,花生更是本地特产。当早点的是当地闻名的糯米粿和煎堆。花生散在台上一堆,各人再把小部分拨到自己跟前。剥的花生壳,台上地下皆是。因此,三五知己聚在一起,饮酒剥花生,天南地北地吹一通,说得眉飞色舞,开怀畅叙,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丘逢清一行三人进店,挑靠近门口一张空台坐下,面对门外棚下的食客。司机负责叫饭点菜,花费他回县再报销。司机讲的是国语,又是戎装佩枪,因此店东和食客们,均把他们一行三人当作南下大军。
解放已二三年,乡镇政府也搞过几回“拥军优属”,军民关系都较好,因此南下大军在当地人眼中已不觉得稀奇,人们对他们也不特别看待。由于南下大军听不懂当地方言,食客们的高谈阔论,并未因为丘逢清他们的到来而终止。
这时,又有二位年约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农民到来,他们黑短裤,灰短袖唐衫。其中一位比较敦矮粗壮的衫不扣钮,另一位高个子,衫衣却披在肩膀上,露出一身古铜色结实油亮的胸肌,神采奕奕。喝酒的几位农民见他们到来,就大声招呼:“颜强队长,潭良!你们也到东溪墟来了!到这里来一起喝酒。”年龄三十岁出头的壮汉,首先打招呼。
“原来林日春队长、齐必进队长、潘正材队长,在这里开群英会。”
衫衣不扣钮、敦矮粗壮的颜强打趣地说,显然他们都很熟悉,出口就是队长,说的自然是民兵队长。新政权建立后,各乡各村都相续组织民兵小队中队,只有民兵才有这么多的“队长”。
“带两个猪仔到东溪来卖,希望卖个好价钱。”唐衫披肩、瘦高个子的潭良,笑着道出他趁墟的目的。
颜强、潭良都是龙潭乡民兵。龙潭乡民兵队长是颜明,颜强是副队长。招呼他们喝酒的壮汉叫齐必进,他是东溪乡民兵队长,坐在齐必进对面、和齐必进年龄相若的大个子是林日春,新铺乡民兵队长,旁边并坐的高瘦青年叫潘正材,他是藤萝乡民兵队长。虽然他们不同一个乡,但由于经常赶墟,解放后同为十三区的基干民兵,从而大家都认识,彼此也互有了解。
颜强和潭良在枱边长凳坐下,并不客气,自己翻过陶碗,自酙自饮。嗜酒而酒量又比一般人大的颜强,一口气就喝了半碗。
“颜强!你几时成亲,请我们喝喜酒呀!”齐必进问。
大家都知道,颜强父母早丧,由婶母养大。他有个姨妈在铺西乡陆家村,他经常到那里去探姨妈,暗恋陆家村一位叫陆秀菊的姑娘。婶母托人为他作媒,虽然陆秀菊同意,但她父亲陆一坚始终没有答应。
“嘿嘿!像我这么清贫,人家怎肯将姑娘嫁给我呢!”颜强怏怏地说。
“铁柱队长提拨你当副中队长,就是给你机会,给你面子,今后你可大胆去追陆秀菊。”潘正材笑着说。
铁柱,就是颜明的花名,花名比本名流通,友侪辈尽叫花名而不叫本名。他和颜强是同一个村的族里堂兄弟。
“我说,既然陆秀菊同意,先睡着,生米煮成饭,不怕她父亲不同意。”
“对!现在兴自由恋爱,先把陆秀菊搞大肚子,自然就是你老婆了。”
二位青年民兵,一唱一和,出个“先斩后奏”的鬼主意,引起大家的哄笑。颜强脸一下臊红,尴尬地陪着儍笑。
颜强,名虽强,性却憨厚,是个老实的庄稼人,特别是男女来往,他更是羞答答,对着女孩子往往张嘴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单恋陆秀菊已多时,一直忸怩作态不敢主动去追求,陆父虽然没有答应,陆秀菊已暗示同意,如果颜强能大胆一点,主动一点,事情早可能已有转机。就是因为颜强缺乏胆色,事情一直搁在那里,朋友间很为他不值。大家的戏谑,目的在为他打气。颜强和陆秀菊这头婚事会成功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改朝换代尽新闻,地北天南吹缤纷;三五知音几両酒,横飞口沫日微曛。(文韵)
又:乡村淳朴莫疑猜,傅播新间摆擂台;搜趣猎奇人本性,何来机密不公开!(灰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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