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疆域辽阔,山河壮丽,衣冠文物冠于天下,而边陲四夷穷山恶水,到处瘴雨蛮烟,丛莽密菁,毒蛇猛兽,盘屈追逐,蛮荒野人,茹毛饮血。
一条烂银色而略带浑浊的河水自北滚滚流向南方,将大虞西部划分为两个部分。这条河是天下最著名的险恶所在,不但水流湍急,波涛荡谲,暗礁林立,重要的是,河水具有极强的毒性和腐蚀性,河面上鲜有漂流物,一般的船只根本无法通行,会被腐蚀融化进河中,人和动物喝了河水,一时表面上看没什么异样,可是没多久,肠胃会全部腐烂,痛苦而死,因此这条河名烂肠河,又名穿肠河。
但是这险恶的穿肠河也是天下有名的胜地,因为河两岸种植着各种奇花异卉,一年四季,灿若云锦,花果飘香。其中两种花最著名。一是从西方黑沼泽婆娑浮岛迁来的水月兰。水月兰是天地间一个异种,非在水边不能开花,非在明月之夜不能开花。另一种更奇,叫“在水一方”,种植在水边,花朵却只开放在水中央。所以穿肠河边,一直游人如织,更不乏热恋情侣,双双对对,但是也有少人失足坠下穿肠河,尸骨无存。千百年来,穿肠河水也不知道使多少人穿肠蚀骨而死。因此,这里也成为不少人的伤心之地,穿肠之名,名副其实。
大虞西部最大的城市百花城就坐落在穿肠河畔,地形非常奇特,它沿着穿肠河东岸成一条狭长的带子形。百花城繁花似锦,物产丰富,贸易兴盛,号称西京,大街上店铺林立,行人如织,到处可见服饰特异的西域各族人。临近北郊,地理气候开始融入四周穷山恶水中,偏偏在穿肠河西岸一处山麓,尽是形若老龙根如蛟螭的古拙梅花老树,干古枝繁,一到梅花盛开之际,这里繁花千万,满缀枝头,姿态灵奇,冷艳幽香,中人欲醉,形成一片奇丽无比的香雪海。梅林深处,一座宫殿式样的巨大土堡悄然挺立,这就是名闻天下的簪缨世家、武林重镇梅花坞。
梅花坞是大虞梅、花两位开国功臣出身之所,梅、花两家历代均有人在朝为高官,梅、花两家家主将家族子弟定居于此学文练武,当然是想借此苦寒之地来磨砺自家子孙。
梅雨亭正做着美梦,“笃、笃、笃……梅雨亭,你这小子怎么还不起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喊门声将他惊醒,他正要埋怨几句,听出是梅府管家梅沐边的声音,连忙披起短褐开门。一个身穿一领绀色的轻薄纱罗衫的大胖子踱进了房间,与他方才敲门的情形形成鲜明的对比,一张猪腰子脸上瞪着一双大茨菰眼,狠狠地训斥道:“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起来?练武不能这么懒惰,以后记得要早点。银子呢?”
梅雨亭赔笑道:“这几天祭田里忙,所以……银子早准备好了。”说完跑到床边,弯下腰,从床底抱出一只大陶罐,将陶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然后从中取出一叠银子,恭敬地递给梅沐边道:“总管,这是五十两,是我所有的积蓄,您看,全是纹银。”
梅沐边眯起了茨菰眼,笑道:“这次算你走运,要不是看守祠堂的老孙头死掉了,哪里轮到你有这份好差事。下午你去祭田把手头的事情交接一下,就直接去祠堂吧。这是祠堂大门的钥匙。”说完将银子收入腰间的黄绫褡裢,然后递给梅雨亭一把孔形状为“士”字的钥匙,哼着小曲走出房间。
梅雨亭是梅家庶子,父母早逝,很小就依托梅府生活,在梅家祭田做佣工,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并没有磨灭他那一颗立志出人头地不向生活屈服的心,他时刻在寻找机会。梅府靠军功发迹,大虞武风鼎盛,所以他决定学武。本来以他梅家庶子的身份,是可以不用干活,直接在梅家练武的,不少象他这样的庶子就在梅家练武,什么活也不用干。不过一来梅家家道大不如从前,不能普遍照顾庶族,二来梅雨亭父母早逝,没有人情,三来是梅雨亭自身的原因,也曾有一位族中长老怜惜他孤苦,察看过他的根骨,说他资质平庸,不适合练武,只索作罢。梅雨亭却不甘心,将自己多年的积蓄拿出来贿赂梅府管家,央浼他替自己在祠堂里找了份差事,并和梅家长老梅沐南说一下,祠堂里空闲时间较多,这样可以抽空到练武场学武。
梅雨亭匆匆赶到梅家后院练武场,练武场中央已经整齐地站着两排约二十来个梅家子弟,正在听一名中年人讲话。那人穿着一袭淡青绫子道衣,长眉丰颐,鬓角虽然有点斑白,但却凌厉如刀,眼光很清澈而点严厉。正是梅家长老梅沐南,梅家家主梅沐东之弟,梅家二郎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来这里专门教授梅家子弟武功。
梅雨亭一声不吭地站到了后面,中年人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他一下,问道:“雨亭,你是来学武的?”
“是的。管家将我安排到祠堂里做事,时间有一点空余,所以……”梅雨亭有点拘谨地回答。
“哦,倒也难得。试一试也好。”梅沐南略露赞许。而梅家子弟中则有不少鄙夷的目光盯着梅雨亭,前面有人小声议论起来。这些人梅雨亭大都认识。
“这不是在祭田做工的那小子吗?他怎么也到了这里?”老二梅雨榭很纳闷。
“他也来学武?他是这块料吗?”老六梅雨廊很不屑。
“就算他有狗屎运,是那块料也练不了武,练武练的是银子,他有吗?什么也没有,居然想来练武,哼,简直是异想天开。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老八梅雨藩说得最为刻薄。
“咳,咳."梅沐南干咳了两声,全场重归肃静。他雄浑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学武首要是练功,须知任何武功均以功力为基础,任何巧妙的招式没有功力也不会发挥作用。俗语讲,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依我看,不练功不要等到老,现在就是一场空。没有力气,花拳绣腿是战胜不了敌手的。而功力分两种,一种是力,力出于血肉皮骨,一种是气,气走于膜、络、筋、脉,我辈学武,追求的力量是气。而气存于丹田。丹田者,阳元之本气,力之府,生气之原,不归于此,则气必竭而运动无力。丹田为气总机关,气沉丹田,由此分运四体百骸,则气周流全身,意到气至。所以,气沉丹田,是你们练武对敌时刻要谨记的,特别是对敌时要沉着,切忌千万不要使用蛮力。”然后交代了气沉丹田的要诀和注意事项,就喝道:“好了,大家开始练习吧。”梅家子弟们如鸟兽散,打沙袋的打沙袋,击木桩的击木桩,练拳的练拳。
梅沐南正要走开,见梅雨亭呆在原地,吩咐道:“你刚来一点基础也没有,以后你就先跟着你大哥,好好学,不懂就问。既然决定学武,就不要怕吃苦,实在不是这块料子,练了就当锻炼身体了,再不济对付一两个无赖还是可以的。”说完缓步往外走去,经过一个正在练拳的圆脸胖子身边时,吩咐了一声:“雨台,以后你教他."胖子答应了一声。
梅雨亭走到圆脸胖子面前,抱拳道:“雨台大哥,以后你就是我师父了。”
梅雨台哈哈一笑,上下打量了梅雨亭,道:“不错,我是你的师父了。要想我认真教你,不藏私,徒弟,你最好今晚到百花城聚仙阁请师父啜一顿。”
不管大哥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梅雨亭都觉得这是应该的,可是他刚刚把积攒的银子全部送给了管家,囊中羞涩,有点心虚地道:“大哥,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我……”
梅雨台又是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大哥骗你的,其实你没有必要花钱的。你的事情我知道一点,练武对你来说,不过是强身健体,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的。其实象你这样的庶子,家族更不可能花财力为你买各种名贵草药来淬炼身体。练武,你不要对它抱多大的希望,也不要太刻苦,毕竟你还有工作要做。”
梅雨台说的时候一脸诚恳,梅雨亭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默默地听着,看似接受的样子,实际上他内心有一股火在燃烧:不,不会的,我一定要努力!我不愿做任人驱遣的仆役,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我绝不向命运屈服,绝不向生活低头!
梅雨台开始把他所知的武术基础知识滔滔不绝地讲了出来:“武术分三大境界,分别为劲道、气道和神道。我们梅花坞中所有的练武之人,都属于劲道。武术修炼最根本的就是修炼内气,我们和敌手搏斗,最终战胜击败敌人,靠的就是内气。而一旦能将内气自由地激发,不借助人体的任何一部位,直接打到敌手身上,就达到了气的境界。达到气境的高手,比武决斗,甚至性命相拼,不要说不施展什么招式,就是连手足也不怎么动,因为那时已经是纯粹的内气发出体外,在空中比试高低。能够达到气境,就是当今超一流高手了。至于神的境界,恐怕只有传说中才有。劲的境界是最初的境界,又分四个小境界,分别是炼膜、易筋、锻骨、洗髓。膜、筋、骨和髓这四样东西,在人体中的位置分别是由外到内的,在我们练武的劲境界中,就是配合内气的修炼,来锻炼人体的这四个部分,因为在劲的境界中,我们内气的锻炼和运用离不开人体的这四个部位。咳,我说了这么多,估计你一点也不懂,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我一开始也是云里雾里。你刚来,自然是从炼膜境界开始练。我们大虞武林,凡是炼膜境的练武者,通常练习的是牛皮拳。好了,现在我就开始传你牛皮拳的拳法和内功口诀,你记好了。不过记不住也不要紧,藏经阁里有书,你可以去抄录一份,我以前也是抄的.你现在先听着。练武先炼膜,炼膜何所先?大力牛魔拳,……”
当梅雨亭一步一踉跄地赶到祠堂黑漆大门前,一把刻着“长命富贵”四字的花旗鱼形锁,象一只古怪的鱼在嘲笑他。他将钥匙往锁孔上插时,因为疼痛和极度的疲劳,手不住颤抖,插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打开了大门,脚下依然是踉踉跄跄,心中却是喜悦的,终于有了学武的机会。
祠堂的工作非常简单,主要就是打扫,擦拭,清理,上香,重大祭日还要接待前来祭祖的族人。
做完祠堂的工作,他又赶紧到练武场。
回到宿舍后,他累得几乎连门也打不开,一到床上就呼呼大睡,睡着后嘴角还挂着甜甜的微笑。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一眨眼间,三年过去了。三年间大虞和梅花坞发生了不少事情,梅雨亭也已经从一个十四岁的懵懂少年变成一个十七岁的成人了。在那个时代,十七岁已经成家了。而梅雨亭依然孑然一身,除了在祠堂打扫,捉老鼠外,就是没日没夜地苦练牛皮拳。
这三年来,他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也知道他吃苦,可是那只不过是冰山之一角而已。
这三年来,他受尽了别人多少的嘲笑打击屈辱,只有他自己知道,而那些嘲笑他的人,却认为他们的嘲笑是对的,谁叫你梅雨亭不自量力去练武呢?练武是需要天分的!
别人的议论嘲笑,他虽然难受,可是毕竟还可以忍受,可是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他修炼的速度实在太慢了,简直就和蜗牛一般。
更要命的是,因为练武太过辛苦,身上淤积下来的内伤外伤越来越多,而治愈这些内外伤必须用名贵的草药浸泡,可是他作为家族资质平庸的庶子,是没有资格享用家族提供的名贵药材的。他只能用自己微薄的薪水去购买廉价的药材,这些廉价的药材对他深痕累累的身体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照这样的情形下去,他总有一天会自己把自己练死。而要叫他停下来休养,那也等于要了他的命。
这天,长老会派人来通知他,叫他停止练武,否则将他赶出祠堂。
是夜,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他的心也如这外面的天气一样,充满着狂风暴雨,潮水汹涌,他奔出祠堂外,黄豆大的雨滴如同利箭一样打在他的身上,伤口发出灼烧般的疼痛,他却毫不在乎,更痛的是他的内心,难道上天真的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他想嘶吼,想呐喊,想嚎哭,可是雷声掩盖了一切。他想找一块高大的岩石,爬上去,跳下来,从此一了百了。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辨不出方向,竟在风雨中又回到了祠堂。
这次在祠堂中,他发现了一件物事,这件物事一直就存放在祠堂里,他每天都用到它,可是从来没有注意到它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可是今晚的发现,竟让他万分震惊,也让他欣喜得几乎连下巴都要掉下来。
从此生活向他展开了笑颜,他的人生不再平凡,虽然后来他还是历经磨难,但总能笑傲江湖,一步步走上通天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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